第15章 天賦
天賦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段錦榮堅定了選擇，心中的郁悶一掃而空，滿面春風地走了。他重新返回片場，早上沒吃飯，便在片場外随便買了個面包，就着礦泉水吃。他倚靠在牆角邊，吃幾口面包，再喝一口水，脊背微微躬着，用眼睛四處搜尋楊珉的身影。
楊珉剛好也看見了他，段錦榮嘴裏正塞着一口面包，表情一頓，神色略顯尴尬。他急忙将面包三兩口吃下肚，抹抹嘴巴走過來，随意地問道。
“上午的表現怎麽樣？”
“挺、挺好的。導演沒有罵我，NG幾次就過了。”
面對段錦榮，楊珉仍舊是怯生生的模樣。段錦榮拍拍他的肩膀，點頭道。
“哦，挺好。好好表現，争取一次也不要NG，不要給其他人添麻煩。”
見段錦榮表揚了自己，楊珉的臉上瞬間綻開笑容，将一個保溫桶塞給他，說道。
“段哥，你吃這個吧。”
段錦榮打開桶蓋，裏面裝着滿滿一桶皮蛋瘦肉粥，還有兩枚已經剝好殼的水煮蛋。
楊珉說道：“這是喬哥請大家吃的，我給你也留了一份。”
聞着撲面而來的熱騰香味，段錦榮喉頭有些發癢，他含糊地唔了一聲，沒說什麽。
有工作人員通知楊珉去候場，他應了一聲，轉身小跑着走了。段錦榮找位置坐下，抱着保溫桶發呆，許久後才拿起勺子，一口口地吃了起來。忽然，他的耳邊傳來一個活潑的聲音。
“呦！段哥好。哎呀，這不是楊弟的保溫桶麽？他早上過去盛粥，我們還說他一個人怎麽能吃下那麽多，原來是給你準備的。哎呦，你們的關系可真好，你們該不會是一對的？”
一口粥嗆在段錦榮的喉嚨裏，他劇烈咳嗽了幾聲，瞪眼道。
“你胡說八道什麽？管好自己的嘴。還有星傳那邊，我已經給你打過招呼了，你有空直接去找韋昆韋總裁，他會給你安排面試的，如果能通過，後面我就安排你和楊珉炒CP。”
“那要是我沒通過呢？”
“那就哪涼快上哪呆着去，少來煩我，我安排楊珉和其他人炒CP。”
“哎呦呦！”謝宇鳴死皮賴臉地蹭過來，抱住段錦榮的胳膊撒嬌：“段哥，我好害怕啊。我要是沒通過星傳面試，那我就成孤魂野鬼了。段哥，你潛規則我吧，給我開開後門。”
段錦榮一陣亂抖，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甩開對方，拎起保溫桶頭也不回地跑了。
楊珉心情不錯，下午的表現也好了不少，破天荒地受到了幾句導演的表揚。回到宿舍後，他仍舊保持着好心情，飯後，一邊刷碗一邊哼着那五音不全的歌。
段錦榮走過來，說道：“楊珉，你過來一下。”
“哦。”
楊珉點點頭，跟随段錦榮來到客廳，茶幾上擺滿了零食。段錦榮說道。
“你坐，咱哥倆今天好好地談談心。有什麽問題一次性說好，以後不要再吵了。”
楊珉乖乖坐下。段錦榮在他身邊坐下，拿了個酸奶果凍給他，又說道。
“你吃。”
楊珉翻看配料表，猶豫道：“段哥，這個裏面有白砂糖，我能吃麽？”
“讓你吃你就吃，偶爾吃一次沒關系，就當是獎勵你的。”
楊珉哎了一聲，撕開包裝，小口且可愛地啃了起來。段錦榮擺出談心架勢，問道。
“我先說。楊珉，今天我們互相坦誠，不要隐瞞。昨晚的事情，我也有不對的地方，不應該胡亂發脾氣，那麽大聲地吼你。我問你，你為什麽想當明星？混娛樂圈？”
楊珉說道：“呃……因為我媽。”
“你媽讓你當明星？不對吧，你說實話。我可是聽說過的，你媽原本不太願意讓你入這行。當初選我做經紀人，也是看上我嚴格要求，不會安排藝人去潛規則。”
楊珉臉紅道：“我媽很喜歡看綜藝，還喜歡喬雲彬，我以為她喜歡這個職業，我為了讓她開心一點，能對我滿意。而且，我也想找點事情做，不想給家裏增加負擔。”
“這麽說，當明星不是你的本意，只是為讓你媽媽開心？”
楊珉點點頭，又問道：“段哥，我是不是真的很沒用？非常丢臉。”
“誰說的。你這樣做，也是為了給自己争一口氣。”段錦榮摸摸楊珉的頭，說道：“哥跟你說，我原來也是這樣的。我爸媽工作忙，不管我，其他小屁孩總笑話我，說我是沒人要的野孩子，說我不會有出息的。我就偏要有出息給他們看，我努力學習，每次都考第一名，運動會、評優評幹、各項競賽，我也必須榜上有名，我就是要給自己争一口氣。我沒有爸媽關心又能怎樣？那老子也是天下第一，永遠無敵的。”
楊珉崇拜道：“段哥，你真厲害！說起來，我也是第一名，倒數第一。”
段錦榮：“……”
段錦榮摸摸這傻孩子的小腦袋瓜，繼續問道。
“你有沒有喜歡的事情？擅長什麽？特長？”
楊珉想了又想，最終垂下頭去，失落地搖了搖頭。段錦榮驚訝道。
“我靠！不會吧。你從小到大，活了二十六年，什麽事情都不喜歡？不想做？”
“我、我什麽都做不好的……我媽說我很笨，讓我老老實實地活着就行了。”
段錦榮一陣無語，之前對楊珉母愛的嫉妒變成害怕，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的媽啊？
楊珉的母親，段錦榮為了今天的談心，特意上網搜了搜。楊珉的父母趕巧都行楊，楊母是退伍女兵，巾帼英雄，複員從商後也是個女強人，經營着一個制衣企業，生意做得有聲有色。這種女人，對自己狠，對別人更狠，多半是希望兒子能夠變得跟自己一樣強悍，只可惜事與願違。她心中不滿，言語上便多有打壓，越發讓楊珉感到不自信，産生惡性循環。
一瞬間，楊母在段錦榮的心目中變得相當面目可憎，仿佛變成那種又老又醜，又兇又壞的老妖婆。如此看來，他和楊珉在父母一事上，還真是都有各自的不幸。
段錦榮摟住楊珉的肩膀，輕輕地晃了幾下，安慰道。
“沒事，你才二十六歲，今後的路還有很長。你其實一點都不笨，只是被家裏保護得比較好，成長得比別人慢一些罷了。慢慢來，肯定能找到你擅長的事情。”
楊珉眨眨眼，問道：“段哥，你還願意繼續帶我麽？昨天你發了脾氣，我以為你不肯要我了。段哥，我給你道歉，昨晚是我不好，惹你生氣了，真的很對不起，我以後不會那樣了。”
段錦榮心中略感愧疚，但他很少主動認慫、道歉，便說道。
“沒事，都過去了，我以後接着帶你。我還是那個規矩，有事會詢問你的想法，但你也要聽我的安排。楊珉，你對這行不了解，許多事情并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美好，這一行，不，這個社會，本身就非常殘酷。你要是想變好，想變強，有些手段是不得不用的。這就是成人世界，是真實的殘酷社會，你必須明白，也必須接受。”
楊珉沉默許久，輕聲道：“我不想變強，我只想變得比昨天的自己更好就可以了。如果能讓我媽滿意，那就更好了。那……能不能不要搶別人的機會？這對別人來說不公平。”
“你怎麽還不懂！”段錦榮捏捏眉心，說道：“你難道願意讓別人來搶你的機會？！機會可不是天上掉餡餅，啪叽一下就能砸在你的腦袋上！需要用搶的，你懂不懂！”
楊珉又是一陣沉默，半晌後，開口道。
“但我心裏不舒服，我覺得很愧疚。”
段錦榮深吸一口氣，在心中不斷地安慰自己說。
我是天之驕子，不跟這種迷糊蛋子一般見識……
他說道：“我們各退一步，好不好？我盡量，只能說盡量好吧。但你也要給我争口氣！好好演戲，聽我的話，争取一炮走紅！只要你紅了，機會就會被別人親手捧到你面前來了。我也不用再四處求爺爺告奶奶，不擇手段，來給你争取資源了。”
楊珉的俊臉上，這才綻放出如花笑容，開心道。
“好！我會努力的。但是……段哥，努力真的會有收獲麽？我現在很懷疑這一點。”
段錦榮一噎，本想糊弄過去，但轉念一想，如今不失為一個好機會，便說道。
“楊珉，我說幾句實話，你能聽進去麽？”
“段哥，你說。”
“你确實很努力，也能沉得下心去做事情，一點都不浮躁。這跟你的家境有關系，你不缺衣少食，不缺錢花，所以不用那麽執着地追名逐利。但是，你在演戲方面确實沒有天賦，喬雲彬是天才型，百年難得一遇；謝宇鳴是天賦型，只要去磨練，就會有收獲。可你這兩種都不是，你沒有鏡頭感，也沒有表現欲，這對于演員來說是致命的。”
楊珉茫然道：“那我該怎麽辦？”
“兩條路。第一條，抓緊一切機會，用最快的速度走紅，然後拼命上綜藝、當導師、接廣告，在巅峰時期隐退，不要在後期暴露短板，你就當過把瘾就好了。第二條，及時止損，更換賽道，去找一件你喜歡并且擅長的事情。”
楊珉更加茫然了：“可我不知道自己喜歡并擅長什麽呀。”
段錦榮捏捏眉心，說道：“所以說，你還是聽我的安排吧。先按照之前預定好的發展路線走吧，一邊走一邊摸索，說不定哪天就會撞大運，要麽爆紅、要麽找到了自己的天賦。”
“段哥，我有天賦麽？”
“絕對有。”段錦榮斬釘截鐵道：“每個人都有天賦，只是需要被發掘出來。你也有，你現在要沉得住氣，繼續努力，不要放棄，老天爺不會虧待你的。”
楊珉想了想，恍然大悟，說道。
“我懂了！段哥，你的意思是，努力就會有回報，但需要找準方向，揚長避短，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努力，這樣才正确？是這個意思麽？”
“我的天吶！寶貝你終于開竅了。”段錦榮幾乎喜極而泣，用力抱了抱對方，說道：“就是這個意思。你不要放棄，聽我的話，我會幫你走向成功的。”
楊珉不好意思地笑道：“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謝謝你段哥，我今後跟你好好幹。”
段錦榮松了口氣，既欣慰又開心。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對雙方都是一種釋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