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真相
真相
他靠在門上，雙手揉了把臉。他不想再帶楊珉了，前段時間一直在找合适的機會，今天兩人爆發了第一次争執，他完全能夠以“藝人不服從管教”這一條，提出不再帶楊珉。
但吵完後，他的心情似乎并沒有預料之中的那樣痛快，反而有沉甸甸的一團塞在胸口。
那迷糊蛋剛才說……自己是好人？
段錦榮不由得苦笑起來，他都不敢評價自己究竟是好是壞，他都不敢給自己下定論，楊珉那個小迷糊蛋，不谙世事的小少爺，有多了解自己？憑什麽就敢下這樣的定論。
段錦榮将自己摔在床上，用力握緊拳頭，下定決心不再拖延明天就去找韋昆談這件事。
轉天，段錦榮開車送楊珉去片場，全程二人一言不發。
段錦榮專心開車，實則在盤算等下應該如何談判。楊珉則一直用那種，濕漉漉、軟乎乎的眼神望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仿佛昨晚的争吵，已經用盡了他的全部膽量，今天又變成了那個畏畏縮縮的柔弱小貓崽子。
剛到片場，兩人迎面撞上謝宇鳴。與他們不同的是，謝宇鳴今日春風滿面，主動笑着向他們擡手打招呼，朗聲道。
“呦！段哥，楊弟，早上好。吃了麽？”
段錦榮一陣頭疼，心說都怪這小子，否則昨晚他和楊珉也不至于爆發争執。他懶得理會對方，無視了那陽光燦爛的笑容，對楊珉冷淡道。
“好好拍戲，下戲後我來接你。”
楊珉點點頭，仍舊是那副欲說還休的表情，最終卻沒有開口，被謝宇鳴摟着肩膀帶走了。
段錦榮獨自驅車前往公司，直奔韋昆辦公室，一坐下便直奔主題。
“……事情就是這樣。謝宇鳴的背景我已經調查過了，等下發資料給你。公司本季度不是還沒招到新人？他雖然心眼多，但實力确實有，而且最近風頭正盛，可以簽過來。至于楊珉麽，他長得是好看，但在演藝方面完全沒有天分，傻乎乎的，什麽都不懂，性格也不夠自信開朗，也沒有想象中那麽聽話，不服從公司安排。我不帶他了，你們重新安排人吧。”
韋昆雙手交叉，托着下巴默默聽完，說道。
“謝宇鳴，可以讓他過來面試，如果符合公司的要求，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把他簽進來，讓Amy帶他。但是楊珉的事，恐怕不行，還要繼續麻煩你老段。”
“為什麽？”段錦榮皺眉，不悅道：“我不是要甩爛攤子給你們，我會跟新的經紀人把工作交接好的。楊珉的學習、訓練、炒作我都規劃好了，你們直接用，劇組那邊我也打通了上下關節，還有喬雲彬幫忙，楊珉不會吃苦的。以及後續的炒CP，買營銷的事情，我也可以幫忙，我手裏的營銷號資源你們随便用，我不要介紹費。”
韋昆捏了捏眉骨，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
“老段，我跟你說句實話吧，楊珉你帶定了。”
“哦？那我辭職好了。”
韋昆笑道：“那正好中了董事會的下懷，他們就是在等你這句話。”
段錦榮瞬間愣住，難以置信地看着對方。韋昆站起身來，将辦公室的門鎖好，又說道。
“老段，你是很厲害，有能力，但你以為董事會的那幫人就是吃素的？那是一群老狐貍，閱歷遠在你我之上。我們穿開裆褲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商場上拼殺了。就算你能鬥得過一個人，難道你能鬥得過他們一群人？之前你對公司有用，還有我幫忙從中斡旋，他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現在，你開始萌生退意，難道他們還能任由你為所欲為？”
“我知道。”段錦榮不屑地笑笑，說道：“飛鳥盡，良弓藏。自古以來就是這個道理。他們不要我，我也無所謂，我有的是本事和資源，大不了換個地方就是了。”
“老段！”韋昆一拳砸在桌面上，低吼道：“你聰明一世，可不要到頭來聰明反被聰明誤！你這個人哪裏都好，就是太狂妄自大了，你也太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段錦榮雙臂環胸，皺眉看着對方，不說話。韋昆深吸口氣，繼續說道。
“且不說你是單打獨鬥，他們這種財團，在娛樂圈裏都是盤根錯節的。你不在星傳幹，名聲傳出去，其他公司就願意要你？星傳高層不會從中作梗？就算你真的跳槽成功，你的資源就能保證全部帶走？那邊能給你更好的待遇？好，就算以上設定不存在，你能全身而退，但你去了一個新環境，想要站穩腳跟，是不是要重新經營？籠絡人心？否則新公司的高層怎麽信任你？你如何服衆？你已經三十多了，身體也不好，你還有當年的精力和運氣麽！你不是還想多點時間陪奶奶，還想有個家？這樣一來，你還有時間麽！”
段錦榮垂下頭來，沉默不語。
韋昆說的這些，他怎麽不清楚？他如果真的想辭職跳槽，先前曾有過無數機會擺在他眼前，甚至喬雲彬還向他暗示過來自己的公司，他早就行動了。他經常将辭職挂在嘴邊，主要目的也是借此來威脅高層，但如果真的要這麽做，不是那麽容易的。
段錦榮摸摸鼻梁，說道：“我知道。我這不是只跟你說說麽？我們是老朋友，我也就是過過嘴瘾，抱怨幾句，這種話我從來沒有跟外人講過。”
“虧你還算有點理智，也拿我當朋友！”韋昆扯松領帶，繼續說道：“再給你透露一點消息，你聽後不要生氣，也不要說是我告訴你的。”
“好，你說。”
“楊董讓你帶他外甥這件事，我其實幫你拒絕過好多次，但沒有成功。哎，你這是什麽眼神？感謝的話就不要說了，憑咱倆的關系，不要這麽肉麻。楊董之所以堅持讓你帶，也是為了……嗯，殺殺你的銳氣。你在公司裏太鋒芒畢露，作為掌權者，他們很忌憚你這種人。”
段錦榮愕然道：“你的意思是……董事長是故意的？”
“對。”韋昆點頭道：“我猜，只是我猜。如果你能把楊珉帶出來，這是你的本事，是你應該做的，到時候表揚兩句，多給點獎金；如果你中途退縮，他們剛好借題發揮說你不行，把你的總監位置給削了，正好你還想退休，他們也能以此為借口，把你辭退。老段，你一路披荊斬棘走過來，付出多少辛苦，犧牲了多少東西？你可千萬不要，在這種時候晚節不保。”
段錦榮怔怔地看着腳尖，心情複雜，既驚訝又惡心。他以為自己在第二層，坐等摘下勝利的碩果，卻沒想到那群老狐貍早就跑到了更上面，以一種勝利者的姿勢俯視着他，坐等着看他笑話，不僅要搶奪他的勝利果實，還等着順便吃掉他。
他的心跳得很快，熊熊鬥志在心中燃燒。
他媽的，他段錦榮是什麽人？從小到大，無論做什麽事情都是第一名，只能是他打敗別人，拿捏別人，絕不能被別人小瞧！他馬上就要功成身退了，決不能在這個關鍵時刻失敗。
他到要看看，究竟是誰能笑到最後！
韋昆觀察着好友的變化，看見對方眼神雪亮，神色似有松動，便緩和了語氣，說道。
“老段，我以前就跟你說過。楊珉那種身份，不圖錢不圖名，就是找個事情做。你不要太當真，就當自己已經退休了，陪他玩玩而已。你現在不是經紀人，相當于是個導游……”
“那不行。”段錦榮打斷道：“楊珉很努力，一直都很努力。我不能辜負他的付出。”
“你看。”韋昆無奈攤手道：“你又不想帶他，又不想放松要求，你到底想咋辦嘛？”
段錦榮撓撓頭，嘆了口氣，無奈道。
“說實話，我也很糾結。楊珉是有優點，性格謙虛、做事努力，但他實在不适合做這一行，他目前的所作所為，全部都是無用功。我看他這樣，也很無奈、很痛心，我怕毀了他。像他那種單純的小孩，應該過那種無憂無慮的人生，而不是成天吃苦受累，最後發現自己一事無成，從此深受打擊，一蹶不振，連僅有的優點也丢失了。”
韋昆試探道：“要不，你們好好地談一談？你問問他，究竟想做什麽，喜歡做什麽。”
段錦榮心虛道：“能行麽？昨晚我們還吵了一架，今天早上一句話都不說。”
韋昆來了興趣，走過來攬住好友的肩膀，擠眉弄眼地說道。
“真的？吵什麽了？為什麽吵架？來，詳細給我說說，我幫你想想辦法。”
韋昆早就結婚了，有豐富的和老婆吵架以及求和的經驗，算是個不錯的軍師。于是段錦榮把昨晚的經過，事無巨細地說了一遍。聽罷，韋昆哈哈大笑，肩膀一抽一抽的。
段錦榮怒道：“別笑了！說正事！”
“好的好的，太好笑了！哈哈哈……”韋昆邊笑邊說道：“我覺得小楊同志說得沒錯，你确實是個好人，為什麽要發脾氣？難道你想當壞人？”
“他？他懂個屁！”段錦榮怒道：“他連自己想要什麽都搞不清楚，他還能搞清楚我？”
“你要小看任何人，段總監。”韋昆笑道：“楊珉那種人看起來迷迷糊糊的，實際上心思很單純，這種人沒什麽雜念，反而能一眼看透別人內心的真實想法。他表達情感的方式也很直接，只要他喜歡你、信任你，那就會無條件地接納你，沒有那麽多利益牽扯。”
段錦榮哼哼道：“那确實，我當初就是看中他這點，才勉強答應帶他試試。”
“所以說，楊珉說得沒錯，你段錦榮的确是個好人。你自己也說過，娛樂圈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為了生存，只能互相壓榨。但你能在這種環境裏始終保守底線，不安排藝人做那種事情，為他們争取利益，幫助他們成長，這非常難得。老段，你其實非常善良，之所以兇巴巴的，是你用來武裝自己的武器罷了。但你本身是個很正能量，很善良的人。”
“你別這麽說，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昨晚……是有些過分，沖他發了很大的脾氣。”
“老段。”韋昆猶豫一下，說道：“你不喜歡聽他說那句‘我媽說’，會不會有一種可能，你在嫉妒？你嫉妒他有父母關照，可你卻沒有，這讓你覺得自己不如別人，讓你産生一種挫敗感。但你要知道，這不是你的錯，更不是楊珉的錯。”
段錦榮臉頰微紅，擡手摸摸鼻尖，不知道說什麽好。韋昆捏捏他的肩膀，請求道。
“看在我的面子上，再帶楊珉一段時間。給他一個機會，也給你一個機會。說不定楊珉真的成功了，或者找到适合他的領域。也好讓董事會那幫老東西們看看，你段錦榮是多牛逼的一個人，偏不讓他們得償所願，你一定要守好自己的地盤，絕不退讓。老段，我們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我不會坑你的，我還想繼續跟你做同事。”
段錦榮嘆了口氣，放棄了不帶楊珉的念頭，說道。
“好吧！真是冤孽。我上輩子造了什麽孽，攤上了他那個迷糊蛋子。”
韋昆笑道：“這就對了！我建議，只是建議。你們找個機會好好談談，問清楚彼此的需求和想法，以後多溝通。你也不要給他太多壓力，适當放松一些，或許有事半功倍的效果。楊珉那孩子，其實人不錯的，你可以試着跟他做朋友。他有點像那個……嗯，小貓咪，溫暖、黏人，還非常治愈。你難道就沒有那種感覺麽，看到他，總想摸摸他。”
段錦榮挑眉看他：“那我呢？我像什麽？”
“你像狗。兇狠、忠誠還非常護食。只要在自己領地範圍內，都會死死保護起來。”
“去你的！”段錦榮在對方肩膀上來了一拳，笑罵道：“你才是狗！”
“好好，只要能哄得你老段開心，我是什麽都無所謂。”
“老韋，謝謝你。”段錦榮真誠道：“我總是給你添麻煩，有空請你吃飯。”
“吃飯可以，客氣就不必了。我老婆快生了，等她生完我們再一起聚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