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那一夜的真相
那一夜的真相
李長平不是薛少騰,這個判斷林舊其實沒什麽确切的根據,但是林舊自心底這樣希望着。她不能接受這樣一個奴役孩童的人是薛少騰,不願意一個享受姬妾成群的人是薛少騰,更不可能成為這姬妾中的一員。若李長平不是薛少騰,自己就可以盡快離開,離開這個甘願在也馳為王為宰的周人。
“你若想走,我來助你。”林舊低聲向肖朗兒道,“那艘船,今日它逆流而來,總不會一直停泊在班結城。我掩護你,你現在跑進山裏順着江灘去尋那船,藏進去,說不定能一直順流而下回到南邊,即使它是去往龍宛國的也好,至少離開了也馳,離開班結城。”
讓肖朗兒離開,林舊自出門就想過,如今聽她自己提出來,覺得此時若能離開也不錯。
肖朗兒想了想又想了想:“姚櫻,我同你回去。”
回到綏王府的時候,王府四向門楣已經燃起了明瓦燈籠,從東邊的角門走進去便是內院,門敞開着,雙淑在門口張望,想是在等她倆。見她們回來了,忙迎了上來。
“夫人和肖姑娘回來啦?”雙淑笑道,“少将軍剛才還在抱竹軒等了夫人好一陣子,說是一起用膳,這會子被人請走了,走時說晚些再來。”
“還有誰在抱竹軒?”林舊問道。
“這會兒沒人了,剛才林姑娘在,是同少将軍一起來的,這會兒看少将軍走了,也離開了。”雙淑道。
“她怎麽總在?!”肖朗兒本來對林霜霜無感,至少無惡感,這兩日倒是覺得她有點礙眼,總是冷着一張臉也就罷了,又不是真的冷着,自那日分配了個房子,就處處着意起來,好像李長平在的地方,總是有她。
“我們先去看看黎涓。”林舊說着同肖朗兒一起向東邊三所宅子來,雙淑亦跟在身後。
其實說來後宅并不算很大,按照李長平的說法,從前這裏一直空着,這幾日雖她們來了,女使人手卻不多,也還沒有打掃利索,所以除卻主路,穿花踱徑難免踩着厚積的落葉,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頗有些一腳踏入秋天的感覺。
“不要,不要,我不要吃這藥湯。”遠遠的,傳來焦躁恐懼的抗拒聲,正是黎涓的小院方向。
林舊和肖朗兒面面相觑,不禁加快了腳步。
“我不要喝這個湯藥,喝下去肚子會很疼,很疼的。”黎涓抱着自己的身體,蜷縮在床角,好像十分懼怕面前這碗藥。
女使淺雪半跪在床沿上,向裏探着身子,想是正竭力在勸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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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涓,你怎麽了?”肖朗兒快步走了過來,抓着黎涓的手。不過半日不見,黎涓的眼底烏青更重,整個人脫了形一般。
“夫人,肖姑娘,你們來的正好,二夫人不肯吃藥,您們幫着勸勸吧。”女使淺雪焦急道。
黎涓的女使淺雪昨日已見過,并不是個和氣愛說話的人,“這是什麽藥?”林舊湊近,打量了一下碗中濃黑的藥汁。
“回夫人,這是散風驅寒的藥,是少将軍囑咐二夫人早晚服用的。”淺雪臉上并沒有半點表情,見林舊和肖朗兒并沒有幫忙勸藥的意思,又回過身去,“二夫人快些把藥吃了吧,一會兒涼了還要去熱,減了藥性。”
“我不喝,我不喝,喝了肚子好疼。”黎涓見淺雪湊過來,忙又向裏縮,抗拒更深。
“這藥為何喝下去會腹痛?大夫可交代了?”肖朗兒擋住淺雪。
“不曾交代,想來藥苦,喝下去總會不太好受。”淺雪似乎并不在意。
“她不願意喝,你也喂不下去,就過一會兒再來吧。”林舊沒有表現得很着急,柔聲向淺雪道。
淺雪一笑,竟用略帶挑釁的眼光看了看林舊:“夫人……不如實話和您說了吧,這藥是給婦人預備的,什麽時候用是有時辰的,過了時候就不管用了。夫人和姑娘都別急,過些日子您們也有用上了,自然知道痛還是不痛了。”
“什麽意思?你是咒我們也生病嗎?”肖朗兒氣道。
林舊目色略冷,婦人用的藥?難不成那日晚間黎涓突發病症,并不是着了風寒?
“放在這裏吧,我來喂她。” 林舊見淺雪逼得急,出聲攔阻。
“那可不成,既是少将軍交給我的差事,我需要做完才能走。”淺雪不依。
“你……”肖朗兒起身就要争執。
“啪!”一季響亮的耳光落在了淺雪并不白皙的臉上,頓時紅漲了五指出來,連帶着藥碗也掉在地上,摔了個稀碎。
“誰許你同夫人這樣說話?又誰許你威脅二夫人進藥?少将軍囑咐二夫人早晚服藥的時候我也在場,我聽到的可是好好服侍,勸慰吃下。”林霜霜如雪映春櫻一般的臉上帶了駭人的肅殺氣場。
“我,我……”淺雪被打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捂着臉含淚站在原地。
“夫人莫怪,霜霜來晚了。”林霜霜說着,竟轉身向林舊伏了伏。
其實從林霜霜進來到她擡手打了淺雪,林舊都看在了眼裏,之所以沒有阻攔是林舊覺得這個淺雪實在欠這一巴掌,還有就是林霜霜這兩日熱衷于出現在每一個場合,揣度着她是有争寵立威的意思。
“不晚,剛剛好。”林舊笑道。
“還不再去煮一碗藥端上來,小心誤了二夫人吃藥的時辰。”林霜霜面色愈冷,對着淺雪道。
淺雪被林霜霜的氣勢吓得不敢說話,不想這麽美貌的姑娘竟是個風雷性子,忙蹲下收拾碎碗,又急匆匆往廚裏去了。
這邊,林霜霜并林舊二人見過,一時又沒了話,只是各自坐着。
“黎涓,黎涓,你感覺怎麽樣了?”肖朗兒想問關于昨晚的事情,奈何林霜霜就坐在屋裏,不好直問出來。
“夫人,黎涓想是這兩日伺候少将軍辛苦,又染了小風寒,不如我們讓她休息一下吧。剛才來人請,将軍說出去一下馬上回來,想着此時已經往抱竹軒去了,咱們也過去吧。”林霜霜起身,向着林舊恭敬到,容色沉靜如霜雪落地,不容置疑。
可惜,她沒有得到林舊的回應。她不知道,眼前這個看似柔弱溫和的姑娘,若是她不願意,誰也勉強不了……
“雙淑。”林舊道。
“奴婢在。”雙淑忙應着。
“回去抱竹軒回禀少将軍,我和肖姑娘在黎涓姑娘這裏用晚飯了,就請林姑娘陪着少将軍用飯吧。”沒有起身,林舊将目光落在林霜霜臉上。
林霜霜不期林舊會如此輕易駁了李長平的意思,不由得有些詫異,擡頭來正對上林舊的目光。
林舊含笑點頭,不做他語。
“你幹嘛對她那麽客氣?”林霜霜走後,肖朗兒道。
“我有客氣嘛?”林舊道。
“她擺明了處處要在李長平面前顯擺,顯擺就顯擺好了,還跑到別人的地方東管西管,好不煩人!你還讓她稱心。”肖朗兒憤憤道。
“她若真有心,成全了又何妨?況且我并不是為了稱她的心,是為了給咱們争取一點時間。”林舊湊近黎涓翻起她的眼底,一串串紫紅色的凸起顯示着黎涓恐懼已損心脈。
“争取時間?”肖朗兒不解。
“我猜不用很多時候,李長平就會過來,咱們得趁着這個時間弄清楚黎涓是被什麽吓到的。”林舊說着蹲身下來,用手帕沾了一些剛才灑在地上的藥汁,卷起來交給肖朗兒,“朗兒,你去葉姑娘那裏,問問她可認得這是什麽藥。” 葉碎萍家中是開醫館的,一路上多有醫藥上的事情是她幫忙的。
“嗯。”肖朗兒答應着,拿起手帕快速跑走了。
肖朗兒走後,黎涓的屋裏算是安靜了下來,林舊握着黎涓越發冰冷的手。
“黎涓。”林舊輕聲喚她,“你看我買了什麽?”從随身的布袋裏拿出一包糕餅,打開來放在黎涓面前。
這是一包芙蓉胭脂糕。其實林舊也納悶,這也馳班結城的大街上怎麽會賣臨安才有的東西,而且她嘗了一塊兒,竟是香甜正宗。
黎涓的眼神活絡了起來:“胭脂糕。”
“嗯,你嘗嘗。”林舊拿了一塊兒遞給黎涓,笑道,“要一口吃下去哦,胭脂糕要一口放進嘴裏才會有入口即化的感覺。”
“一口吃下去?一口吃下去!”黎涓的眼底碎碎崩出恐懼,“一口就吞進去了,吞進去,沒了……好大的魚!我喊了……我真的喊了,我喊了救他,可是沒人理我,沒有人理我怎麽辦?”
“少将軍呢?他不是在你身邊嗎?”林舊捕捉到了有用的信息,靠近黎涓握着她的肩膀,讓她飄進恐懼裏的思緒能因為外來的力量稍稍收斂,不至于沉溺下去,再損心脈。
黎涓搖頭,從很小的幅度變成拼命搖:“是他!就是他,是他,是他……”從極端懼怕裏蘇醒過來,黎涓望着林舊,“姚櫻,不要讓他來,不要,我不要和他睡覺,他會讓魚吃了我的,會讓魚吃了我的,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