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眼前有微微亮的燭火，這大概是今天第三次醒來了。
姚雁覺得頭昏昏沉沉，一切都不清晰。
“師妹，你醒了。”是卓雄師兄的聲音，他握着自己的手不溫暖也并不冰冷，只是粗糙的，衰老的，和自己的手并沒有什麽兩樣。
“師兄，什麽時候了？”姚雁問。
“你睡了三個時辰，已經二更天了，餓不餓啊？”卓雄的聲音些許嘶啞，他已經在床邊衣不解帶地守了兩天時間，便是多年習武也禁不住歲月侵襲，終是老去了。
姚雁閉着眼睛搖了搖頭：“你別熬啦……這個年歲的人，哪裏禁得住這樣熬，眼睛都熬摳了。”
“沒事兒，我的身體好着呢。”卓雄笑着給姚雁掖了掖背角兒，“一會兒紅菱送了藥來，我看你吃下去，便去睡啦。”
“藥來了。”門外一個同樣老沉的聲音傳來，推門的人端着藥碗，是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婦，“掌門師妹醒了啊？”
“辛苦嫂子了。”姚雁覺得心口又悶又疼，勉強擠出一抹笑容，“我覺得好多了，嫂子啊，我想坐起來，你來幫幫我吧。”
姚雁說着，手腕用力，想把自己撐起來。
“我來……我來……看閃着。”紅菱放下藥碗來幫姚雁，“坐起來也好，坐了好吃藥，也好見見人，有個客在外面等了些時候了。”
“這個時候怎麽還有客人？”卓雄有些責備妻子。
“他就是不走啊，我說了，掌門師妹睡下了，明日再見，他說今日就要見，見不到就在門口站着。”紅菱面色溫和，并沒有因為丈夫的薄責而生氣。
“是誰啊？這急性子倒像是我的朋友。”姚雁笑了笑，她覺得精神似乎好了些，甚至比剛剛病倒的時候還好些，不知道是不是那藥起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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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藥……不是還在桌子上嗎？
“請進來吧，左右睡得久了，也不想再睡了。”姚雁整了整衣衫，“這時候來的，都是老朋友了。”
門外，帶着一陣夜風清冷，一個缁衣男子走了進來，就像一個靈魂如約而至，來探望另一個靈魂，沒有想象中老友久別的熱情，他只是靜靜地坐在了姚雁的面前。
“是你。”姚雁笑道，“你終于來了。”
“我說過我會來的，這不就來了。”男子的眼眸藏在衫帽裏，不能被人瞧得分明。
姚雁摸了摸自己頭發：“夢華，我病了好些日子，現在是不是又老又醜？”
“還是和從前一樣好看。”夢華笑道，“和我遇到你的時候一樣好看。”
“咱們認識的時候……”姚雁眼中零星的光芒變得悠長。
夢華握了姚雁的手：“雁兒，那時候你為了救正在渡劫的我，力戰魔教四大高手，受了好重的傷。”
姚雁點頭：“是啊，我救了你，他救了我。”
“那時我便勸過你，勸你……”夢華說不下去，哽咽着嘆了口氣。
“你說我與他這一生注定有緣無分，何必空添了塵世茲擾。勸我不必認得他，不必念着他……”姚雁笑着，臉上泛起并不正常的潮紅色，竟如桃花一般鮮豔，“我當時還以為自己救的是個江湖騙子，直呼後悔。”
“可你這一念，便是一生了。”眼淚自夢華的臉上落下來，掉在姚雁手上，碎成一朵小花兒。
靠在棉枕上，姚雁半閉着眼睛，臉上都是淡淡的笑容：“夢華君，今日你來了，是不是我就要走了？”
“傻丫頭。”夢華用力抓着姚雁的手，像是想要盡力地挽留她多一刻，“你讓我怎麽舍得？”
“有你送我，很好的。”姚雁笑道。
“我并不是來送你的。”夢華不想說下面的話，但是他知道這是他此行的目的，也是當年他欠姚雁的，欠雲潇潇的相救之恩。
“我有一個辦法。”夢華道，“一個能讓你重生的辦法，你要不要聽？”
“重生？”姚雁道。
“可我的力量不夠。”夢華覺得頭更疼了，“對不起，雁兒，我一直在努力獲得法門，但我還是做不到。”
姚雁的眼裏此時充滿了平靜的光彩：“夢華，你知道我的，你為我做的夠多了，不用強求。”
半晌夢華點了點頭：“那你好好聽我說。這些年，我以地仙之身修得使人重生之法，但奈何倫常有道，時無所逆，所以即使我耗費數十年，也不過能得一夢罷了。”
姚雁在等他說下去。
“雁兒，我如今能送你回去……”
“回去？”姚雁的手在抖。
“你可以選擇重生的時間，也可以改變……改變結局。”夢華緊皺着眉頭。
“我可以嗎？”姚雁渾濁的眼睛裏忽然充滿了光彩。
夢華點了點頭，又立刻搖了搖頭：“一個。”
“一個·？”
“無論你怎麽努力，如何選擇，你都只能改變一個人的結局，其他的人也許所經所歷會因為你的選擇有所改變，但是結局……依舊是現在的樣子。”夢華忽然抓住姚雁的肩膀，感受着她的體溫在一點一點的散去。
“一個人？一個人……”姚雁重複着。
“雁兒，雁兒你聽我說。”怕她再也聽不到了，夢華極力囑咐着，他太了解姚雁了，“無論如何，這一次你要為了自己，一定要為了自己。不要管那麽多，不要牽挂那麽多，這一世，就為了你自己活着。”夢華已帶了嚴厲。
“嗯。”姚雁笑道，“會的。”
忍痛展手，夢華亦不忍再看，他不知道姚雁會選擇從哪裏重生，卻又似乎隐隐地知道，他覺得痛，又怕姚雁更痛，舍不得為她做選擇，又舍不得讓不她走這一遭，只為她心裏永遠放不下的那個人……
祁山最美的春天，掌門千金咕咕墜地，師傅給她取名“雁”，讓她高高遠遠地飛，忘卻一切煩惱和纏繞，只在高天上與流雲為伴。
十七歲，跟随爹爹參加第一次武林大會，人們被眼前的少女驚豔了，久久不能忘懷這個英氣十足，靈巧無雙的掌門千金。
十九歲，力戰魔教四大高手，姚雁的心被揪了一下，她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二十歲，雲潇潇為了她背叛師門，她為了雲潇潇背離父親。那一年他們亡命天涯，遇到了貴為皇子的楊家兄弟，蜻蜓，還有……鳳凰。
二十一歲，雲潇潇為了找自己，闖了祁山的山門，那是他們最後一次的遙遙相望。
畫面來到了懸崖邊，懸崖？！姚雁驚出了一身冷汗，就是在這裏……他們從此分離！心心念念為他報仇，用江湖人的宿命結束這一場分離的痛，而後便讓僅留的軀殼随他而去。
可是沒有等來生死相随，卻錯殺了他的師傅，燕山派的掌門人趙霆鋒，這才是命運真真正正的捉弄！
那這一世，就讓這樣的命運，改變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