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烏丸和光知道自己在做夢。
因為這已經是發生在很久以前的事了。
夢境是灰色的,只有面前的小孩身上有着一些鮮紅,是血的顏色。
小孩的臉上、頭發上都沾着血紅色,腿上的傷口深可見骨,站都站不穩了,卻還死死地握着手裏的刀,惡狠狠瞪着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咬他一口。
“人是你殺的?”烏丸和光低頭看着地上的屍體,感覺有點意思。
十歲左右的銀發男孩後退了兩步,聲音沙啞虛弱,謹慎地回答:“不是。”
他看看屍體,又看看拿着刀的男孩,随意地點了點頭:“那就不是吧。”
他沒再看屍體,他的精力有限,死人無需在意,倒是面前的男孩讓他有點興趣。
“跟我走吧。”他說,對着男孩伸出了手。
男孩一怔,綠眼睛裏滿滿都是警惕,自以為隐蔽地飛快地打量了烏丸和光一番,張開嘴想要試着拒絕:“我……”
一把槍頂住了男孩的腦袋,烏丸和光笑眯眯地看着他,說:“我猜你想說的是‘好’。”
拒絕的話卡在喉嚨裏,男孩沉默了兩秒,很識趣地點了點頭。
烏丸和光放下槍,溫和地問:“你叫什麽名字?”
“黑澤陣。”
烏丸和光若有所思:“陣啊。那以後你就是琴酒了。”
他定得相當草率,站在他身後的男人一愣,趕緊說:“先生,這不符合規矩,你應該向——”
“砰!”一聲槍響,子彈落在了男人腳邊。
烏丸和光笑了笑,說:“你想說什麽?”
他雖然是笑着,但手裏的槍冒着煙,往上擡了擡,對準了男人的小腿。
男人的冷汗從額角流下,他臉色蒼白,咽了咽唾沫,低下了腦袋:“抱,抱歉。您想要做什麽都可以。”
烏丸和光沒再看他,他轉向黑澤陣,親昵地用握着槍的手拍了拍他的腦袋。
手感還不錯,銀發毛絨絨的,就是有點短。
烏丸和光忍不住又摸了兩把,然後說:“把頭發留長吧。我很喜歡。”
男孩沒有立刻答應,但也聰明地沒有拒絕,他擡頭和烏丸和光對視,問:“請問怎麽稱呼。”
“烏丸和光。”烏丸和光告訴了他自己的名字,當然他不會讓男孩直呼自己的名字,所以他想了想,說,“你可以跟他們一樣叫我,先生。”
“先生。”
夢境裏的聲音似乎和現實重疊了。
烏丸和光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感覺到身邊人影晃動,朦胧的大腦被喚醒了,身上的疼痛也随之而來。
他只好睜開眼,果然在身邊看見了熟悉的銀色腦袋。
“阿陣啊……”烏丸和光伸出手,想要摸一把他的頭發,卻被琴酒抓住了手,重新放回了被子裏。
“熱。”烏丸和光抱怨。
“你在發燒。”琴酒說,低頭看了一下他手臂上的傷口,“傷口有點發炎。”
“哦……”烏丸和光看着琴酒,忽然有一道聲音鑽進了他的大腦。
[如果不是被我發現,這家夥可能要燒暈在這裏。]
烏丸和光一下就清醒了,琴酒沒張嘴說話啊,聲音是從哪裏來的?
他半直起身子,環視四周,并沒有發現房間裏有除了他們外的生物存在,還沒來得及看是否有機械設備,就被琴酒按了回去。
烏丸和光這下敢肯定自己沒有聽錯了。
因為在琴酒碰到自己的時候,他又一次聽到了琴酒的聲音。
琴酒沒有開口,聲音是直接傳到他腦袋裏的。
[燒糊塗了。]
烏丸和光躺下了,他開始思考是不是自己真的燒糊塗了。
還是說……不科學的事情發生了?
腦袋昏昏沉沉的,烏丸和光最後決定還是等清醒的時候再思考這種問題比較好。
他熱得有點難受,琴酒還握着他的手,是冰涼的,他下意識就不想松開。
“阿陣,一起睡吧。”烏丸和光輕輕拉了一下琴酒的手,有點期待地說。
[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當然知道。”烏丸和光嘟囔着說,“但是很熱……”
他很快又适應了傷口的疼痛,因此困意又上來了,他松開琴酒的手,把自己縮進被子裏:“不願意就算了。”
在他幾乎快要睡着的時候,他才感到身邊的床陷下去一點,什麽東西帶着冷氣靠近了,他很喜歡,于是往那邊湊了湊,本能地抱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發燒,他又開始做夢了。
這次的夢比較奇怪。
他坐在漆黑一片的房間裏,門被推開,一縷光鑽進來,琴酒從外面走了進來。
他有點不适地眯起了眼睛,大概推測出自己已經被關在這裏很久了。
“好久不見。”他說。
夢境不受控制,他在自己身體裏,卻沒有辦法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動或者是說話。
“前天剛見完。”琴酒冷淡地說,站在那裏沒有動,視線在狹小陰暗的房間裏掃了一圈,最後回到他身上,注視着他的腳踝。
烏丸和光這才發現自己好像是被拷起來了。
他有點驚訝,心想這是琴酒終于暴露了狼子野心,把自己囚禁起來了?
不過很快,琴酒的态度還有夢中自己的反應,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在兩人長久的沉默對視後,夢裏的烏丸和光嘆了口氣,輕聲叫琴酒:“小陣。”
他溫和地笑着,沖琴酒招招手,說:“我就要死了,你不想再多和我說說話嗎?”
琴酒抿唇,扯出一個嘲諷的笑:“你可以選擇活下去。”
他臉上還是冷淡的,但還是在烏丸和光的動作下蹲下`身,視線落在烏丸和光手臂上的駭人傷口上。
烏丸和光臉上溫和的笑消失了,他冷冷地說:“活下去,然後一輩子被關在這裏,不見天日,永遠被折磨?你知道我不會願意的,拿來吧。”
琴酒擡起頭和他對視,他從風衣口袋裏把被要帶來的左輪手/槍拿了出來,放進了烏丸和光對他攤開的手中。
“所以你就要讓我看着你自殺。”琴酒依舊握着槍沒有松手。
烏丸和光拍拍琴酒,一點一點地從琴酒手裏把伯萊/塔抽了過來。
他又露出了笑,輕快地說:“有什麽辦法呢,只有你能把槍送過來了。誰讓那個時候我沒能死在外面呢。”
琴酒徹底松了力氣,任由烏丸和光拿走了槍。
他喉結輕微滾動,問:“烏丸和光。”
他又一次叫他,烏丸和光感受到了一點別樣的情緒,歪歪頭,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安撫一下他。
但他剛張開嘴,琴酒就忽然靠得很近。
他單膝跪在地上,手落在了烏丸和光的腰上,幾乎是挨在一起,像是一個擁抱。
鼻息交纏,呼吸都是炙熱的,鼻尖幾乎要碰到一起。
烏丸和光沒有後退,他知道琴酒想要做什麽,絲毫不意外,他的眼裏沒有害怕或者驚訝,只有一點新奇。
他感覺琴酒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有點燙,還讓他感覺有點癢,不由動了一下。
鼻尖擦在了一起,他眨了眨眼,下一瞬一個很輕的吻覆在了他的唇上。
輕得讓烏丸和光感覺自己可能是出現錯覺了。
不過很快輕飄飄的吻就變成了狂風驟雨,牙齒磕撞了上來,毫不客氣地咬下,有意咬出傷口,轉而又更猛烈地進攻。
烏丸和光下意識放開防守,順從了他的想法。
狼崽子。
交纏中烏丸和光被親得有點喘不上氣來,氧氣被掠奪,也可能不是,但總之暈乎乎的,渾身都開始發軟。
不知過了多久,這個吻才結束。
烏丸和光摸了摸有點腫的唇,無奈地問:“滿意了嗎?”
“裝聾作啞。”琴酒沉沉地看着他,聲音略微有點啞。
烏丸和光知道琴酒的意
就算到了最後,也是不回應,不解釋。
烏丸和光笑笑,懶洋洋地把手/槍在手裏轉了兩圈:“幾顆子彈?”
“五顆。”
琴酒回答。
氣氛忽的就從炙熱變得冷淡,兩個人都看着這把槍,沒有人再說話。
烏丸和光握着那把左輪,熟練地上膛,在手裏轉了兩圈,舉起另一只手,把槍對準了自己的手掌。
“六分之五的幾率。”烏丸和光說,的眼睛裏溢出興奮的色彩。
俄羅斯轉盤。琴酒的眼睛落在槍口上。
下一秒,槍聲響起,烏丸和光毫無征兆地扣下了扳機,“砰!”
他的手因為巨大的疼痛不受控制地顫唞着,但除此之外他像是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他嘴角的弧度拉大,低低地笑了出聲,笑聲越來越大。
整個封閉的房間都只剩下他的大笑。
琴酒沉默地看着他。
烏丸和光突然就不笑了,他安靜地注視着自己帶上一個血窟窿的手掌,看着鮮血從裏面流淌而出,不斷顫唞的手竟是慢慢地穩定了下來。
鮮血刺鼻,順着手臂流下,滴滴答答地落在身上,落在地上。
烏丸和光淺淺沖琴酒笑了一下,舉起手,慢條斯理地把手上的鮮血抹在了琴酒的臉上。
琴酒沒有動,任由他把血抹在自己臉上,眼睛上。
這下入目徹底是一片血紅了。
烏丸和光輕笑一聲,把槍口頂在了太陽穴上。
他微笑地看着琴酒,聲音又輕又飄:“開賭了,可惜剛才那槍不是對着我的頭開。”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有力地跳動着,在因為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不斷加速。
沒有恐懼,只有不斷攀升的興奮和欣喜若狂。
他左手握槍,受傷的右手抓住琴酒的手,十指相扣,粘稠的鮮血在兩人指尖纏綿。
琴酒盯着烏丸和光的雙眼,他說:“再見。”
烏丸和光勾了下唇,深藍色的眼裏是清醒逐漸被瘋狂替代,他的臉上露出如夢如幻的神情,像是已經提前進入美夢。
他叫着琴酒在過去無比熟悉的稱呼,他說:“今天要說的是永別啊,小陣。”
他扣下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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