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牙印
第14章 牙印
周流光今天和夏薰穿得出奇的合拍, 都是一身黑。而他本身就是一個黑色氣質濃郁的人,在暮色降臨時候,更顯濃墨重彩。
他的視線先是落到季天涯搭在夏薰肩膀的手上, 而後才看向夏薰。
“對不起, 來晚了。”他這麽說。
夏薰艱澀的咽了口唾沫, 躲開他的眼睛,只輕輕一笑。
她沒有說話,卻好像什麽都說了。
周流光再看夏薰的時候,發現她的眼眶紅了一圈, 可是腰和背卻挺的很直,下巴微微擡着, 眼睑微微下垂, 倔強又可憐。
肯定是被人欺負了。
他沒來由煩躁。
“不好意思啊,人我要帶走了, 您還沒吃呢吧, 慢慢吃。”季天涯挑起一邊兒眉,笑得眼睛眯成線。
說罷, 他要帶夏薰離開。
周流光左跨一步, 用半個肩膀擋住了夏薰的去路,眉頭緊皺:“你叫我來吃飯,我飯還沒吃,你想走?”
他這麽說, 夏薰瞬間委屈的不得了,她有一肚子話想說, 比如“還不是你遲到了”, 但又覺得她沒資格埋怨他,而且事情已成定局, 她再多說什麽,無非是浪費口舌。
想到這,她堅定了下來:“我必須和他走。”
“沒有什麽必須。”周流光想都沒想。
“我欠他人情,必須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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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他随口說道,卻很篤定。
“我……”
“我說了。”他提高了音量,明顯也有點不耐煩,“你不是非得和他走。”
“我真是服了。”季天涯連連搖頭,伸手推搡了一把周流光,“我說,老子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我和她現在是你情我願懂不懂?你他媽就別擋道了。”
他的視線自始至終都落在夏薰身上,被推了一下這才看了看季天涯:“她欠你的什麽人情,我幫她還,以後你可以要求我做一件事,我不會拒絕。”
“……”
周遭都安靜了下來。
夏薰難以置信的擡起頭看向周流光,而季天涯的目光中滿是探究和審視。
周流光自帶不容置疑的氣場,淡淡看向季天涯。
季天涯猶豫了幾秒後,忽然一笑:“我說,這女的上輩子救你命了?”
周流光面無表情,仿佛在說,你看着辦。
季天涯轉過了頭,咬了根煙在嘴上,打火機在手上啪嗒啪嗒的摁,始終沒有點上火。
他對夏薰确實感興趣,但是唯獨今天晚上,他對和她發生點什麽并沒太大期待。
一個人再壞,心裏也得有點在乎的東西,好巧不巧他心裏的那點東西就是親情。他那個混蛋爹成天不着家,媽又不知道跟誰跑了,他從小也是被奶奶拉扯大的,他能體會到夏薰想維護她奶奶的心情。
見到了兔子被逼到咬人的過程,人心不可能一點觸動都沒有。
但他确實也不是什麽好人,兔子有求于他,自己撞上樹,恰好被他撿了個便宜,到嘴的肥肉不吃白不吃。
但是現在……
“成交。”
季天涯最終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或許是順水推舟,放夏薰一把,或許是權衡利弊,各取所需。
總之,這是一個不賠的買賣。
得到這個答案之後,周流光拉過夏薰的手腕,用手輕輕把她的肩膀撣了撣,然後帶她離開。
季天依誮涯在原地哭笑不得。
真他媽沒出息。
不就是搭了一下她的肩膀,他至于嗎。
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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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流光把夏薰帶到聽不到人聲也聞不到煙火氣的一處僻靜街角。
夏薰乖乖跟着他走,從剛才一直處于懵然的狀态。
直到他的腳步停下,松開了她的手腕,她才問:“你怎麽确定季天涯會同意你帶我走?”
周流光看了她一眼,說:“我就是知道。”
這個回答霸道的讓夏薰接不住話,一時沉默了下來。
其實周流光也是今天見了叔叔周修瑞才知道,原來周修瑞在這小小的縣城裏也能打點一切。
周修瑞的人脈千絲萬縷,開口讓朋友辦一件事,朋友交代下去,下面的再往下傳達,總能把手伸到流雲縣裏。而他,完全是背靠大樹好乘涼。
這些事沒必要讓夏薰知道。
此刻他更想知道她發生了什麽:“剛才怎麽了?”
夏薰搖了搖頭,說:“過去了。”
周流光深深看了她一眼,發現她真的沒有絲毫想說的欲望,于是也就不問了。
他轉身要走。
剛轉過身子,腳還沒擡,感覺衣襟被人捉住。
他微微轉頭,問她:“幹什麽。”
“你幫幫我吧。”她在路燈下微微揚起臉,眼睛水盈盈的,泛着星星點點的碎光。
周流光目光漸沉,不由變得正色。
他站直,面對着她,毫不避諱的去看她的表情。
她仰着頭,或許更準确說,是她強迫自己仰着頭,望着他。
她呼吸很淺,可是一呼一吸之間,還是藏有一抹難以被忽略的顫抖。
怯弱而孤勇,大概就是她這樣子。
“我知道只有你能幫我。”她又說了一遍。
周流光躲開她的目光。
說到底,其實他早就等着她這句話呢。
但不知道為什麽,當她真正說出來的這一切,他的內心竟然沒有半點竊喜,也沒有半點痛快。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是憑本能接話:“你想好,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她輕輕點頭:“我知道,但是我沒辦法了。”
她聲音裏一絲不易察覺的哭腔讓他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周流光才擡起眼,把視線落在被她緊抓不放的衣擺上,想了想,他對她說:“可以。”
夏薰眼睫一顫,松了一口氣。
“但是——”他逼視着她的眼睛,話鋒一轉,“你想好了,和我在一起,遍體鱗傷還不得好死。
這條路實在僻靜,路燈都老的模糊,花香都比別處撲鼻,來來往往的只有蚊蟲,沒有行人,夏蟲在草叢中唧唧而鳴,月亮以孤絕的姿态挂在天上。
這是一個清冷、荒涼,相當适合分別的場景。
但是他們将要在這裏無聲擊掌,達成同盟。
夏薰呼吸都慢了許多。
她在賭。
從他把她從季天涯身邊帶走的時候,她就在做心理準備,從把手伸出去拉住他衣服的時候,她的賭就開始了。
其實她一點也不害怕,從她決心跟季天涯走的那一刻,從前令她害怕的許多東西都不再讓她恐懼了。
她只是裝作有點害怕的樣子,因為她知道,弱小也是一種武器,也能成為賭注的籌碼。
“我确定。”夏薰告訴他,“只要你能幫我好好度過高三,我可以答應你任何事情。”
她倒是敞快。
周流光嗤了一笑:“好啊,我讓你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你給我摘?”
“……”夏薰語噎了。
周流光諷笑:“話別說太滿。”
夏薰被他說得臉紅,小聲補充:“我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似乎氣不順,嗤笑說:“那我讓你過來親我一口,你來?”
他笑時左臉的酒窩就變得明顯,壞裏藏着甜,甜裏也藏着壞。
“……”夏薰一怔。
他的視線在她嘴唇上流連,戲谑意味很強:“這事兒不難吧?”
夏薰頓時知道什麽叫進退兩難,攥着他衣擺的手松了松,又緊了緊,一時間騎虎難下。
周流光往她面前靠了靠,低頭,盯緊了她的眼睛。
呼吸在鼻息間纏繞,嘴唇與嘴唇只隔一個指頭。
她緊張的脖子都在用力,梗着,縮着,想躲,又不太敢躲。
他深深看她一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明明這個結果是他默默引導的,但現在他卻很亂。
緩了緩他直起了身子,再開口正經不少:“既然讓我保護你,那畢業之前,你就得什麽都聽我的。”
和他拉開距離,夏薰松了口氣。
她并不坦蕩,她之所以敢說可以答應他任何事,是因為通過這麽久的觀察,她覺得他和季天涯不一樣。
但剛才他靠過來的那一刻,她心裏那根弦差一點就崩了。
她在心裏默默重複了一遍他的話,想了想問:“就是跟班,或者跑腿?”
“你可以這麽理解。”周流光說,“當然,我不會讓你幹違法犯罪違背道德的事。”
既然如此,還有什麽要考慮的?
“好。”夏薰沒遲疑就答應了。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出于什麽目的才幫助她,同情還是可憐,索取還是欲望……都沒關系,她也只是利用他罷了,利用他的羽翼,來暫時遮蔽風雨。
她現在覺得心裏一顆石頭落地了。
正出神,周流光突然伸出了手,挑起了她的下巴。
夏薰剛松下來的一口氣,又瞬間提了起來。
她不知道他要幹什麽,只能屏息等待着他的動作。
他斂了眸,挑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她的脖子,神情別提多專注,好像在考慮着什麽。
就當她要忍不住問“你要幹嘛”的時候,他松開了她的下巴,漫不經心地用剛才挑她下巴的那兩根手指點了點她的左半邊肩膀。
“算了,還是這兒吧。”他嘆了聲氣,撥開了她的衣領。
緊接着低頭,咬上她的肩膀。
疼。
她不由攥緊了他的胳膊。
他很用力,擺明了要留下痕跡的那種咬,帶着陌生的狠勁兒。
那一刻夏薰不合時宜的想起一句話,求你将我放在心上如印記,帶在你臂上如戳記。
周流光咬了她很久,直到她的肩頭滲出血腥味,他才把她放開。
掃了一眼,果然,那處白嫩的皮膚已經被他咬破,鮮血淋漓。
他摸了摸牙印上的血跡,用指腹碾了碾,輕飄飄說:“蓋個章。”
夏薰感受着齒痕處的疼痛,握了握拳說:“好。”
契約在她的身體上生成。
這天夜裏,夏薰做了兩個夢。
第一個夢裏,她夢到了小時候的周流光。
他們一起玩過家家,他當爸爸,她當媽媽。
他們一起去江邊捉魚,去小樹林裏找小松鼠,到廢棄的大船上探險,無論做什麽事情,他都非要走在前面,他說,爸爸應該保護媽媽。
爸爸應該保護媽媽?
這句話一落,夢中的場景就開始扭曲,晃動,模糊,同時有痛苦的叫喊聲傳來,她奮力睜開眼睛,卻看到媽媽被趙利源綁在椅子上,用腰帶一下接一下的抽打,被打得全身都鮮血淋漓。
她一邊大喊不要打媽媽,一邊撲過去擋在媽媽前面,卻被趙利源一腳踹倒。
倒地的同時她醒了過來。
枕邊的手機在振動。
她扭頭一看,是周流光打來的。
她接聽,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說:“十分鐘後門口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