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哎呦
第25章 哎呦
抽完了一根煙, 包廂門被人從外面打開。
“流光,沒事吧。”商天冬走在最前面,說完這句話, 他一眼看到周流光臉上的傷, 眼睛頓時瞪得比銅鈴還大, “我草,看剛才出去那幾個人都快被揍成豬頭了,我還以為你得比他們嚴重呢。”
他的言外之意:你周流光的戰鬥能力,還是蠻高的嘛。
周流光失笑, 淡淡擡眼,看向商天冬後面, 倚在門框上的季天涯:“扯平了?”
季天涯眼皮一掀, 看向周流光,準确來說是看向周流光這渾身的傷。
他雖然不願意承認, 但不得不說, 這人是個硬骨頭。
“扯平了。”季天涯吊兒郎當一笑。
下意識看了眼夏薰,嘴咧的更厲害, “咱倆也扯平了。”
聞言, 夏薰瞥了季天涯一眼。
幽怨又輕視。
她這眼神就像蜜蜂的刺似的,冷不丁被蟄一下,真疼。
夏薰不想和季天涯待在同一屋檐下,便對周流光說:“我們走吧。”
周流光不動聲色的捕捉到季天涯的神色, 想了想,仰頭看夏薰:“扶我。”
夏薰沒想太多, 以為他只是身上疼, 便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扶了起來。
誰知他站了起來,順手把她的手腕反扣, 往裏一扯,手掌轉動一下,緊接着十指緊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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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薰呼吸一滞,忘記反應。
他懶懶擡眸,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
旁邊的人,把這一幕看得津津有味。
唯獨季天涯,臉上的表情用一個詞都形容不出來。
在所有人都看向周流光的時候,阿布偏頭看了眼季天涯,悄無聲息嘆了聲氣。
這邊夏薰還在懵着,周流光已經牽着她往門口走了。
季天涯就堵在門口。
他先是沒動彈,沒表情的盯着夏薰看。
夏薰的注意力完全在自己手上,如果看得仔細,會發現她自從反應過來,手就一直在往外掙。
她掙一下,周流光握得就更緊一分。
直到她根本不能動彈。
三個人都沒說什麽,表情也一個比一個淡,但誰都知道,他們之間的氣氛很微妙。
過了一會兒,阿布扯了扯季天涯的衣擺,季天涯斜眼瞥了他一眼,再回眸,才動了動,把身子側了側,讓他們離開。
走到電梯上,周流光才把夏薰的手放開。
夏薰活動着手腕,一臉委屈:“他們本來就誤會,你這樣他們會更誤會。”
周流光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好嗎?這樣一來那個姓季的就不敢欺負你了。”
“……”夏薰無話可說。
周流光又說:“我渾身都是傷,就這麽回家老頭子又得着急上火,借你家浴室洗個澡?”
話題扯得真快,夏薰點頭:“行。”
那會兒還不算太晚,九點鐘不到,夜市還沒收攤。
他們就近去買了身新衣服。
周流光和許多男生一樣,不會在挑衣服上花太多時間,看哪個順眼拿起來就要付錢。
他挑了一身黑色T恤和同色系運動短褲,少年感滿滿的款式,雖然是地攤貨,但是料子摸起來還算舒服。
夏薰想到了什麽,指着同款式的白T恤說:“不如買白色吧,洗完澡清清爽爽穿淺色顯得涼快嘛。”
周流光沒搭理她,問攤主,能支付寶嗎。
夏薰好像很想讓他買白色,又說:“其實你穿淺色挺好看的,相信我,就買白的吧。”
周流光眉眼微動,看了她一眼。
她忙說:“不信你問阿姨。”
攤主眼皮兒多活泛了,聞言牙一呲,堆笑說:“小夥子長得帥穿什麽都好看,要我說,黑的白的都拿着,兩全其美。”
周流光猶豫了一瞬。
夏薰怕他拉不下臉回絕,便說:“姨姨,他穿不了那麽多,一件就行。”
攤主卻不會放過這個推銷的好機會:“拿兩件吧,我便宜你五塊錢。”
“……”周流光沒說話,卻把手裏的黑色放下了,掃碼說:“把白的裝起來吧。”
攤主見周流光已經付錢了,便改口笑說:“到底還是聽媳婦兒話啊,其他人說沒用。”
夏薰一怔,下意識看了眼周流光。
周流光睨她一眼,沒用要解釋的意思。
攤主撚了一個塑料袋,把衣服放進去,就近遞給夏薰,夏薰剛要接,攤主猛地縮回手“哎呀”了一聲:“給錯了給錯了。”
她把袋子又給周流光:“自己拿,好男人不能讓媳婦拿東西。”
夏薰簡直想找個地縫鑽出去,剛想解釋說:“我們其實……”
“走吧。”周流光轉身就走。
夏薰只好趕快追上去。
他走的好快,她要小跑才跟得上。
他今天外出沒騎車,她也就把自行車放到附近一個老小區的車棚裏,和他一起打車回家。
他們一路沒說話。
到家的時候,奶奶正在院子裏掃地,一些落葉落花用大笤帚兩三下就掃幹淨了。
看到周流光和夏薰一起回了家,奶奶愣了一下。
夏薰邊向奶奶走過去,邊用手語說:“他來我們家洗個澡。”
奶奶看了周流光一眼,周流光點頭說了聲:“奶奶好。”
奶奶卻一臉驚訝,飛快地給夏薰打手語:“他怎麽渾身都是傷啊?看着怪吓人的。”
夏薰看了周流光一眼。
周流光回望過去,一臉看不懂夏薰和奶奶之間的交流,但也不在乎她們說了什麽的樣子,只問:“我進去?”
夏薰沒搭話,先給奶奶解釋:“他太調皮,和別的同學打架了,不是大事,已經和好了。”
奶奶問:“打的這麽嚴重,老師知道嗎?”頓了一下,又問,“他外公知道嗎?”
夏薰笑:“他就是怕魏爺爺知道了擔心,才來我們家先收拾一下。”
奶奶一臉不放心:“嚴不嚴重?要不要上衛生所啊?”
夏薰看了周流光一眼,說:“他都疼得哭鼻子了,不過都是皮外傷,擦點藥就好了。”
“好吧,看着怪讓人心疼的。”奶奶又瞥了一眼周流光。
周流光問:“你給你奶奶說什麽了?”
夏薰說:“我給她說,你是見義勇為才受的傷,她正心疼你呢。”
周流光微愣,便沖奶奶淡淡笑了笑。
奶奶見狀,嘆了聲氣,對夏薰說:“你告訴他以後別打架了,又不是小孩。”
夏薰仰頭對周流光一笑:“奶奶說,你去洗澡吧。”
周流光對奶奶又禮貌的點了點頭,準備去浴室,走了兩步,回頭對夏薰說:“給我找個毛巾。”
夏薰猛地想起來,怎麽忘記買條毛巾?
她不好意思地說:“我們家沒有多餘的,你用我的吧,架子上看起來更新的那條就是我的。”
“……”周流光悠悠看了她一眼,才去浴室。
奶奶看着他的背影,不放心又問夏薰一遍:“你确定他真沒事?不是都哭鼻子了,看他不像個會随便流眼淚的人,肯定被打疼了。”
夏薰抿抿唇,說:“沒關系,給他做點好吃的就不哭了。”
奶奶點頭,轉身進了廚房,夏薰笑笑,也跟着進去幫忙。
周流光進了浴室,脫衣服的時候才察覺到肋骨那邊被打得疼到無法擡手。
但是對于這些傷他太熟悉,知道都只是皮外傷而已,也就沒有在意,反手把T恤一脫,很疼,但他也只是咬了咬牙。
打開淋浴,水是冷的,他仰頭沖洗自己。
冷水拍在臉上,沒有那麽疼。
很快,水溫變熱,有血的傷口滲出來紅色的水漬,身體各處都密密麻麻的疼。
沖洗一會兒,他才真正開始洗。
看看她家牆角的洗漱用品,洗發水是花香牌的,護發素是蜂花牌的,沒有沐浴露,只有一塊硫磺皂用來清理身體。
他手從左到右,舉了半天,最終決定打個肥皂算完。
泡沫浸到傷口裏,真叫一個又疼又爽。
關上淋浴。
他把挂在門後的毛巾扯了下來,新一點的這條毛巾是粉色上面印草莓的,少女心太重了,周流光光是拿起來眉頭就皺了皺。
何況上面還香香的,他聞了一下臉莫名就發燙,想着她平時就是用這條毛巾擦身體的,他連耳朵都冒火。
媽的,真受罪。
最後幹脆沒用,随意套上衣服,就這麽大喇喇出了浴室。
剛打開門,就聞見一股飯香味。
夏薰從廚房的窗戶裏喊他:“你洗得好快呀,快來吃飯。”
他頓了頓,走過去:“做的什麽?”
夏薰笑說:“給你下了長壽面,裏面放了兩個荷包蛋。”
周流光微愣,腳步停了下來。
夏薰自下而上看了他一眼,普普通通的衣服,襯他随性潇灑的帥氣。
她不免覺得養眼,又想到什麽,解釋說:“對了,讓你選白的,是因為地攤貨掉色太厲害了,我怕你會嫌棄。”
周流光一愣,明白過後,臉就黑了,語氣也冷了下來:“本來就是一次性的,無所謂。”
夏薰:“……”
她轉頭準備盛面,視線一偏,忽然注意到他的頭發還是濕的:“你沒擦頭發嗎?”
周流光問:“你家沒吹風機?”
“沒有。”夏薰想了想,小跑進屋拿了個毛巾出來,“你用這個擦吧,這是不用的枕巾,我都用來擦頭發。”
這條枕巾上面也有她的香氣。
心裏面剛壓下去的某些東西又起來了,媽的,誰能想到他擦個頭發都能來感覺。
周流光本來想說“自然幹就行”,可她眼神太清澈,就顯得他跟個滿腦子黃色廢料的小人似的,猶豫了一秒幹脆接過來。
他在這擦頭發,心裏又別扭又生氣。
夏薰又進了屋,再出來,手裏多了碘伏、酒精、紗布和創可貼。
周流光停下擦頭發的動作,把毛巾丢給她:“我自己來吧。”
要是再讓她上藥,他恐怕得在心裏念“阿彌陀佛”。
他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能夠得到的他都擦了擦碘伏,夠不着的他壓根沒管。
臉上的傷只有眉骨和嘴角兩處,眉骨上的那道傷口,讓他平添了幾分野性,哪怕是貼上了創可貼,這絲氣質也依舊不減,就像紋在了眉眼之中似的。
嘴角的那處傷,他沒處理,夏薰忍不住吐槽:“你也太随意了。”
他說:“随它去吧,反正死不了人。”
夏薰:“……”
處理好傷口,周流光終于可以吃飯了。
說實話,他這會兒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而眼前這碗面裏偏偏還滴了香油,差點把人香迷糊了。
他夾了一大口吃。
一張嘴,嘴角的傷扯痛了一下,他皺了皺眉,卻沒停,還是一口把面吞了。
夏薰忍不住撲哧一笑。
周流光一個眼神警告:“笑屁。”
夏薰搖了搖頭,起身走去屋外找奶奶,背過他卻笑得更深。
奶奶剛把院子全都掃幹淨,一見她笑,問:“你笑什麽?”
夏薰比劃手語的姿勢都透着樂:“我笑他像小孩。”
奶奶失笑:“他本來就是小孩啊。”
夏薰努努嘴,說:“不,他這個人,您不知道。”
轉身看他,還在狼吞虎咽。
他吃得很香,但不像別人吃得開心了,眉眼都舒展,他還是那副“別惹我”的樣子,看起來沒什麽滿足感。
但夏薰卻覺得挺滿足的。
她從櫃子裏斷了盤鹹菜放到桌子上,又到他身邊坐下。
周流光餘光掃了眼那盤鹹菜,沒動筷。
碗裏的面還剩最後幾口的時候,他才去夾鹹菜,也是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
手機就放在桌子上,夏薰都不用刻意去看,就看到了“爸爸”二字。
她笑:“是你爸爸打來的,肯定是祝你生日快樂。”
他整個人都肉眼可見的變僵硬了,表情也莫名冷了下來。
夏薰一怔,笑僵在臉上。
剛想問他怎麽了。
他突然幹嘔了一聲,沖了出去。
他到院子裏的合歡樹下停了下來,扶着樹彎腰“哇”地一聲,沒有吐出來,但卻無比痛苦的不斷在幹嘔。
夏薰在廚房門口看着他,吓得沒敢上前。
樹下有個裝垃圾的大鐵桶,奶奶剛才掃的樹葉就裝在這桶裏,周流光開始只是彎腰吐,吐不出來,到最後跪下來抱着垃圾桶吐。
他根本就吐不出任何東西,但卻無法停止劇烈的幹嘔,他的痛苦肉眼可見,吐不出食物,卻嘔出了靈魂。
夏薰還是走了過去,她想蹲下來替他拍背。
手剛碰到他,他一激靈,轉臉看她一眼。
夏薰頓時不敢呼吸。
她被他的眼神狠狠刺到了。
他很痛苦,很糾結,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他還很恨。
她原本關心的話都哽在喉嚨裏,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她不知道她的眼神有多無辜,多迷茫。
周流光被她的眼神傷的體無完膚,想到她在萍聚為他流下的淚,他的淚意也不受控的往上湧,他跌跌撞撞站了起來,幾乎是落荒而逃。
夏薰在原地怔怔的出神。
奶奶在屋裏,聽不到外面的動靜,等她再出來才發現周流光走了。
拍了拍夏薰的背,問:“他走了?”
夏薰這才回神,恍如隔世的點了點頭。
周流光進家後把自己鎖在了房間裏。
沒開燈,屋裏漆黑一片。
他的眼淚狠狠砸了下來,一顆又一顆,仿佛要把地板鑿出洞——如果不是父親突然的一個電話,他差點都忘了,他和她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不能吃她們家的東西;不能接受她們對他好;不能忘記一家人受過的罪……
赤裸裸的現實像一個拳頭把他瞬間打醒,他想把吃的東西吐出來,就好像把得到的溫暖還回去,但是他做不到。
他好氣。
氣到要邊哭邊大口喘氣咬着牙忍住,卻還是覺得憤怒,被命運耍得團團轉的那種憤怒……
不知道發洩多久。
再看手機,才發現周修福又給他來了三通電話。
他深呼了一口氣,剛打算回,周修瑞的電話恰好也打過來。
他滑動屏幕接通,喊了聲:“叔。”
周修瑞問:“你爸給我打電話說找不着你,怎麽回事?”
“洗澡了,手機放外面沒聽見。”
聽筒那邊沉默了片刻,才問:“你聲音怎麽了,生病了?”
“沒有。”周流光不想應付,“沒事我挂了。”
“等下。”周修瑞說。
“……”周流光沒挂,但也沒說話。
周修瑞說:“生日快樂。”
周流光“嗯”了聲:“謝謝叔。”
周修瑞微不可聞的嘆了聲氣:“如果不是曼哈頓的會我走不開,今天就去你那裏替你慶生了,不要怪叔叔。”他頓了頓又說,“我已經想好了,我會把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轉讓給你,這是你的成人禮物。”
周流光對這些不感興趣:“我用不着。”
“流光,是你的,早晚是你的。”周修瑞說。
周流光沒說什麽,正要挂斷,周修瑞又叮囑:“給你爸回個電話。”
挂了電話,周流光剛想給周修福回電話。
一條微信傳了過來:
【兒子,今天是你十八歲生日,祝你生日快樂。
回想這十八年,我對你忽略了太多,自從月牙兒丢了之後,連你的生日也幾乎沒給你過過,但是兒子,老爸還是關心你的。
今天我又回到贛州,去永昌寺給你上了香。同行的大哥問了我一個問題,他問我對你有什麽期許。
我一愣,說實話我真不知道對你有什麽期許。
我想了又想,如果非要有個答案,我希望你做一個好人。
對不起兒子,我即将夜騎趕往下個尋親地,手機快沒有電了,先不說了,勿回。
生日快樂,記得吃蛋糕。】
周流光看着這些字,先是失神,過了一會兒,他捂住了臉。
眼眶幹的發澀,他覺得煙瘾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