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在

第28章 他在

趙瀾是在室內籃球館裏找到周流光的, 和商天冬一起。

周流光心煩意亂了一整天,放學之後,連飯都沒吃就去打球了, 直到上課, 他都沒回去。

偌大的籃球館裏就只有他一個人, 趙瀾和商天冬是跑來找他的,腳步聲讓周流光往後看了一眼。

一見是趙瀾和商天冬,他又繼續打球。

“出大事了流光,快停下。”商天冬焦急說。

趙瀾附和:“你快去救夏薰吧!”

這句話讓一個原本能入框的漂亮的三分球, 在框外轉了個圈,掉在了地上。

籃球在地上“嘭——嘭——嘭”, 好像砸在了人的心髒上。

“我我我……我在校門口看到夏薰了, 她旁邊那個人我覺得眼熟,想了半天我才想起來, 那人是…是殷烏茜收的低年級幹妹妹, 我想起來已經晚了,現在夏薰已經被帶走了!”

趙瀾本來就因為害怕和焦慮而結巴, 後面幾句話更是越說越小聲。

只因說到一半, 周流光突然大步逼近,她下意識往後退,周流光沉着臉一把薅住了她的衣領:“你再說一遍!”

趙瀾吓得心一哆嗦。

她第一次知道“像吃人似的”表情是什麽樣子。

趙瀾拼命想把自己摘幹淨:“我發誓這件事我真的不知情,不然我也不會來告訴你了, 殷烏茜最近和一個叫狗哥的好上了,她之前就說過要把夏薰賣了, 這件事我早就提醒夏薰了。”

這話一落, 周流光忽然像魂兒被抽走似的,定住了。

Advertisement

商天冬在旁邊急的團團轉, 卻一句話都插不上,見周流光發呆,忙推了他一把:“你傻了,報警還是自己解決,給句話啊!”

話剛落,商天冬怔了怔。

因為周流光扭頭看了他一眼,而這一眼,滿是深不見底的恐懼。

周流光半天才眨一下眼,這才反應過來問趙瀾:“你知道她被帶哪去了嗎。”

趙瀾咬唇搖了搖頭。

他默了三秒,掏出手機,邊撥號邊往外走。

電話接通,他沒有說“喂”,而是直截了當交代事情:“夏薰被狗哥帶走了,你現在給你爸打電話,看看能不能幫忙找到人。”

對方說了什麽。

他說:“行,你現在來學校大門。”

說話間已經來到了籃球館門口。

外面還在下雨,瓢潑大雨,伴随着能折斷樹枝的大風。

趙瀾和商天冬都頓了頓。

周流光義無反顧的沖進了雨裏。

他們倆這才硬着頭皮跟上去。

到校門口打好車,沒一會兒季天涯從學校狂奔出來。

他邊往這邊來便問:“我已經給我爸打完電話了,我們現在去哪。”

在雨中,說話聲就像吶喊。

周流光進了出租車,季天涯跟在後面也鑽了進去。

商天冬和趙瀾彎腰說:“我們倆去公安局吧,有事随時聯系。”

周流光把自己抱成一團,縮在裏面呆呆看着窗外。

季天涯代替他說了句“你們快去”,随後把門關上。

司機問:“你們去哪。”

“……”季天涯看了眼周流光。

他還是沒說話,維持着剛上車的姿勢,看着窗外。

季天涯難以置信,他舔了舔唇,暗罵了一聲操。

他能感受到周流光在發抖,就像大冬天冷的縮成一團那快失去知覺的顫抖。

他不明白。

有必要擔心成這樣嗎?

司機又問一遍:“小夥子,到底去哪啊。”

季天涯剛想說什麽。

周流光忽然掏出手機,又撥通了一個電話。

第一遍,沒有接通。

他很快打了第二個。

第二個還是沒有接通。

于是他打了第三個,這次接通了,他啞着音,張口竟有一絲很弱的哭腔:“叔,你幫幫我……”

對面說了什麽。

他深吸一口氣,咬牙說:“你把手機給他,現在,立刻,不然他下個接到電話就是給我收屍的。”

說完,他把電話挂了,不留任何餘地。

季天涯看愣了,半天一笑:“大哥,求人能不能态度好點,你多叫幾聲叔,沒準能……”

話沒說完,電話又打來了。

周流光手抖得厲害,因此滑屏接聽的時候,都慢了一拍。

電話接通,他沒等對方說話,便開口直奔主題。

季天涯在旁邊靜靜聽他通電話。

不難猜,電話那頭的人,就是傳說中黑白通吃的大人物,周流光的親叔叔。

周流光這通電話打了一分多鐘。

結束通話的時候,外面的雨也停了。

這好似某種寓意。

果然,五分鐘之後,季天涯接到老爸的電話:“打聽出來了,聽大劉說,他們在利民市場大發臺球廳。”

十幾分鐘後。

夏薰在混亂中艱難的擡起眼,這才從淚眼婆娑裏看清周流光的臉。

周流光看着她,下颌線繃的很緊,一言不發。

而跟在周流光身後的,還有季天涯。

他們應該很不容易才了沖進來,衣服和頭發上滿是打鬥的痕跡,身上也都挂着傷、沾着血,一個比一個狼狽,像從地獄裏爬出來似的。

夏薰突然就鼻酸了。

不是因為終于有人來救她,而是她能感受到他們的疼。

就在這時,外頭湧進一堆拿着棍棒的人,個個鼻青臉腫,為首的捂着流血的鼻子罵罵咧咧說:“狗哥,我們盡力攔了,可……”

狗哥把一把椅子狠狠砸了出去:“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給我打出去!”

話未落,季天涯的身後忽然有人舉棍。

夏薰情急之下大喊:“小心!”

季天涯剛要轉頭,一道黑影結結實實擋在了他前面。

“嘭”一聲悶響。

棍子砸在了周流光的後肩上。

季天涯震驚又後怕:“我草!”

周流光被這一棍子砸了踉跄好幾步,他扶住沙發靠背,才沒有倒地。

狗哥這邊的人見狀,全都一股腦湧了過來。

季天涯抄起一個酒瓶,迎了上去。

夏薰見狀,試圖從沙發上起來,但有人摁着她,她蹬腿掙紮,越這樣越顯得她狼狽不堪。

周流光看她這樣,心裏的情緒噴泉一樣往上頂。

自責,懊悔,心疼,毀滅……用一個詞形容不出來他的眼神。

而殷烏茜趁這個時機,跌跌撞撞來到夏薰身邊。

她握着一塊摔碎了的酒瓶碎片,盯着夏薰的臉,眼裏淬了毒。

夏薰有預感她要對她做什麽。

卻直視着她,不再流淚了。

她眼裏流露出殷烏茜從未見過的堅強。

這種因為有人撐腰,哪怕最後被毀滅也不再害怕的眼神,深深地灼傷了殷烏茜。

殷烏茜狠狠往下一刺。

周流光撲過來,死死擋在了夏薰的身上。

那截玻璃就這麽紮進了周流光的左肩。

血從白色的布料上暈染開來,大片大片刺眼的紅。

夏薰難以置信的看着這一切,她張大了眼睛,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拼了命的推開他,大喊:“你…我不要你了……求求你,你快走!你別救我了,你救救你自己吧!”

她聲嘶力竭的吼,吼的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起來,從沒這麽失态過。

周流光強忍着痛擡了擡頭,給她一個安慰的笑。

她不知道他有多滿足。

他本來自責懊悔的想死,明明早晨她告訴了他這一切,是他太自大不覺得殷烏茜能翻起風浪,要不是他沒當回事,就不會有這一切發生。

她不知道,當趙瀾口中說出那個“賣”字的時候,他已經死了一次了。

這個字,就像一枚子彈,月牙兒被拐賣的時候只是從他的皮肉上擦過去,射在了母親的心髒上,而這次,他被正中眉心。

他沒辦法把她從這些人手中搶回來,那就只好擋在她面前。

他很甘願。

…… ……

“警察來了!”

突然,屋外有人大喊了一聲。

緊接着商天冬和趙瀾與七八個持槍的警察沖進了屋裏。

夏薰緊緊抱着周流光,發瘋一般大喊:“你們快救他,快打120救救他!”

“……”

啪嗒啪嗒。

窗外的雨又開始下,汽車碾過馬路的水聲,自行車的按鈴聲,路對過理發店的歌聲,糅雜在雨聲裏,混亂而無序。

屋裏,夏薰哭着喊周流光的名字:“周流光,流光,流光……阿昱……”

周流光艱難的從她身上擡起頭,強撐着說:“我在。”

鮮血會止住,傷疤會結痂,痛苦會消失。

但是有些事它永遠與心髒跳動的頻率共存。

風吹過,風記住了,雨落下,雨也記得。

-

幸虧警察及時趕到,才阻止更多荒唐而可怕的事情發生。

周流光被送到了醫院。

還好,殷烏茜那一下并沒有傷及要害,只是失血過多,再加上在“萍聚”的舊傷,他還是被安排住了院。

季天涯也沒有讨到什麽便宜,全身都是傷,但比周流光強很多,只用擦藥處理就好。

狗哥和殷烏茜那些人全都被抓走了,包括給夏薰引路的女生,一個也沒跑。

夏薰和季天涯都去做了筆錄。

結束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破曉時分,季天涯的爸爸在門口等着接他們。

季父看到兒子滿身滿臉的傷,一時也覺得窩火,罵了幾句髒,說什麽幾個小王八蛋天大的膽子居然敢惹他兒子。

又看了眼夏薰哭腫的眼睛,知道這位就是這件事的主人公,便随口安慰了一句:“你放心,姓周那小子頭上有人,這幫狗雜碎一個都跑不了。”

夏薰扯了扯嘴角,沒有搭話。

剛才在公安局,殷烏茜吵着要見她。

夏薰明白,殷烏茜無非是見事大了,想求她松松口,放她一馬。

殷烏茜上學晚了一年,已經年滿十九歲。

法律不會姑息任何一個有罪的人,她走到如今這一步只能說是自食惡果。

夏薰沒閑心去看她笑話,更不會大度到原諒她。

她只知道,從這一刻開始,她們的人生将會是截然不同的了,而她是走向光明的那一個。

她和季天涯買了早點來到醫院。

商天冬和趙瀾都在周流光所在的病房門口守着,除此之外,還有個穿銀色西裝的男人,夏薰遲疑了一下才走近。

剛走到門口,一個黑色正裝,氣度非凡的男人推門走了出來。

夏薰和他打了個照面。

他的視線舉重若輕的落在夏薰身上,上下打量兩眼,說:“你就是夏薰吧。”

疑問句,肯定語氣。

夏薰迎上他的目光:“我是。”

周修瑞悶聲“嗯”了一下,對她說:“我們聊聊。”

夏薰跟着周修瑞來到樓道裏。

周修瑞解開了一顆襯衣紐扣,松了松領帶,又從西裝外套裏掏出了一根雪茄。

金屬打火機點上了煙,他抽了一口,又緩緩吐出來。

夏薰一言不發看着他。

他明明什麽都沒做,但一舉一動都壓迫感十足。

抽第二口煙的時候,周修瑞轉過了臉,問道:“你爸是趙利源?”

周修瑞既然能在一夜之間快速趕來。

一定是了解這邊發生的所有情況,包括夏薰是誰。

很久沒聽到這個名字,夏薰壓了壓心頭的異樣,才說:“嗯。”

周修瑞聞言深深看了夏薰一眼,擡手又把雪茄送進嘴邊吸了一口,煙霧缭繞,他用手扇了扇眼前的煙。

夏薰乖乖看着他。

他和周流光長得不怎麽像,但同樣嚴肅:“你這次害他受了很嚴重的傷。”

這是一句指責。

夏薰心裏的歉意更深,不由得低下了頭:“抱歉。”

周修瑞很果斷說:“不必。”

他笑:“你以後離他遠點就行了。”

夏薰茫然擡眼。

周修瑞直視她:“你們不是一路人,流光來這裏只是調節心情,他想走随時能走,他不需要朋友,任何多餘的感情對他來說都是累贅。”

他講的毫不留情,每多說一個字,夏薰臉上的難過就濃一分。

但她只是默默的傷心,乖巧的獨自消化一切,沒有絲毫反抗或埋怨的意思。

周修瑞受不了這樣的眼神,偏過臉,又丢下一句:“你已經給他添了太多麻煩,以後請不要再給他找麻煩了。”

說完他果斷離開。

夏薰呆在原地,努力消化這些話。

擡頭看,清晨第一絲陽光透過窗戶照了進來,可她卻在離光線一米之隔的地方。

只要看到光了,就會生出希望,不是非要站在光裏才叫被救贖,對嗎。

她想起周流光那天咬在她的肩膀上,說“和我在一起,遍體鱗傷還不得好死”。

這不是玩笑話。

是他遍體鱗傷不得好死吧。

夏薰想到這撲哧一聲笑了,笑着笑着眼淚從眼眶裏擠了出來,她蹲下來,把自己抱成一團,嗚咽似小獸。

周修瑞隔着門縫看到這一切。

他皺了皺眉,直到助理來找,他才離開。

夏薰在樓道裏待了很久,然後她決定,要和周流光“告別”。

周修瑞說得對,他不該踏進她泥沼一樣的生命裏,她也不能這麽自私,看見稻草就想抓住,完全不顧稻草死活。

她衣服上還殘留着周流光身上的血跡。

這些觸目驚心的紅,告訴她,這個人,因為她遭了什麽樣的罪。

她找到手機,打開Q.Q,編輯了一大段話,發給周流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