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送花
第30章 送花
周流光這傷一養就是一個月。
期間周修瑞又來了一次, 問他要不要回平蕪。
不出所料,周流光拒絕了他。
理由是:“她是無辜的,我現在才知道趙利源對她很不好, 如果月牙兒是受害者, 那她也是受害者。”
周流光的這番話, 讓周修瑞無話可說。
盡管心裏仍然存在很深的芥蒂,和隐隐約約不好的預感,但他還是松口了:“如果她能讓你快樂起來,那我沒什麽意見。”
周修瑞獨自來, 又獨自走。
這天恰好是十月十五號,撷花節送花神的日子。
夏薰眼看着周修瑞的豪車開走了, 才去魏爺爺家找周流光。
她進門的時候, 恰好周流光正要出門,兩個人撞個正着。
她先問:“你叔叔走了?”
他回:“明知故問。”
夏薰吐吐舌頭, 低下了頭。
周流光注意到她手上拿着一束月季, 紅色、紫色、白色、香槟色……被用心的紮成一束,用報紙包了起來。
他問:“你手上拿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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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薰揚了揚手:“你不也明知故問。”
“……”
很好, 現在都敢和他頂嘴了, 周流光露出一個威脅的表情:“給我的?”
夏薰眼珠一轉:“還沒想好。”
說着就轉了身,往外走。
周流光跟上去:“為什麽送我花?”
夏薰聽他這麽說,不由笑了笑,把花抱在懷裏:“今天撷花節啊。”
這一問一答話裏藏話, 已經挑明了這花是送給他的。
周流光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小得意,沒笑, 但看着很輕松:“撷花節要送花?”
“你沒聽魏爺爺說過嗎?把花送出去, 一起得到花神的祝福。”夏薰問。
周流光說:“我不信這個。”
“有時候迷信一下能增加幸福感的。”他随口一答,夏薰卻認真起來。
奶奶常說, 我們過得這麽苦,再不信點什麽,活的就沒有指望了。
周流光倒是沒有這個概念,想了想問:“就像過生日許願那樣?”
夏薰想了想,說:“差不多吧。”
又想到什麽,轉頭去看他的耳朵,剛想說“還說我迷信呢,你耳朵上戴的什麽”,卻一愣:“你的十字架呢?”
周流光步子都沒停,瞥都沒瞥她:“幹嘛?”
夏薰的眼睛卻黏在他耳朵上似的,邊走路邊扭頭看他:“這個十字架不是對你很重要嗎?”說話間被不小心絆了一跤,她頓了下才又說,“是丢了還是被你摘下來了?”
周流光摁着夏薰的頭頂,把她腦袋轉過去,讓她好好看路。
夏薰轉了半個圈才站穩。
剛站穩,又忍不住轉過頭看他。
他從衣領裏掏出一個紅繩編的項鏈,上面的吊墜正是那枚十字架耳飾。
“在這呢。”他晃了晃它,古銅色有些舊的十字架在陽光下卻好似閃了一下光。
不是被教導主任罰站,都舍不得摘嗎?
她送項鏈的時候,他不是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嗎?
夏薰感覺眼睛被風迷了一下。
不止是因為這個項鏈,她還看到,他扯項鏈的那只手上,還戴着她送的貔貅。
十月清清冷冷的風裏,好像染上了五月的暖暖花香。
夏薰忍不住無聲一笑,怕他看到,轉過了頭。
周流光忽然彎腰,自下而上去看她的臉:“幹嘛,臉紅了?”
夏薰忙說:“我才沒有。”
話落,臉卻真的紅了。
只好趕緊轉移話題:“那你是信耶稣嗎?”
周流光嗤了一聲:“幹嘛,轉移話題啊?”
“……”夏薰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忍不住跺了下腳,說:“我問你正經的呢。”
周流光知道她不經逗,這個程度已經到底線了,再逗下去她要是太害羞,他就得哄了。
就正兒八經和她聊起來:“我什麽神都不信。”
夏薰長舒一口氣,這個人總算肯岔開話題了,她接着問:“你不信世界上有神?可你家裏人不是都信嗎?”
周流光一笑:“先回答你第一個問題——我信世上有神,卻不信神。”
夏薰問:“什麽意思?”
周流光組織了下語言才說:“我信神能救別人,卻不信神能救我,神也确實沒有救過我。不過這沒什麽,神救不了我,我要自救。”
說到這,他望向她的眼睛:“我是自己的救世主。”
這一刻,時間好像變緩慢了許多。
夏薰被他眼裏的東西深深的擊中了。
短短一句話,她卻像遭受了一場洗禮。
周流光又繼續說:“再來回答你第二個問題——我家裏人那不叫迷信,那是癡狂。”
夏薰心一沉。
她這次沒有問“什麽意思”,她聽懂了。
他才是他們家裏相信神存在的那個人,他看起來不信,是因為他只敬畏不依賴。
他父母不信,卻不得不信,因為人到了一定的份兒上,不信點什麽,活不下去。
對此,夏薰無法輕飄飄安慰,便只能沉默下來。
說着話的工夫,他們已經來到了送花神儀式的廣場上。
合歡樹的花期已過,高高的樹枝上沒有粉霧般的花朵,卻挂滿了人們祈願的紅綢,風一吹,滿樹的紅色都開始搖曳。
所有人的渴求,欲望,期待,祝福,也同時在風中搖擺。
人們不像迎花神時那般盛裝打扮,也不需要像迎花神時那樣聚集在一起,而是三三兩兩,互相贈花,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夏薰悄悄看了一眼周流光。
他安安靜靜的仰望着合歡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她碰了碰他的肩膀,他看過來,她伸手把花塞進他懷裏。
他什麽話也沒說,也沒遲疑,自然而然抱緊了。
從廣場離開,兩個人到月半灣轉了轉。
對于這個地方,他們都記憶深刻。
夏薰想起第一次在這裏見面,她居然狼狽的掉進了水裏,現在想起來都還是黑歷史。
周流光卻在想,如果當時她沒有掉進水裏,他其實會把她推進去……不過,還好,他沒有推她,反而把她救了起來。
“我□□操,冤家路窄啊,我看見誰了。”不遠處,有人朝他們吹了個口哨。
聽聲音就知道是季天涯。
周流光邊走過去,邊懶懶罵:“怎麽跟你爹說話呢?”
這段時間經了些事兒,季天涯和周流光越走越近了。
聽到這話,季天涯竟然沒生氣,反而笑得更深:“滾,你傷好了嗎?”
周流光反問:“你傷好了嗎。”
季天涯翻了個白眼:“你他媽看不起誰呢?我那點傷還算是傷?”
他們倆一來一回,夏薰在旁邊就像個透明人。
同為透明人的阿布,卻不像夏薰那麽安靜,插話說:“周爺,你不知道,我哥剛才還誇你呢,說什麽,想想你打架的那股勁兒,真牛逼。”
“阿布你小子敢賣我?”季天涯擡腳,踹了阿布一屁股。
周流光恰好走近,睨着季天涯:“怎麽,服我了?”
“你信阿布的屁話。”
“現在才服我,是不是悟的有點晚。”
“……”季天涯沒想到周流光也有這麽不要臉的時候。
“誰老大?”阿布悄咪咪又插一句。
季天涯撸了撸袖子:“你想挨揍?”
周流光偏偏又接一句:“叫聲老大聽聽。”
“你小子……”季天涯剛往阿布那走了兩步,聞言又轉過身,要來鎖周流光的喉。
周流光笑退了一步:“別碰我花。”
季天涯的動作頓時收住了,低頭看了眼那捧月季,又瞥了眼夏薰,突然眼疾手快把花從周流光懷裏搶走,扭頭就跑。
在場的其他人都反應了幾秒才回神。
周流光撒腿就去追。
夏薰想跟上去,阿布拉住了她:“女主角,別影響我看戲。”
“……”夏薰真是有話說不出。
眼見季天涯往那邊的石灘跑去了,他穿了件薄荷綠的衛衣,周流光穿得是天藍的,兩道清新的影子,映了江水藍天的景,賞心悅目。
季天涯跑到石灘旁停下,坐到石頭上,大口喘氣。
周流光來到他旁邊,俯身把他懷裏的那束花抱了起來,才懶懶坐下。
季天涯斜眼看了周流光一眼,笑:“你們這是阿哥阿妹定上情了?”
周流光随手拿了顆石頭,往江水裏一扔,打了四個水漂:“一束花而已,你想太多了。”
季天涯咬了根草棒在嘴裏:“一束花?”他笑,“你不知道撷花節送花的意義嗎?”
“什麽……”周流光悠悠瞥了一眼季天涯,又打了一個水漂,驚起了兩只即将落下的水鳥。
季天涯坐直了,一本正經說:“撷花節送花,不是亂送的,要送給自己最重要的人,如果心中沒有那個人,可以把花送給山川草木,你沒發現來得路上,常有人把花放在江邊、古樹邊嗎?”
周流光手上的動作動了動,回想一下,好像确實是這樣。
他淡淡一笑,很快斂住了,又說:“送給最重要的人,又不是送給愛的人。”
“随你怎麽說喽,反正你倆什麽情況,大家心裏都明白。”季天涯學他那樣,把一顆石頭丢進江裏,石頭咕咚入水,濺起一個大水花。
周流光轉頭望着他,很久沒說話。
察覺到這道目光,季天涯嘴角抽了抽,忙說:“我可沒別的意思,那天你擋在夏薰面前的時候我就放棄了,我們談戀愛頂多走心,你他媽直接玩命,你牛逼,我退出。”
周流光聞聲,扭頭去找夏薰。
夏薰遠遠站在剛才的地方,風把她的頭發和裙角吹得飛揚。
他淡淡扯了扯嘴角,然後掏出兩根煙,把其中一根遞給了季天涯。
季天涯接過來,給他、也給自己點上火。
細長的蘆葦叢在江岸邊顫動,大風刮過,它們如同原野上豐茂的荒草伏倒了一片。
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們都只抽煙,不說話。
夏薰和阿布就遠遠看着他們,并不打擾。
覺得到時候了,周流光站了起來,拍拍衣服上的土,說:“你這個人還沒爛到根上,以後別犯渾了,往正道上走。”
季天涯仰着臉看向周流光,煙霧在眼簾前缭繞,他眯了眯眼,笑問:“什麽?”
“我知道你聽清楚了。”周流光說。
季天涯的表情一分分收起來,目光變得很沉。
周流光轉頭走了。
季天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幹幹淨淨,用這雙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臉,面目依舊。
然而青春這幾年,醉生夢死,幾多荒唐。
到底是哪裏變了,又是從什麽時候變的?
他看着周流光走向夏薰的背影。
這個男孩在他面前流過血,這個女孩在他面前流過淚。
他曾經對他們一個不服,一個不屑,一個想打敗,一個想占有。
可是後來,男孩教會他擔當,女孩教會他善良。
誤入歧途,還能迷途知返嗎?
站在十八歲的十字路口,他鄭重的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