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心扉

第32章 心扉

就在周修福淚眼婆娑的時候, 曹辰居然“啪”地一聲把筷子拍在桌上,看着周修福說:“叔叔你再這樣這飯沒法吃了,我真搞不懂, 你是一點不在乎你兒子的情緒嗎?你每天都是你女兒你女兒的, 你知不知道, 當你失去你女兒的那一刻,你兒子周流光,他同時失去了愛他的爸爸媽媽!”

人就是這樣,受委屈了可以自己忍住, 可一旦有個人為自己說話,就受不了了。

周流光當時低着頭, 一句話都沒說, 但是眼淚啪嗒啪嗒砸在了桌子上。

月牙兒走丢後,父母就對他變得不冷不熱的。

因為他們一看到他就會想到丢失在外的月牙兒, 一想到月牙兒還在外受苦, 他們就無暇關心他的成長,畢竟他在眼前并不缺吃少穿, 可月牙兒就不一定了。母親在最崩潰的時候, 甚至都做不到正常關心他,因為覺得對月牙兒不公平。

這些周流光都懂,他能理解父母的苦,所以他從不埋怨。

但也有那麽一瞬間, 他也想撒一次嬌,甚至叛逆一回。

他做不到的, 曹辰幫他做到了。

就是這一刻, 他對曹辰交了心。

可是,既然如此, 為什麽還會決裂呢?

有一個老生常談的觀念——與人相處,要看那個人的最低處。

周流光的最低處,是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而曹辰的最低處是沒有底線。

任何感情都是靠相處得來的。

變得親近是,變得疏遠也是。

如果一個人他霸淩別人,可卻能為你兩肋插刀,你會和他做朋友嗎?如果一個人犯罪甚至犯法,諸如涉黑和吸毒,可卻能在你每次崩潰的時候托起你,你還能和他做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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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曹辰把一個低年級男生推進垃圾堆并逼他吃垃圾的時候,周流光感覺整個人都被撕裂了。

他難以置信的沖上前把那男生從垃圾堆裏撈出來,第一次質問曹辰,也是第一次和曹辰吵架。

他不是沒見過人性的惡,但就是接受不了曹辰身上的惡。

他并不知道,還有更恐怖的一切在等着他。

他生日那天,曹辰給了他一根雪茄。

他接過來剛想點燃,黃芷寧一把奪走狠狠摔在了垃圾桶裏,他這才反應過來,那是□□。

曹辰說,這個不會上瘾,黃芷寧反問他,那你為什麽現在都戒不掉?然後他們大吵,他在旁邊呆了很久,回神才發現,他渾身都在發冷。

有些事情其實早該發現。

從佛羅倫薩曹辰打小偷那兩巴掌開始,再到半路上幫他對付那幫不良少年,曹辰的身手,就不像是一個老老實實的學生會有的。

黃芷寧雖然和曹辰交好,但因為太親近,反倒也經常吵架。

他們有一次大吵後,周流光去勸架,黃芷寧卻提醒他:“我勸你不要太投入,我和他在一起是因為他不會真正傷害我,而我也離不了他,可你不一樣,一個能在你十六歲時給你遞煙的人,你怎麽能保證他不會在後來給你遞毒。”

沒想到一語成谶。

那次之後周流光認真和曹辰聊過一次。

無非是勸誡的話。

可曹辰這樣的人最讨厭聽到勸誡的話。

甚至于,他會覺得“我們是朋友啊,別人不懂我,覺得我壞,難道你也這樣嗎”。

于是嫌隙悄然崩裂。

但這一切在最初的時候只是在暗處發生。

哪怕知道曹辰身上的壞毛病,甚至知道這些壞毛病觸及一個人的底線,但剛開始周流光還是沒辦法輕易放棄這個朋友。

沒過多久,曹辰被高年級的人堵了,在一個KTV裏,少數人面對多數人。

周流光挺身而出,擋在了曹辰的前面。

與最初不同,那會兒他已經是一個打起架來不要命的人了,但還是被揍得鼻血直流。

但曹辰沒有站出來幫他,整個過程都在沉默。

後來等人走了,他解釋:“我爸最近要往上升,我不能出問題。”

為了讓周流光相信,他還保證:“知道你最近對我有意見,看你幫我擋的份兒上,我答應你以後不欺負別人了,也不碰那些東西了。”

周流光當時第一反應是不信的,但過去的感情說服了他,讓他下意識自欺欺人的選擇了相信。

人最忌諱自己騙自己。

不信你看,後來都發生了什麽——

那次警察突襲掃毒,曹辰把自己身上的東西塞到了周流光的身上。

那是一個下意識的反應,周流光大半天都沒動一下,太震驚,太難以置信,以至于連呼吸都忘了呼吸。

這件事對周流光的影響很大,盡管檢測後誰有問題誰沒問題清清楚楚,但是他身上有這東西,難免惹一身騷。

出事之後他停了三個月的課,一半的時間在配合調查,一半的時間在與原本已經壓下去的心理疾病作鬥争。

如果不是周修瑞這邊廢了大功夫,查明了前因後果,他的前途就廢了,整個人也毀了。

事情了結那天,周修瑞只說了一句話:“以後不許和曹辰再來往,那個人就是一條蛇,本來我很容易就能把你摘幹淨,是他一直咬你販毒才讓這件事沒完沒了。”

很奇怪,聽到這句話,周流光居然沒有很驚訝。

或許是因為,早有預感。

曹辰比他還要晚回學校,在高二的期末考試的時候,周流光才又一次見到他。

本以為會默契的裝不認識。

誰知曹辰竟然約他上了天臺。

其實想想也該知道,天臺之約是一次決絕的告別。

曹辰終于把埋在心裏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我忘不了你看我的眼神,不就是讓他吃兩口垃圾嗎我又沒打他,為了個外人,你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和我吵。”

“為什麽這麽喜歡教育我,想和我當兄弟,就不能接受全部的我嗎。”

“我能理解你的不容易,你理解過我嗎?”

“對,我就是要拉你下水,我是白不回去了,你變黑不行嗎,不然你總高高在上指責我,我怎麽受得了?”

“所有人都能看不起我,你不能看不起我。”

“……”

話都是曹辰在說。

直到他說到這一句,周流光才回了一句:“你想讓人看得起你,可你做了什麽讓人看得起的事了嗎?”

其實周流光并沒看不起他。

他只想從深淵裏撈起他,為了撈起他,他半個身子都懸在了深淵之下,差點萬劫不複。

但人在情緒上頭的時候往往不會想去解釋什麽,就只是單純往對方心上插刀子。

果然,這句話刺到了曹辰。

他突然大笑,也從無數個記憶碎片裏找出了一件能刺到周流光的事,回擊過去:“對,我是讓人看不起,不然不會在你替我挨打的時候無動于衷。”

“當時看你那樣兒,說實話,我心裏可痛快了,我在想你怎麽沒被打死啊?你怎麽不去死啊?”他越笑越癫狂。

“誰把你當兄弟啊。”

“我從那時候就不把你當兄弟了。”

“……”

曹辰瘋了,周流光這麽覺得。

所以他不搭話。

越是沉默,曹辰越激動,說到最後,他累了,趴在天臺圍欄上大口喘息。

等到他呼吸平穩,周流光終于開口:“該走了,回去吧,以後也別見了。”

曹辰看着天邊的月亮,喃喃點頭:“是啊,該走了。”

說完,他從天臺上一躍而下。

曹辰在周流光眼前咽了氣。

黃芷寧趕到,哭的泣不成聲。

哭累了,她對周流光說了一些話。

“他來見你之前也見過我,我沒和他說話,一句都沒有,我想用我的态度讓他知道他這次真的做錯了,我想吓唬吓唬他,如果他不改的話,我就不理他了……他一定是當真了。”

“其實他也挺苦的,爸媽感情不和,都拿他當出氣筒,他爸這個人還心理變态……這些都不說了,這些都不是他變壞的理由,但是我真的沒辦法不心疼他……他偏激,固執,有暴力傾向,壞到骨子裏,但他對我笑的時候不是假的,他擔心你的時候也不是假的。”

“他來找你,其實我知道他還是在乎的,他只是怕你看不起他,怕你不原諒他,不過你沒錯啊,這個人把你差點害死,你為什麽要輕易原諒他呢。”

“流光,你失去他之後病得好幾天出不了房間,其實你不知道,他失去你、失去我,就只能去死。”

“你以為他對你來說更重要,其實你對他,更重要。”

“……”

或許我們都錯了。

錯在一個太真,一個太假,更錯在真亦假時假亦真。

事到如今,再追溯往昔,已經沒有必要。

而所謂的友情,幾乎就像幻覺,只有那疼痛如傷疤,橫亘在青春裏,時刻提醒,這個人存在過。

…… ……

夏薰說不出自己聽完關于曹辰的事情後是什麽心情,如果非要從這五味雜陳的心情裏找一個詞出來概括,她會選“心疼”。

心疼周流光經歷了太多。

更心疼他如今已能平靜的講出這一切。

她沖他笑笑:“謝謝你願意對我說這些。”

他這樣的人,能敞開心扉,意味着什麽,她理解。

周流光晃了晃手裏的花,示意——這是交換。

夏薰笑:“還有,我希望你記住,不要害怕,以後還會有朋友的。”

感覺到她在安慰他,他站了起來,掃掃落在衣裳的桂花,揶揄一笑:“嗯,以後會有朋友,還是…會有女朋友?”

夏薰一怔,總是很輕易就不好意思。

她腼腆笑笑,說:“……都會有的。”

周流光斂住笑意,默了默,朝她伸出手。

她頓了頓,站起來,卻只敢揪住他的袖口。

周流光掃了一眼,沒說什麽,領她回家了。

夏薰跟在他後面,觀察了又觀察,發現他好像真的沒什麽悲傷的神色,大概是已經傷過勁兒了,也許是因為真正的悲傷,外人是看不出來的。

沒關系,我會好好對你的。

她在心裏默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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