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很好看
第4章 他很好看
“砰”的一聲巨響,林辭愣了下,吵吵嚷嚷的聲音傳來。
“格雷,怎麽說話呢你?這是你對霍爾該有的态度嗎?”
“你那是什麽眼神?我看你小子是皮癢了啊!”
“上,給我揍他!”
……
這是……哨兵?林辭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裏遇見哨兵,還是一群聽起來就在打架的哨兵。他前進的腳步有一絲遲疑:要過去看看嗎?還是躲遠點繞過他們?
顯然繞過他們是最好的選擇,林辭自認不是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
然而不遠處的謾罵和打鬥又着實無法讓人忽視。他突然想起飛行器上那個B級女向導的話:塔島實行着殘酷的等級制度,低等級的哨兵就像沒有人權的奴隸,可以被随意折磨甚至殺死。
“你這只下水道裏的老鼠,臭蟲!我讓你看!讓你看!”
“再讓我看見你那種眼神,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下來!”
在林辭猶豫的時候,戰鬥聽起來已分出勝負:被圍攻的哨兵自然敵不過人多勢衆的一方。只是罵聲雖然停了,拳腳擊打在肉體上的聲音卻沒有消失。
一聲聲沉悶的撞擊刺激着林辭的耳膜,他始終沒有聽到那個受害者發出聲響。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毆打。
不知想到了什麽,林辭腳下方向一轉,向沖突發生的地方走去。
雨點般的拳腳瘋狂地砸下來,格雷抱頭蜷身,死死地護住身體的重要部分。
在戰鬥和挨打中,他還是選擇了後者。
無論是身體上的疼痛還是心理上的不甘,終究都會随着時間消逝,只要習慣就好。
“請問,你們知道觀賽點在哪嗎?”溫潤的男聲突兀地出現在暴力現場。霍爾三人的動作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緊接着一齊向聲音的源頭望去。
透過雙臂間的縫隙,格雷也看到了來人。
最先出現在視網膜上的是一雙沾了灰黃塵土的白皮鞋,往上是筆直的白西裝褲,接着是束在窄腰裏的白襯衣,挽起了半截袖子的手臂上還搭着一件白色的西裝制服——這種裝扮不會出現在哨兵和駐地工作人員的身上。
他是個向導。在場的哨兵們同時意識到。
憑借哨兵的感知能力,他們自然早就察覺了林辭的存在,但沒人能想到,來者竟然是個向導!巨大的驚喜讓霍爾連說話都變得磕絆起來:“知、知道!觀賽點在……”
“能麻煩你帶我過去嗎?這裏的環境看起來都一樣,我可能是迷路了。”林辭打斷霍爾,向幾個哨兵面前走去。
霍爾三人心中一片狂喜:他會選擇誰?!
“麻煩你了,哨兵先生。”一只修長白淨的手出現在眼前,順着那只漂亮的手,格雷看到了蹲在自己面前的向導,一張和他的手一樣漂亮清隽的面容。
要握住這只手嗎?明明是個脫離眼前狀況最好的選擇,格雷卻猶豫了——他的手很髒,滿是傷痕和血污。
“這位哨兵先生?”在格雷猶豫的時候,那只幹淨的手卻抓了上來,拉住他。小臂傳來溫熱的觸感,格雷有些反應不過來,昏頭昏腦地順勢站起,跟随那道輕柔卻不可抗拒的拉力,在霍爾三人震驚與不解的注視下離開。
……
拽着哨兵硬邦邦的手走了十多分鐘,林辭終于停了下來。确定幾個打人的哨兵沒追過來,他仰頭看着身旁滿臉是血、有些吓人的哨兵,深深的呼出一口氣:“你沒事吧?”
向導的嗓音溫潤清靈,很好聽。直到這時,格雷才終于回過神來:自己被人救了。
“沒事。”下意識地回複了對方,卻又覺得自己的表達太過簡陋生硬,格雷忙添了句:“只是流了點血,不嚴重。”
高大的哨兵滿頭滿臉全是血,林辭實在很難将這個出血量和“點”聯系起來。
但聽他說話并不虛弱,林辭判定對方狀态還好,也就不再多說。或許這種程度的傷對哨兵而言确實不算什麽。
“還好他們沒追來。”林辭說着松開手,直接坐到了地上。三個兩米多高,滿身遒勁肌肉的哨兵給人的壓迫感實在太大。
格雷這才發現,一直同自己交握的那只手其實在微微發抖,掌心滿是汗水。
他在害怕哨兵?
“哨兵無法抵抗向導的精神攻擊。我也是個哨兵。”格雷的話聽起來生硬而突然。
林辭笑了笑,從西裝外套的口袋裏掏出一塊潔白的手帕遞給格雷:“你和他們……不太一樣。看起來就是個又高又帥的普通人。擦擦臉吧。”
格雷沒接。他扯起自己髒兮兮的背心領子抹了把臉,逃避似地扭頭看向別處:“你要去的地方在賽場中心,我已經被淘汰了,不能進去。”
林辭收回舉着手帕的手:“那麻煩你幫我指下路?剛才拉着你亂跑一通,我現在是真的迷路了。”
聽了林辭的話,格雷一頓:“那裏很危險。還有哨兵在戰鬥。”他有些奇怪這個向導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向導生都是被直接送到觀賽點……但向導的事也不是他可以問的。
“那你知道接向導回宿舍的車停在哪嗎?”林辭倒也不是一定要看比賽,他只要能回到向導生的隊伍中就行。
格雷搖頭,他不清楚。
觀賽點去不得,回宿舍的車又找不到,林辭有點為難,他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我知道向導生活區。只是路比較遠。”格雷忽然說。
林辭眼睛一亮,能直接回宿舍自然是再好不過:“沒關系!謝謝你 !”
格雷用手背蹭了蹭鼻底,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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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賽區到向導生活區的距離确實有點遠。
林辭跟着格雷走走停停,等兩人終于能看見生活區的大門時,幾十輛接送向導的越野車早已停在門外的泊車區。車上空空蕩蕩,應該是回來很久了。
看到生活區內有人,格雷停了下來,沒再往前走。
“謝、謝謝你送我過來!我叫林辭,你叫什麽名字?”林辭的兩頰因運動而泛着淡淡的粉,他輕喘着同格雷道謝,詢問起這個哨兵的名字——他不是自來熟的性格,格雷也不是話多的人。兩人在路上幾乎沒有交談,林辭便也沒能找到詢問對方姓名的機會。
“格雷……格雷·馮·布蘭德特。”望着那張微紅的臉,格雷微微皺眉:竟然連名帶姓的介紹自己——實在是有些多餘。
整座島上有千千萬萬個“格雷”,他是哪一個并不重要。當這個向導發現他是塔島最弱哨兵的時候,想必也不會再記起他的名字。
格雷從沒有期望對方能記住他,但他會記得這個好看的向導——他叫林辭。
“那……再見,布蘭德特先生!”林辭同他道別。
格雷點點頭,轉身奔向訓練場。
向導生活區附近是禁止哨兵靠近的。一路将林辭送來,格雷已經違規。哨兵體內埋入的管理芯片具有GPS定位的作用,這種違規行為不會因為沒人監管就不被發現。
違規的懲罰應該是扣除從今天起三日的食品物資,以及增加一倍的日常訓練量。格雷現在要去完成他的懲罰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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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導生活區不大,林辭沒費什麽力氣就找到了宿舍樓。
從大廳取走行李箱,林辭在舍管那裏得知了宿舍分配,是單人單間。不過由于舍管是MUTE,所以宿舍鑰匙由學生幹部負責管理,他還需要再找到負責人。
敲響205房門的時候,林辭就知道這一劫自己是躲不過了。
開門的果然是梅薇絲。
“你好,我是林辭,來取宿舍鑰匙。”林辭笑着同對方說。
“哎呀,411的鑰匙啊?你來得也太晚了!我以為411沒人住呢,就把鑰匙還給工作人員了。他應該回南島了吧?不過他明天還會來的,你自己問他要吧~”梅薇絲說完,假作無奈的攤攤手,也不管林辭接下來的反應,啪叽關上了房門。
既然鑰匙不在梅薇絲手裏,林辭知道再敲門也沒有用。
他在向導中是個異類,自然也沒有朋友可以求助。
拖着輕飄飄的箱子爬上四樓,林辭靠在411緊鎖的房門前祈禱:今晚是躲不過要睡樓道的命運了,只希望塔島的晝夜溫差不要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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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你竟然被向導選中了?!天啊,我的上帝啊!!”
格雷坐在常待的海邊沙地,像往常一樣看着星星發呆。一旁驚訝到只會說“上帝”的範四和他宛如兩個世界的生物。
“沒有選中。他只是好心救我。”格雷簡單地陳述。
“但那個向導親手拉走了你!他沒有讓霍爾帶路,而是選了你!他或許不是那種實力至上的向導……說不定三個月後你就可以離開這裏了!”範四越說越激動。格雷是他當做親弟弟對待的好兄弟,範四由衷地希望自己的話能夠成真。
不會的。不會有向導選擇最弱的哨兵。
格雷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範四又打開了好奇的話匣子:“你今天見到的向導是什麽樣子?雖然他們每年都會來,但我運氣一直很差,到現在都還沒見到過向導!”
“我見到的……”格雷想起那只抓住自己的手,遞過來的潔白手帕,還有那張泛着薄紅的臉,他叫他“布蘭德特先生”……
“很好看。他很好看。”
格雷發現,除了“好看”,他再也無法從自己匮乏的詞彙量中選到一個合适的詞語來描述遇到的那個青年。
然而他們不會再有交集了。
格雷突然感到懊惱:為什麽當時沒敢收下那張手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