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反向奔跑

第3章 反向奔跑

塔島的天黑得晚,亮得早。

早上6:30,幾乎全島的哨兵都被集中在北部作訓大區。比賽已經開始。

按照A至D的等級劃分(S級哨兵因數量稀少,地位較高,不在普通畢業生可選擇的結合對象名單中),哨兵們被分散到四個下區。每個下區內以向導參觀點為圓心,半徑1公裏的區域是規定的戰鬥區,也被哨兵們戲稱為“鬥獸場”。

比賽方式很簡單,各等級哨兵在“鬥獸場”進行亂鬥,被驅趕出劃定範圍即算作淘汰,直至規定區域內只剩一人為止。

離開的機會不足100,哨兵卻有14萬之多,向導們喜歡帶走強悍的哨兵,吝啬于在弱者身上浪費時間。所以排位賽通常是在向導生到達之前就開始進行的。

比賽禁用武器和哨兵潛能,否則這座海島用不了幾分鐘就會徹底消失在太平洋上。但這是離開塔島的機會。是以即便潛能被禁用,戰鬥的激烈和殘酷程度也分毫不減。

有強者選擇單獨作戰,他的目标或許是排名表的第一位;有弱者選擇集合成組,他們的目标應該是盡可能的留到向導生出現。

當然組隊是被禁止的。但實際上并沒有人管,也不會有人在意。

實力至上是哨兵們的教條,在這裏絕對的強大才是戰勝一切的公平。

擊打、摔倒、翻滾、厮殺,驚人的速度,恐怖的力道,折斷的肋骨,扭曲的手腕,灑落在塵土中的血與汗——他們是地球上最尖端,最強悍,最獨一無二的戰鬥兵器。

空曠的訓練場上,充斥着嘶吼、慘叫與肌肉碰撞發出的悶響。每年都必有流血事件發生,更有甚者可能會喪命于此。

可總有些東西比生命更重要。

“100”真的是一個很小很小的數字,但那是可以離開塔島的機會,總要拼一把的。

當然,也不是所有哨兵都這麽認為。

有人追逐希望奮力前行,就一定有人認清現實選擇後退。

D區是仿雅丹地貌的丘陵區。格雷坐在規定區域外極遠處的一塊蕈岩下休息,他沉默地看着岩石影子緩慢的順時針移動。

像格雷一樣在比賽開始後選擇逃離戰區的哨兵并不少,但格雷總是第一個被淘汰的。在努力向“鬥獸場”中心聚集的哨兵中,格雷反向奔跑,這似乎是他唯一的特長。

有血從額角滑落,格雷并不想管,可細細碎碎的瘙癢讓他心情煩躁。格雷不耐地扯起髒污的背心擦拭。雖然已經盡量避開了沿途遇到的戰場,但被波及總是在所難免。

沒過多久,陸續有其他戰敗的哨兵出現在戰鬥區外——主動退出的,被驅趕出來的,還有被駐地管理人員擡出來的。

被淘汰的哨兵們身上多多少少都挂着淤青與血跡,或是一臉憤恨,或是一臉失意。

失敗者們在“鬥獸場”外不遠的地方徘徊駐足,然後相繼找到合适的空地休息。即使已經被“淘汰”,他們仍舊不願離去。

每年在向導抵達後,已淘汰的哨兵中總會再次發生争鬥。雖然向導們根本不會在意敗者,鬧事還會惹來嚴厲的懲罰。

但如果有“萬一”呢?

人類總喜歡相信希望與奇跡,哨兵也是人。

8:20,随着被淘汰的哨兵越來越多,比賽漸入尾聲。一架拖着五色粒子尾焰的飛行器緩緩降落在作訓區東側的停機坪。正對着賽場方向的艙門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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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A區的車在這邊。”同莉莉關系最好的張瑩瑩招呼道。

向導乘坐的飛行器只被允許在規定的停機坪着陸,作訓大區東面的停機坪靠近A、C賽區,向導們需要在停機坪換乘塔島的越野車分別前往觀賽點。

“嗯,來了。”總算脫離了安琪爾的魔音,莉莉松了口氣,跟上張瑩瑩。

一個白校服與她擦肩而過,莉莉習慣性地擡頭看了眼——居然是林辭。

他怎麽會在這?

BD賽區在作訓區西面,距AC賽區二十多公裏。向導生們是分坐兩架飛行器來塔島的……莉莉突然想起,早上協助教導主任安排學生乘機的人是梅薇絲。

“啧,那個女人。”莉莉忍不住小聲鄙夷道。這裏只有前往AC賽區的車,那個倒黴的E級向導看起來還在找D區的車,根本沒發現自己被耍了。

“那輛車還有2個空位,莉莉……怎麽了?”張瑩瑩發現莉莉突然停住,奇怪地看着她。

“那個……”莉莉猶豫了一下,改口道:“沒事,我們走吧。”

負責開車的司機都是管理駐地派來的工作人員,那個向導有腳有嘴,自己去找工作人員求助就是,用不着她來幫忙——莉莉關上車門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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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師傅啓動了運輸車,林辭暗暗松了口氣。

由于梅薇絲的針對,林辭沒有接到賽場分區的通知,又被安排坐上了錯誤的飛行器。

等他發現不對的時候,整個停機坪除了他自己,已經空無一人。

作訓區有信號管制,他的通訊器喪失了聯絡功能。起初,林辭決定在原地等待。可三十分鐘過去,四周依然不見半個人影。

林辭懷疑這個機場或許只有從外面來人時才會被使用,不想再坐以待斃,他向停機坪外走去。

海浪般層疊的風紋在一座座低矮的沙丘上鋪展開來,舉目四望,延綿不斷的褐黃色讓方向失去了意義。

林辭在這片沙漠區無頭蒼蠅般瞎撞了幾十分鐘。

當再次爬上一座邱峰,視線中徹底失去停機坪蹤跡時,他總算找到了一條有人工修築痕跡的舊車道。

沿着車道步行,不知過了多久,林辭終于被一個負責運輸物資的工作人員撞見了。

“我說你這個娃子啊,怎麽能坐錯飛行器呢?這個時間,東西兩面可只有我這一輛物資車在走啊,還好讓我碰上你了,不然這二十公裏,你就靠兩條腿走,要4個多小時呢!等你到了,比賽都結束啦!”司機師傅是個大嗓門,說話全靠吼,不聽內容還以為他在罵人。

林辭卻感到格外親切,他腼腆地笑了笑:“叔,今天真的謝謝你了!”

司機師傅連連擺手道:“謝啥子嘛!你們哨兵向導保護人類和地球,我們普通人怎麽能要你們的謝?就是我這車是送東西的,必須在規定的線路上開,賽場只允許越野車進入,我只能給你送到最近的地方,你自己走進去找你們老師同學成不?”

“成,麻煩您了!”

“不麻煩,不麻煩!還得有十幾分鐘才到,娃子你難不難受?暈不暈?這邊路不好開,難受你就說,我開慢點嘛!”

“您正常開就好,我不暈車。”

十幾分鐘的路程很快就走完了。林辭再三謝過司機後,按他指出的方向,向參觀點走去。

風蝕地貌看似可怖,走起來卻比沙地省力。只是一番折騰下來,林辭的額上還是冒出了細密的汗水。

或許留在停機坪等待救援才是最正确的選擇,塔島的工作人員總會發現向導生少了一個。

但看着腳下走過的路不斷被遺棄在身後,林辭甩掉了那絲淺淡的懊悔。“或許“、“如果”,都是沒有意義的字眼。

砰——

就在林辭正想的入神時,不遠處的一聲巨響強行拉回了他的思緒。

……

格雷從碎石堆裏爬起,不用看,他知道自己的腹背現在一定已經一片青紫。

格雷一直知道被淘汰的哨兵中會發生争鬥,所以每年賽後,他都會找個不起眼的地方待着,盡量遠離是非。

可惜,麻煩該是你的就是你的。諒你躲得再遠,它也還是會找上門來。

找茬的家夥是霍爾和他的兩個跟班,同樣是D級中吊車尾的存在,但肯定比格雷這個倒數第一強。而且,他們有三個人。

被淘汰的哨兵都還聚集在“鬥獸場”附近。這三個人卻不知什麽原因,竟然走出這麽遠。

或許是心血來潮,或許是被其他哨兵打敗窩了火,也或許兩者都有,明明四周空曠得很,他們卻偏要格雷讓出坐了許久的位置。

格雷抹去流進眼裏的血,煩躁的想:和這三個家夥一樣,自己可能也不太正常。他們要坐那個破地方,像往常一樣讓給他們就是,到處都是一樣的沙土,一樣的石礫,為什麽要去嗆聲?是天太熱了嗎?

格雷眯起眼,看着懸在天邊的太陽。

“呵,叫你讓開你不讓,現在不還是得滾到一邊去?長點記性吧,矮子。以後該滾蛋就滾蛋,省得吃拳頭。”為首的霍爾頂着不知被誰揍得腫脹的左眼,得意洋洋道。

“不讓。”格雷的聲音不大,語氣平常,卻聽傻了對面的三人。這不是他應該說的話——格雷自己也知道。

空氣有半秒的凝固,霍爾的跟班中有一人反應過來,大聲叫到:“格雷,怎麽說話呢你?這是你對霍爾該有的态度嗎?”

格雷能感覺到頭上的血還在流,可他不想擦了。擡起頭,格雷的目光透過血色,直直地看向大叫的哨兵。

“你那是什麽眼神?我看你小子是皮癢了啊!”被格雷盯着的哨兵有一瞬間的瑟縮。他扭頭去看霍爾,但馬上又發覺不對:自己為什麽要怕這個弱雞?在塔島的哨兵中,格雷就是最弱的廢物,最底層的蝼蟻!

“上,給我揍他!”顯然,霍爾也被格雷的眼神惹怒了。那不是一個底層垃圾該有的東西。

打架還是挨打?格雷攥緊拳頭,嘴角嘗到了一絲血的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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