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三個(3)
第16章 第三個(3)
“對不起。”格雷低沉的聲音敲擊着林辭的耳膜:“我不是故意傷你的。”
甩了甩手,林辭将手腕從格雷掌中抽出。他在由哨兵的雙臂和身體構成的牢籠中轉身,仰起頭,冷冷地同格雷對視,或者說瞪着格雷。
林辭不說話,應該是被他的多管閑事氣到了。但格雷不能放他去那間存在未知危險的房間。所以,格雷也只好回看着他,一言不發。
盯着林辭小巧挺立的鼻尖,格雷不自覺地開始走神。
這晚的向導和之前見到的樣子完全不同。
姣好的面容不再挂着溫溫柔柔的笑,清秀俊逸的五官被他的淡漠疏離演繹成了冷豔孤傲。明明變得攻擊性十足并不是什麽值得稱贊的事,卻意外地讓原先的林辭染上了幾分活力與生機。
讓人不由自主地覺得……更加想要觸碰。
“咳咳!咳!咳……”劇烈的嗆咳拉回了格雷不着邊際的思緒。
被喉頭湧起的腥氣嗆到,林辭一手掐住脖子,一手将格雷胸前的作戰服攥成一團,他猛烈地咳嗽着,在這場與格雷無聲的交鋒中敗下陣來。
躬身跌進懷中的人顯然是難受極了,格雷顧不上其他,半扶半抱着林辭坐到床上。他飛快地找了杯子倒水遞給向導,然後拍打撫順着他的後背。
男人很瘦,肩背單薄,格雷不敢用力,手下的力度輕淺溫柔。
咳了半天,肺都開始抽疼,喘不上氣的感覺總算是好了一些。林辭猛灌了一杯水,快要冒火的嗓子終于平靜下來。
哨兵見他情況好轉,便停下了撫摸他後背的手,靠着床邊坐回了地上。
林辭看着男人頭頂的發旋落到自己的視平線之下,失了神。
晃眼的探燈一遍又一遍的掃過窗口。
寂靜無聲的房間裏終于響起了聲音。
林辭的嗓子有些啞了,他低聲說:“太安靜了,你說點什麽吧。”
林辭的要求提得無端。格雷卻仍認真地思索起要說什麽。可這一想,他又忽然發現自己想說的實在太多:你疼嗎?是哪裏不舒服?我當時沒有認出是你。你的精神力好像不太一樣?305號房間又是怎麽一回事……
話太多,就都堵在了嗓子裏,反而一句也說不出來。
格雷想了好一會,才決定要先解釋一下最大的誤會,他幹癟地說到:“人不是我殺的。”
“我知道。”林辭回他。
他将溜門撬鎖進入305的格雷誤認作張瑩瑩口中“跟蹤”她的人,進屋就是沖着對方去的。
兩人的争鬥意外打碎了淋浴間的玻璃,看到張瑩瑩的屍體時,林辭着實吓了一跳,來不及思考,他下意識地認為兇手就是偷進房間的人。
直到被格雷壓倒在地,聽到熟悉的聲音問自己“什麽”時,他才反應過來——兇手不會是格雷——格雷顯然對淋浴室內的情形毫不知情,自己進屋時,格雷應該是剛剛打算進入衛生間。
“你……還難受得厲害嗎?”見林辭久久不語,格雷想來想去,還是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林辭一愣:“……我以為,你就算不和我讨論為什麽她們對305的情況沒有反應,也至少會先問問我的精神力是怎麽回事。”
格雷頓了頓,依言問他:“你的精神力是怎麽回事?”
林辭在黑暗中白了他一眼:“不告訴你。”
格雷看着床上的人,準備開口讨論張瑩瑩的死亡和她那個奇怪的房間。
可惜他才剛剛張嘴,林辭便“未蔔先知”道:“問也沒用,我不知道。”
話音落地,林辭自己先笑出了聲:“你……傻不傻啊……”
聽着林辭的笑聲,格雷的嘴角也勾起了弧度。
他在心裏默默地回答了他:或許,是因為遇見你,才變傻了——這樣的話自然是不能說出口的,聽起來就像是告白。
笑聲停了,房間便又回歸安靜。
過了一會兒,林辭道:“再說點什麽……別停。”
再說些什麽呢?格雷思索着。
兩人現在的關系其實有些尴尬。原本将要進行精神結合的哨兵和向導打了一架,相互窺探到了對方秘密的一角。
秘密之所以成為秘密,就是因為不能被發現。
如果不是林辭的要求,格雷不會追問那些他不願意說的事情。
那就只能說自己了。
“我來這裏是因為……”
明明是他讓格雷說點什麽的,林辭卻冷聲打斷了格雷的話:“別告訴我,我不想知道。你來這裏幹什麽,你的精神力和能力是怎麽回事,都與我無關,我不問,你也別說。我們今晚就當沒見過。”
“好。”格雷應下。
這樣反複無常,喜怒不定的向導是新鮮的,也是陌生的。雖然他們其實也不過只見了三面,根本稱不上熟悉。是格雷自己單方面地“熟悉”了林辭。
兩人能聊的東西實在太少,格雷思來想去,猶豫地開口:“你的精神力受傷了,結合測試……”
格雷吸收了林辭一部分精神力。他不知道這對向導來說會造成什麽影響,精神力應該是可以再生自愈的吧?林辭來得及在精神結合前恢複嗎?
卑劣的老鼠被人發現了,林辭已經知道了自己隐藏的實力。他們的精神結合注定失敗。
他還可以更換選擇其他的哨兵嗎?
林辭好像誤會了他的意思:“對于精神結合,我只能說抱歉了。我沒騙你,我确實是E級向導。雖然我的精神力它是……那個樣子的。但普通向導能輕易做到的事,我确實不一定能做到。更何況,你的‘隐藏等級’這麽高,就算我沒受傷,結合也不會成功。”
格雷的精神力等級在向導的評級标準中最少也是個A,即便林辭的精神力等級真的是S級,也是個頂着E頭銜的S。發揮不出能力,是什麽都不重要了。
“嗯”。
林辭能通過格雷的回答感受到他的低落。
是因為不能離開這裏了嗎?
但他說的都是事實,他無法帶走哨兵。
安慰不能改變事實。
高大的男人背對自己,曲着一條長腿,靠坐在床邊的地上。從林辭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寬闊的肩膀和飽滿的後腦勺。
雖然長相偏向亞洲人,但從名字看來,哨兵應該是個祖上有亞裔血統的歐洲人。
房間裏再次陷入沉寂。
林辭出神地目視着眼前和黑色融為一體的男人。
在黑暗裏變成了黑色的眼睛忽然轉了過來,反射着窗外劃過地光亮,違反了他們身高差的規定,自下而上仰視着他——是和那天哨兵半跪在自己面前,為他拂去身上的髒污時一樣的眼神。
還是不一樣的。
因為林辭聽見哨兵說:“我喜歡你。”
“啊……”是個簡單的語氣詞,林辭覺得自己好像并不是太意外。
只是哨兵口中的“你”,真的是代指他嗎?
哨兵喜歡的應該是那個救他于水火,态度溫和,舉止文雅的向導。總歸不會是他。
“你現在看到的才是我。你或許,喜歡錯了人。”林辭擡手摸向胸口,忽然在胸前的口袋裏發現了一只鋼筆。
他将鋼筆拿出置于手上,強行使用了受傷的精神力。将鋼筆緩緩碾壓作了一堆散沙般的金屬顆粒。林辭揚手,金屬顆粒墜入老舊的地板縫隙間,消失了。
喜歡錯了人……嗎?
格雷只是淡淡地看着林辭灑落的金屬粉末,沒有回應林辭的話。不反駁也不承認。想來他說出的喜歡,并不是需要林辭回應的那種。
話說到這,就真的再沒什麽可說的了。
林辭看了眼通訊器上的時間,十二點整,已經是第二天了。
他同格雷說:“回去吧。小心被發現。”
格雷:“嗯。”
林辭:“再見。”
格雷知道,這次的再見,是提前說的“再也不見”。
精神結合失敗後,他們終将成為彼此生命中的過客。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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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中年女人敲響了面前的房門。金屬質地的房號牌就嵌在她視線的正前方,數字是305。
“就說了讓Mute來根本沒用!”身後的向導生不滿地抱怨着。
女人臉上挂着笑容,好聲好氣地勸道:“您別着急,要是問題不好解決,駐地一定會允許您的老師上島。”
向導生撇着嘴,一臉不耐,沒再發牢騷。
咚咚咚!女人看到自己只塗了兩顆甲油的手指攥成拳,再次敲擊在門板上。指尖未幹的甲油被蹭花了。
咔。
裏面的人轉動了門把手。
門打開了,一臉困意的女性向導從門後露出臉來。
“張瑩瑩,你幹嘛呢?”不等中年女人說話,門外的向導生先一步責問道。
“不好意思啊……我這兩天睡眠不太好,吃了片安眠藥,看着電影睡着了。音響開得有點大……”
張瑩瑩說着拉開了房門,幹淨整潔的屋子裏,只有床上的被褥是皺巴巴的樣子,看樣子人是剛從被窩裏鑽出來。床頭櫃上,一個造型別致的牛角型音響還亮着紅色的電源燈。
門外的向導生沉着臉:“這破地方根本沒隔音,你就不能用耳機嗎?什麽素質……”
“抱歉,真的不好意思!我一定注意!”
……
将向導生送回自己的宿舍,中年女人乘坐電梯回到一樓。
随手關上房門,她看着自己被蹭花的指甲,忍不住再次低聲罵道:“神經病!”
大晚上開外放擾民的那個是,狗眼看人低的那個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