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報到
第30章 報到
走出特殊材質建造的牢房,格雷跟着少年離開小院。
十分鐘後,他們拐進了一片依山而建的石頭房群,在一口不起眼的水井旁停了下來。
少年掀起水井的石蓋,下面竟然是一部簡陋的垂直電梯。
真正的基地原來建在地下。
少年先進入電梯,格雷抱着林辭跟上。
失重感襲來。
依舊是由石頭、黏土和木材建造的多層地下洞穴展現在格雷眼前。
林辭已經陷入昏睡。
少年控制着電梯停在地下三層,他指着不遠處一個洞窟道:“醫療室,救人。”
格雷早在少年開口前就聞到了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沒等少年說完話,他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醫療室門口。
被稱為醫療室的洞窟內部并沒有格雷想象中那麽野蠻。裏面裝修的同普通醫院一樣,除了“天花板”呈拱形,牆壁有些凹凸不平外,非常整潔幹淨。
進門的大房間是看診室,最靠裏的牆上有道小門,通向病房和藥品庫。
“還好來得及時。是有點高反,肺水腫,但不嚴重。昏迷是高燒引起的。吸上氧,再輸兩天液就好了。”帶着高度近視鏡的醫生不是當地人,應該是輪調來的軍醫,他在林辭輸液的手背貼上醫用膠布,對格雷說。
被用作病房的洞窟很小,裏面只擺了一張單人病床和一個吊水用的鐵架。
“謝謝。”格雷守在林辭床邊,目送醫生離開。病房裏只剩下向哨二人。
向導鼻上戴着輸氧管,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穩。
窄小的房間裏沒有座椅,格雷坐到林辭床前的地面上,握住他的手。
因為輸液,向導的手冷得像冰塊,格雷替他掖好被子,一手墊在他的掌心,一手包裹住他蒼白的指尖,用自己的體溫為他取暖。
時間随着靜脈滴壺裏滴答下落的藥液流走。
氧氣和藥物讓林辭清醒過來。
由于病發的時間短,送醫及時,林辭身上還沒有明顯的浮腫,只是嘴唇顯得有些青紫。
形狀姣好的唇輕輕張合,格雷聽見向導說:“其實,我有個哥哥。”
格雷看着向導,靜靜等待後續。
但林辭說完這句話卻卡了殼。
想了好久,他才再次開口:“你總讓我想起他,但你和他其實一點也不像。他沒你高,沒你帥,沒你厲害。他不會給我暖手。他是個王八蛋。”
向導的聲音有些哽咽,說完他就閉上了眼睛。
“嗯。”格雷捏了捏他的手,是無聲的安慰。
林辭閉着眼,濃密的睫毛像是鴉羽,蓋住了星星點點的水光。
涼涼的指尖在掌心輕輕滑動:Thanks。
格雷輕輕握住了向導的感謝。
有人向病房走來。
“你們,先治病。好了,再報到。”是帶他們來醫療室的少年。
格雷看向門口,将手邊屬于少年的黑色外袍抛過去。
他沒有道謝。
少年也沒再說話,取回自己的衣服就離開了。
……
建在地底的病房裏無法分辨晝夜。
林辭從沉睡中醒來。房間裏亮着一盞小夜燈,可他卻覺得現在應該是早上了。
輸液的針頭不知什麽時候被拔掉了,只有鼻尖的氧氣輸送管還在奮力工作。
林辭轉動眼球,看向床邊。
高大的哨兵坐在冷硬的地面,趴在他床邊,用一個委委屈屈的姿勢睡着了。
像個守護主人的大狗狗。林辭的嘴角微微上揚。
即使在睡夢中,哨兵仍然緊緊地握着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很暖——哨兵的溫度正順着手臂湧入身體,林辭腦子一熱,沖哨兵輕輕叫了一聲:“汪!”
“嗯?”格雷并沒有睡着,他守了林辭一夜,累了便趴一會兒。
林辭的臉瞬間變紅:我有病啊?
他尴尬地撇過臉,不敢與格雷對視。
“上來睡。”向導試圖轉移話題。
“你剛剛說的……”好像不是這個。
格雷話沒說完就被林辭打斷。
将手從格雷掌中抽回,向導轉身背對格雷,說:“地上冷。”
格雷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對着向導的背影道:“這裏還行,不冷。”
“快點,上來睡。”向導的臉埋在被子裏,聲音悶悶的。
“床窄。”格雷目測了病床的寬度,一米二,兩個人睡怕是又要變成在單人帳篷裏那樣。
“又不是沒睡過。”這話聽起來怪怪的,然而林辭一心只想讓哨兵忘掉那聲莫名其妙的狗叫。
格雷頓了一下。
“別磨磨唧唧的,咳,上來。咳咳……”林辭拍了拍留出的半張床。可能是話說多了,他又咳了起來。
顧不上其他,格雷趕緊翻身上床,為林辭理順氣息。
熟悉的熱度貼上後背,林辭的咳嗽漸漸平息,但心跳卻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
他有些煩躁地想:我是肺水腫,為什麽心髒會不舒服……
……
整整住了三天院,林辭才終于适應了高原環境。
夕陽西下,金色的光像是打翻的顏料盤,調染着碧藍的蒼穹。厚厚的雲團,化作一尾尾暗色的魚,在一片燦爛的光海中悄然游弋。
基地最高長官辦公的地方不在地下,這是讓林辭感到最驚訝的事。
跟着幾日前見過的少年,穿上了厚實藏袍的林辭和格雷在依山而建的大片石頭房中來回穿梭,仿佛真的融入了這片極具特色的土地。
三人在房區繞了足足二十分鐘,才終于走到了報到處——最高長官的辦公樓。
說是辦公樓,其實只是一間普通的兩層民房。
一樓是養牲口的地方,堆放着大量草料和牛糞,有兩只牦牛正在埋頭苦吃。
二樓才是人住的,被一道木牆隔成兩個單間。一間作佛堂,一間作起居室。
住人那間屋子吊高低矮,牆面漆黑。竈臺鍋爐、桌椅床鋪全都擠在一起,剩給人自由活動的地方少得可憐。
正在燒爐的漢子藏袍裏穿着軍裝,露出來的肩上挂着一杠一星。
少尉軍銜,卻是TP(Third Pole)基地的最高長官?林辭疑惑。
“@#¥¥%……”少年先兩人一步進入屋內,同裏面的人敬了個禮,用當地語說了一串什麽。
“紮西次仁,講通用語。”男人将煤爐鈎子放到一旁的鐵桶裏,對少年嚴厲道。
紮西次仁臭着臉,磕磕絆絆地重新說到:“報告!嘉措哥,我把,那兩個,家夥帶來了。”
“沒禮貌!”叫嘉措的男人抓着紮西次仁的衣領,把擋在門口的少年提到身後,不卑不亢,铿锵有力地對林辭和格雷道:“歡迎來到TP基地,我是基地的最高負責人,丹增嘉措。請進屋吧。”
丹增嘉措讓了讓林辭和格雷。
兩人走進房間。
房間窄小,丹增用來放煤爐鈎子的鐵桶擋住了去路。林辭走在最前面,他提起桶想要放到一旁,卻被格雷搶了先。
高大的哨兵用宛如擁抱的姿勢,從身後,擡手繞過林辭,拿走鐵桶。桶被提高了,林辭才發現,那裏面裝的不是煤,而是曬幹的牛糞,有一些奇怪的味道。
“這個給我吧。”丹增嘉措接過牛糞桶,遞給身後的紮西次仁:“去樓下添點燃料回來。”
少年不情不願地提着桶出了門。木質樓梯上傳來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
林辭和格雷走到房間盡頭,丹增嘉措示意二人在鋪着毛氈制品的木沙發上就坐:“請。”
毛氈墊子花紋繁複,色彩缤紛,只是常年放在這樣的環境中,又沒有得到及時的清洗,失去鮮亮,蒙上了一層陳舊的灰色。
林辭二話不說坐了下來。格雷本想站在一旁,卻被林辭拉着一起落座。
丹增坐在兩人對面的土炕上,打量了向導和哨兵一會,開口道:“你們和那些向哨确實很不一樣。”
林辭挑眉:“這裏不是第一次進駐哨兵和向導嗎?”
丹增點頭:“是第一次。知道為什麽這裏的人對你們……這麽不友好嗎?”
“這裏來過巡視向導。”林辭說。
丹增嘉措詫異地看了一眼林辭,誇贊道:“你很聰明。”
男人指了指兩人來的方向,解釋說:“十年前,曾有向導帶着哨兵來進行巡視。你們去過的地下洞窟,就是應他們要求建造的。”
林辭皺眉。高原凍土層堅硬,建造如此巨大的地下工程,不知這裏的百姓和駐軍付出了多少心力。
“高原地區環境惡劣,‘天罰’過後,人口驟減。現在,乃東區是唯一一個還有人類聚居的地方,除去散戶游民,這裏的常住人口不足5000。這裏是世界上最為貧窮落後的人類聚居地之一。不僅你們向導不愛來,外星生物也不愛光顧。除了天罰和五百年前那場世紀之災,這裏再未有過外星生物入侵。”
丹增起身,從櫃子裏取出一小罐酥油,又拿起爐子上沸騰的茶壺,為向導和哨兵各泡了一杯酥油茶。
高原上,水的沸點不足100度,手中的茶碗并沒有想象中燙人。林辭抿了口茶,轉着手裏的茶碗,看着上面描畫的八寶圖。
天罰——林辭默默回憶着歷史書上的內容。
幾萬年前的地球紀元時期,M國曾向外太空發射了一艘名為旅行者號的探測器。探測器上攜帶着一個銅制鍍金磁盤唱片和金剛石留聲機針,用來向未知的外星生物傳遞關于地球的信息。
古人類們或許是真的期待着這架探測器能夠尋找到外星生物,同時,或許也是真的不認為它能夠完成任務……當旅行者號徹底與地球失去聯系後,古人類們便将它抛之腦後。
卻不想,就是這架被遺忘的探測器,為幾萬年後的地球人帶來了滅頂之災——天罰——它真的帶來了外星生物,一群以人類基因為食的外星生物。
在天罰中,人類自以為發達的高科技武器根本無法與怪異神奇的外星生物對抗,地球人口驟減95%,人類這個種族幾近滅絕。
直到第一對進化的向導與哨兵出現。人類基因的火種才得以保全。
至于五百年前那場世紀之災,教科書裏并沒有給予過多筆墨。林辭只知道那是一次大規模的外星生物入侵,是那個時代最厲害的一對向哨斬殺了入侵者的頭目,保衛了地球。
丹增沒有給自己泡茶,将茶壺放回去,他手裏拿着那一小罐酥油,繼續道:“十年前,一對巡視向哨來到基地。那位向導聲稱發現了外星生物的蹤跡,整個衛藏地區即将成為戰場。為了安全,我們聽從他的命令,耗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在凍土層下修建了那個地下‘防空洞’。我們死了很多人……五分之一的人口葬送在那個工程上。”
丹增低頭看向手中的油罐:“但戰争沒有來臨,外星生物也沒有出現。向導最後承認,是自己的哨兵看錯了。然後他離開了這裏。”
林辭猜到是巡視向導的問題,卻沒想到竟是這樣。
作為向導,他一時無法開口。
“我們是作為下級人員來這裏報到的。”說話的是格雷。
聽到哨兵的話,丹增愣了下,又笑了起來:“你們果然不一樣。我從沒聽過那個向導的哨兵開口說話。”
他将手中的小油罐放回櫃子,道:“那我來給你們介紹下基地的情況和接下來的任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