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随後,時間便來到了臘月裏,須昌的防守安排妥當,魏彥和崔煦着手啓程回到瑕丘,軍隊開始了西進之路。

須昌連日以來太平無事,軍隊整休,楊興言手下叛軍連連退卻龜縮在兖州西側,輕易不敢出兵。

因軍隊疲敝,陸子卿和魏彥等人決定原地集結兵力以做最後的決戰,此戰的目标是剿滅叛軍,生擒楊興言。

闊別了一個月之久的地方,不知是什麽景象,那屍殍遍地的景象在腦海裏始終化之不去,時時入夢。

軍隊列隊出發,臨行的時候,陸芸婉在馬上,遠遠的再一次見到了魏彥,他在叢叢人群之後,昂然端坐在馬上,身着玄色铠甲,身後是壯闊的遠山和天色。

他還是那般豐神俊朗,只不過只有陸芸婉知道,他就要成為自己的姐夫了,打從心底裏祝福芸霜的。

魏彥哪裏知道陸芸婉的心裏所想,遙遙投射過來眼神,幽暗之極,二人對視似隔了千山萬水。

陸芸婉此刻對魏彥的心理負擔仿佛卸下了一般,對紫蘇小聲說道:“我為芸霜發自內心感覺到高興,能夠嫁給這樣的郎君,蘭陵魏氏門第不低又是做正妻,有什麽不好呢。”

紫蘇怨恨道:“得了這樣好的郎君,她也該是時候消停了吧。”

陸芸婉以為,若是阿湄便不會這樣說了,阿湄會說的必然是恭賀芸霜之類的言語吧,就如同阿娘雖然和蘇姨娘隔閡深重,但到底不會将事情擺在明面上來講,紫蘇便是這樣一個快言快語的真性情之人,不會将心裏所想藏着掖着。

不過此番回去,不知芸霜會作何反應,雖然到底是一門好親事,但她真的願意嗎。

魏彥見陸芸婉移開目光,不知在和旁人竊竊私語些什麽,只是覺得隐隐有些不快,卻只是一味的忍耐,不敢輕易表露心聲,看向陸子卿之時也有了幾分委屈之意。

自從陸子卿前來之後,無形之中阻擋在了他和芸婉之間,魏彥心裏有些複雜的意味,崔煦卻經常能夠和子卿相處,連帶着崔煦和芸婉見面的次數也多了起來,聽聞最近崔煦在教芸婉五經一類的學問,還真是煞費苦心。

雖說也沒什麽不好的,只是雖然有此種想法,到底不敢在子卿的面前表露,子卿這般作為不會沒有理由,只能稍安勿躁等待時機詢問。

車隊跋涉過雪地荒原,車隊再一次回到了闊別已久的瑕丘府。

陸芸婉随陸府中人駐立在城門口,匾額斑駁,一切都顯得荒涼陳舊。

兖州軍再一次接管了瑕丘,耿向文和楊興言,雖然興風作浪,對瑕丘百姓卻未苛待,以招撫為主是以城內百姓大多安然無恙,除了陸氏的族人遭殃之外。

離開瑕丘的時候,他們幾乎是敗逃而去的,如今歸來是以勝利者的姿态,這一切都要歸功于魏彥、崔煦、陸子卿等人的努力,還有軍士前仆後繼畢必勝的決心。

聽聞主上知曉瑕丘收複之後,龍心大悅,對魏彥等人大為褒獎,賜下有封賞,他們接下來該做的事情便是平定雍州境內之叛亂了,軍隊還将要西進。

兖州軍勇猛善戰,楊興言等人的結局似乎已經注定。

陸芸婉仍然惦記着與含香的約定,時間過去大半個月,臨近謝錦珊衣服交付的日期越來越近了,她得抽出時間去繡樓加緊時間将衣服完工。

陸芸婉自從回到瑕丘之後,去含香織染鋪越發勤了。

自瑕丘失陷之後,她颠沛流離了一段時間,期間無什麽尊嚴可說,如今太平無事的日子顯得尤為珍貴,不敢虛度,因此日日忙碌。

偶然聽含香說起,謝錦珊遣女使前來問詢衣衫的進度的事情,陸芸婉知曉謝錦珊對于衣裳的事情極為關心,不容有任何差錯,暗暗下決心務必也會使得這件事情圓滿。

是日在一片清晨的光暈之中,陸芸婉在含香的繡樓之中忙碌。

偶爾聽聞鳥鳴之聲,正專心致志的刺繡一株玉蘭,基本功極為紮實,一針一線之間的間隔完全一致,針腳細密完全沒有疏漏。

已經到了收尾的時候,繡花泛着柔和而粼粼的光輝,錦鸾玉蘭圖就快要成形,白色玉蘭、五彩錦鸾,呼之欲出。

不知何時,鼻尖有一陣香風傳來,是不知名的熏香,混合有多種香料,似乎有龍涎香、白芍、檀木等的品種,聞了使人感覺溫潤異常。

紫色衣角閃過,錦繡履的一角出現在視線之中,是何人衣飾如此華美端莊。

陸芸婉停止忙碌,一時猶疑恍惚擡頭,忽而一張絕美的臉頰撞入眸中,一時有些吃驚的意味。

她梳着斜分垂髻,一側的鬓邊飾以幾朵鳶尾絹花并銀色步搖,着紫色上襦白色下裙,外圍淺紫色輕紗罩裙,肌膚白如冰凝,眉如遠山,鼻梁秀美,唇如春櫻,氣度十分高貴。

而面前之人正仔仔細細垂眸看她刺繡,是何等奇異的景象,如此谪仙一般的人物竟然會出現在她的面前,實在是世所罕見。

若陸芸鴛在此,看到此二人面對面而立的景象一定也會覺得詫異吧,若芸婉是素到極致,而那人便是清麗到極致,不似人間凡俗到近乎有些妖冶了,二人竟然是有些交相輝映。

只是繡樓的後院是縫人繡娘待的地方,客人一般若是沒有緊要特殊的事項一般不會來的,這天仙一般高貴典雅的人物怎麽如此莽撞來到這裏。

竟然也無人阻攔放任自由,見她衣着貴重不凡,陸芸婉在心裏猜測了一下對方的身份,有些不安道:“貴人怎到此處寒冷腌臜之地來了,接待不周的地方還請恕罪,還是快些到前院去吧,那裏有夥計接待的。”

那女子卻莞爾一笑,如春花綻放漫天四散開來,她說道:“我見你繡的是辛夷,一時被吸引住了,我昔日并不喜愛此花的,辛夷花其實并不妖冶只是滿樹鮮紅盛放太過荼靡,便也被人視作妖冶,便與我一般……你繡的那樣認真仔細,我都不忍心打擾,沒想到還是驚擾了你。”

她的描述恰如其分,但辛夷花有紅白之分的,雖是同一種花卻大有分別,若是白色,開在那樣的冬日裏,其實多有幾分寂寥。

但陸芸婉不敢輕易對她言說心內所想,陸芸婉謙卑問道:“不知貴人是想要我做些什麽,若是看上了時新的花樣或者是裁制的衣裙,不妨花上些銀子就能得到。”

“無他,一時被女郎吸引住了而已。”

女子的笑靥之中摻雜着幾分無奈,将自己纖細潔白的手展示在陸芸婉的面前,流露出遺憾的神色,“曾幾何時我自負才高,也是極其喜歡寫字讀書、與人吟詩作對、辯論文章的,從來不甘心落人下風,時常做男子裝束,混跡在名士才子之間,從來沒想到,此時的我已經無法再執筆寫字,無法再遍覽文字。”

那手白而細膩不像有什麽病症,陸芸婉疑惑不解。

那女子說道:“仿佛沒有什麽能打擾到你的思緒,我的心裏存了十分的敬佩之意,覺得你應當是具有純善真摯的品格,卻不像我滿身污穢,該是何等的凄涼呢。”

陸芸婉聞聲詫異,她哪裏滿身污穢了,明明是個清白的女兒家,問道:“貴人是犯了什麽病症,怎會如此,竟然連寫幾個字都不能了,不知有什麽可以幫到貴人的。”

陸芸婉凝視着女子的容顏,心道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一樣,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看她的衣着出身不像尋常人家,大概是貴族吧,只是她身體好像不怎麽好,談話之間時時捂住胸口,眉間有痛苦之色,越發讓人不解,面前之人似乎身上籠罩着巨大的疑團。

女子忽然說道:“我姓謝,名錦珊,有錦繁闌珊之意。”

如驚雷炸開,一切都好像明晰起來,既然如此說她好像是幫不上什麽忙了,唯一能幫謝錦洗清污名的只有尚書令王永年。

只是他大概是不能夠吧,污濁的名聲總要有一個人來承擔,他那樣愛惜羽毛的一個人又怎麽會。

面前之人便是這衣裙的主人,高貴無雙的謝氏女,謝貴妃的侄女,昔日未來的太子妃,如今人人口中的水性楊花之人。

陸芸婉一時恭敬道:“便是陳郡謝氏的女郎了,久仰大名,如今一見果然風姿卓絕,心中甚是仰慕。”

謝錦珊的唇角泛起淺笑,有一絲捉摸不透的意味,凝視着陸芸婉。

只是察覺謝錦珊氣度高貴,神态卻并不驕矜,昔日曾經見到過那些士族無不是眼高于頂的,她怎的并不如此呢,反而很溫柔?

謝錦珊的面色很是蒼白,仿佛有病症在身的樣子,如一株已經害了蟲病的花樹,外面看着雖然光鮮亮麗,但是內裏外人看不見的地方已經腐朽,不日就要完全枯死,只是強撐着一口氣罷了。

她的年紀并不大,左不過桃李年華,正當盛時,只是內裏怎麽會衰敗到這樣一個地步。

謝錦珊明媚的笑起來:“剛剛見到小娘子,就覺得如故人一般呢,如今越發的喜歡了,小娘子心性純善,可并非我這樣污穢的人可以比拟的。”

何必妄自菲薄呢,聽她這樣說陸芸婉心裏也有一些難過,二人都有一見如故的感覺也是一樁奇事,陸芸婉道:“您也太妄自菲薄了,您是這樣高貴的人,我見了都是喜愛非常的,恨不能日日相見,怎敢和您的明珠之輝相較。”

謝錦珊搖頭道:“我早已經聲名狼藉,人人唾棄,這樣說其實也沒什麽不對的,正所謂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陸芸婉知道她話裏的指代,是與尚書令息息相關的,其實陸芸婉也有些想問她當日究竟發生了什麽,當真是劉皇後害了她的清白嗎。

只是不敢再問,深究太過不是什麽好事情,但凡是牽涉到那場變故的人都沒有什麽好下場。

謝錦珊說道:“聽含香說,陸家娘子裁制的衣裳極好的,想必你就是陸氏的二娘了,從前我的心裏也很好奇究竟好到什麽樣的地步,如今一見果然很好。”

陸芸婉謙卑道:“是我的榮幸,就算用盡心血也會使得衣服制成。”

謝錦珊誇贊道:“果然很好,如此便全仰仗陸娘子了。”

而後含香尋到了後院,看到陸芸婉和謝錦珊在攀談有些吃驚,到底沒說什麽,放任不管了。

含香攜帶了一些時新的花樣供謝錦珊挑選,陸芸婉也抱着盛料子花樣的木盒,站在鋪主含香的身後,以備謝錦珊随時問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