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真誠的謊言
真誠的謊言
放學後時酒走的時候特意避開了小淮和小白,所以等他回到房間時已經有些晚了。
意料之內的沒有在家裏看到哥哥,而是聽到了熟悉的呼喚聲:“小時回來啦,今天過的怎麽樣?”
時酒應了聲沒有回答那個問題,而是換鞋進屋後問道:“陳叔,這星期我哥也不回來嗎?”
“嗯,不過沒事,周末你叔叔的孩子,也就是你另一個哥哥就能來陪你了。”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人坐在沙發上看着書,如果仔細看的話不難從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看出年輕的樣子。
陳叔擡頭看向時酒,笑着再次問道:“今天過的怎麽樣?”
“還好吧……”時酒随便敷衍了句,轉頭就準備進自己的房間寫作業,走之前轉頭看着陳叔真誠地問道,“陳叔,當年我爸媽到底是怎麽死的?”
陳叔翻頁的動作一頓,嘆了口氣擡頭看向時酒沉聲說道:“都過去幾年了小時,你不必一直把自己困在過去,你也該像你哥一樣擡頭去看未來了。”
“嗯,我知道了。”時酒轉身準備推開自己的房門,在摁下門把手時又輕聲問道,“那個陳叔,過幾天就是我生日了……”
“奧對!”陳叔猛然間恍然大悟,“過兩天是小時你生日對吧!诶呦,對不起啊小時,陳叔年紀大了就忘了。小時想要什麽禮物啊?陳叔送你……”
“陳叔,”時酒垂頭看着門把手,輕聲說道,“我想要我哥回來陪我過生日,可以嗎?”
“啊,這個啊……”陳叔尴尬地撓了撓頭,“小時你也知道,你哥工作忙,你也知道的。乖啊,陳叔和你陳哥給你過生日,聽話……”
“嗯,知道了陳叔。”時酒推開門,猛地關上門反鎖,留下陳叔坐在客廳裏看着緊閉的房門陷入了沉默。
陳叔撓了撓頭,低頭繼續看書,低估了句:“唉,這孩子……”
……
時酒關上門,背靠着房門緩緩坐下,臉埋在掌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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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那個陳叔,便是小時候他還是小九時的那名警察。
在他背着小六找到了那名警察後,那名警察便理所當然地照顧他們,一直照顧到了今天。
時酒記得很清楚,在小七被拐走前他的父母還活着,只不過是去外地工作,偶爾還會給他們寄東西。可是在給小五唱歌的那晚過後,他的父母便莫名死亡了。
時酒一直都不知道他的父母到底是怎麽死的,身邊人都不告訴他當年的真相。
陳叔不告訴他,陳哥也不告訴他,就連他哥哥時柳也瞞着他不告訴。
如今他和哥哥時柳都長大了,他倆也都不再是過去的小九和小六。哥哥像那年他的父母一樣去了外地工作,很少回家,一年可能都見不到一面。
時酒每天都盼着哥哥回家的那天,他經常問陳叔和陳哥自己哥哥時柳的消息,生怕時柳像當年自己的父母一樣悄無聲息地走了,連一句話都不給他留下。
……
時酒抹了把臉,站起身走到桌前從書包裏拿出作業。
作業還是要寫的,等哥哥回家自己也得先好好活着。
……
日子在等待中流逝的很快。
後來時酒依然沒有去食堂吃飯,但小留每天都會帶面包給他。他還是會和以前一樣,趴在桌上對班裏人的嘲笑和欺負不為所動,看到辱罵他的紙條也還是會難過。有時晚飯時他也會與何以夢聊天,放學時還是會躲着小淮和小白,回家後還是會問陳叔,哥哥什麽時候回來。
或許是因為前幾天白老師提醒過,最近會有老師和領導來檢查,讓學生們都安分點……并特別強調小淮和某個無辜的時酒,讓他們兩人注意點。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小淮在這幾天很少來找時酒,時酒便也難得過了幾天安穩生活。
直到今天,所有的平靜都被打破。
時酒與往常一樣在放學後躲着小淮和小白,但可能是因為放學路上走神的原因,總之還是不小心被小淮堵到了。
時酒本來是不想搭理的,畢竟他今天還有更重要的事,奈何小淮不做人。
時酒被小淮等人連拖帶拽地拉到後樓時,身上已經被打了幾拳。
他們拍着時酒的臉跟他要錢,抓着時酒的頭發扇他巴掌,把他推到地上狠狠踹他的肚子,大笑着踩他的手看着他痛苦地皺起眉。
時酒趴在地上,被打過的地方生疼,胃疼的他蜷起身子。
落在他身上的拳頭和腳都成為了殘影,時酒呆愣着發着呆,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有想。
他心裏唯一有些遺憾的是,今天是他和哥哥的生日,他要是回去的晚了,陳叔會着急的。
恍惚中時酒好像被小淮拽起來拉進了衛生間,小淮把他的頭摁進洗手池裏,拿拖把給他擦臉。
耳邊的嘲笑聲沒有停止,那些此起彼伏的嘲笑聲化作一個漩渦,那些拳打腳踢将時酒卷進進漩渦裏,拉進了深海裏。
“把自己爹媽都克死的孤兒啊。”
一瞬間,流着血的左眼、夜幕下沙啞的歌聲、殘疾的右腿、流血的腹部……兒時的種種浮現在時酒眼前,時酒發着抖想起了那首歌。
“還勾引人家學霸,要臉嗎?”
我沒有去勾引,我真的沒有去勾引。
時酒緩緩想道。
我只是想去問道題罷了。
“我還聽說他哥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在外面黃賭毒一個不誤,欠了一屁股債,還說自己是去外面工作了,笑死了,也是個惡心人……”
一道驚雷在時酒腦裏猛地炸開,明明小淮說的每個字他都聽得懂,但組合起來他莫名就聽不懂了。
他突然使力甩開那幾人緊緊抓着他胳膊的手,轉頭看向小淮輕聲問道:“你說什麽?……”
小淮剛想拿拖把揍他的動作一頓,他看見時酒的臉上沾着污水卻擋不住怒氣,原本呆滞的眼睛裏此時卻充滿不可置信和憤怒。
小淮被時酒的眼神吓到了,他感覺自己在看一個瘋子,而時酒看他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怎、怎麽,我說的不對嗎?”小淮把拖把扔在地上,抓着時酒的頭發問道,“你哥和你都是賤人,就應該現在趕緊死了,也算是為社會做貢獻,為民除害。”
時酒定定地看着小淮,話音落下後猛地擡手狠狠打了小淮一拳。
現場頓時一片混亂,喊叫聲、怒罵聲此起彼伏,含媽量極高。
時酒感覺一瞬間所有人都撲到他身上推他,打他,踹他。時酒沒有理會,一雙眼緊緊盯着小淮,猶如在看一個死人。
小淮被人扶起來,他對上了時酒緊緊盯着他的眼神,背後流了一身冷汗。
那眼神就像是個瘋子。
在一雙拳頭快要打到時酒的眼睛上時,他餘光瞥見衛生間門口有個人影一閃而過。
眼睛上傳來劇痛,時酒心裏只是遺憾地嘆了口氣。
可惜,今天是哥哥的生日,搞砸了。
……
何以夢匆忙地收拾自己的東西,因為手抖的緣故,卷子全落到了地上。
何以夢看着滿地的卷子愣了下,蹲下身想去撿,但因為手抖的緣故撿起又掉落。
何以夢抖着手捂住臉,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剛在她在洗手間門口看到的場面。
今天她是值日生,在她去後樓倒垃圾時便碰到了正在欺淩時酒的小淮等人。
何以夢本來不想管的。
她真的不想管。
過兩天她的姐姐就回來了,她等這一天已經等了許多年,如果在這個關頭又鬧出事,爸爸定不會放過她,甚至會因此牽連到無辜的姐姐。
她卻不允許這種事的發生,姐姐難得回來一次,何以夢不想在這最後關頭又去管別的事。
想到這裏,何以夢一把抓起卷子塞進了書包裏,拉上書包拉鏈就準備走。
可随後她眼前便再一次浮現了時酒被小淮幾人推到地上拳打腳踢的樣子,與記憶中某個瘦弱的身影緩緩重合。
何以夢站在原地沉默許久,最終嘆了口氣放下書包,奔向了老師的辦公室。
何以夢敲響了辦公室的門,在聽到白老師的一聲“請進”後,推開門看着白老師一字一頓地輕聲說道:“老師,小淮和一些同學在後樓單方面毆打時酒,我覺得您作為一個老師,應該履行老師的職責,請您去管一管吧……”
……
當白老師帶着其他的老師來到後樓拉開毆打時酒的小淮等人後,時酒已經被打的站不起來了。
但他還是用在看一個死神般的眼神死死盯着小淮。
“時酒,時酒!”時酒恍惚中聽到何以夢的聲音,他愣了下,何以夢的聲音再次傳來,“你怎麽樣了時酒,還好嗎?”
白老師和其他幾位老師在聯系小淮等人的家長,何以夢跑過來扶起時酒,輕聲說道:“時酒,已經聯系你的家長了,你的家長應該很快就能來了。”
時酒踉跄着爬起來,任由何以夢扶着他,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輕聲說道:“謝謝你,何以夢……”
何以夢笑了笑,開口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便被白老師嚴肅地聲音打斷了。
“時酒!”白老師含着怒氣說道,“你給我過來!”
時酒愣了下,踉跄着走過去,開口還沒說話便被白老師打斷了:“小淮說是你先打的他,是嗎?”
時酒徹底愣住了:“不是啊,是小淮先帶着人過來打我的,我……”
“那你還手了嗎?!”白老師不容置疑地問道。
“還了啊。”時酒一臉莫名其妙,“我不還手等着被打死嗎?……”
“好的知道了。”白老師再次打斷了時酒的話,淡淡說道,“那既然你還手了,你也要受處分,聽課一周……”
“不是老師,為什麽我……”時酒想要辯解的聲音頓住了,他本來想問為什麽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卻也要受處分,就因為他為了自己能夠活下去做了點掙紮嗎?
時酒到底還是沒說,因為他猛然間想起他有一次在班裏聽到小白說過,小淮好像是什麽富二代,背景不一般。
時酒垂眸想道。
果然啊……
錢永遠都是萬能的。
……
時酒本以為來的家長會是哥哥時柳,盡管理智告訴他不可能,但他還是對此抱有一點希望。
當然最後那點希望也是破滅了,因為來的家長是陳叔。
陳叔來到學校被白老師叫到辦公室聊了會兒後,便一言不發地帶着時酒走了。
此時太陽已經快落山了,最後一點夕陽灑落在時酒和陳叔走的小路上,陳叔走在前面,時酒沉默地跟在後面。
時酒臉上帶着傷,胃到現在都是疼的,露出的胳膊上也布滿青紫。
陳叔則點着煙,一言不發不知在想什麽。
“陳叔。”時酒開口,嗓音略微沙啞地問道,“我哥今天沒回來嗎?”
陳叔又點了根煙,随口敷衍道:“嗯……沒回來,你哥在外面工作忙嘛…………”
“陳叔。”時酒突然停了腳步,擡頭看着樹上染着夕陽的秋葉,“就算我在學校裏被人欺負了,我哥也不會回來看我一眼是嗎?”
陳叔也停了腳步,吐了口煙圈沉默着沒有回答。
綠葉被夕陽染成了黃色,與秋天的黃色的秋葉很像,時酒像是想到了什麽,輕聲說道:“所以就算今天是我和我哥的生日,他也不會回來陪我,是嗎?”
陳叔依舊沉默着沒有回答。
時酒站在原地等了會兒,卻只等來一片沉默。
他苦澀地笑了笑,擡頭看着那滿樹的“秋葉”,輕聲說了句:“生日快樂,哥哥。”
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他哥哥的生日。
他祝哥哥生日快樂,希望哥哥平平安安。
但他并不快樂,也沒有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