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你好,我是高三理科七班彭志。”說話的是個身材勻稱,模樣中正的男生,穿着校服襯衫。
他身旁跟着個俊秀可愛的女孩,紮着利落的馬尾,唇紅齒白,挂着笑:“我是王琳晨,高三文科一班。”
尤辰舟禮貌地點了點頭:“尤辰舟,高二文科五班。”
“何紀就不用介紹了,都知道呢。”彭志笑了笑,“去年也一起比賽過。”
“辰舟是剛轉來不久吧。”彭志是個自來熟,說話時抿着親切感。
“嗯,”尤辰舟道,“有幾周了。”
“學校食堂吃得慣吧?”彭志指了指會議室的椅子,“坐下說話吧。”
幾人紛紛坐下,王琳晨挑了個離何紀近的地方,低聲跟她說些什麽。
“能行,”尤辰舟道,“我不挑。”
“那就成,”彭志把手裏的資料放上桌臺,“辯論主題已經下來了,暫時還沒給正反方,材料我們就都先準備一下。”
“辯位就抽簽決定吧,或者你們有什麽想要的位置可以提出來。”彭志道。
“可以。”王琳晨道。
“嗯。”
“何紀學妹有想要的位置嗎?”彭志問。
“都可以。”何紀淡道。
之後經過抽簽,定下位置是彭志一辯,何紀二辯,尤辰舟三辯,王琳晨四辯。
“這個結果大家有意見嗎?有意見可以提出來做修改。”彭志問。
衆人皆無異議。
“那就這麽定了,”彭志道,“聽喬老師說辰舟以前有過參賽經驗,你是做的哪個位置?”
“二辯。”尤辰舟道。
“我去年也是二辯。”彭志道,“挺有緣的。”
“學校暫時只是讓我們幾個熟悉一下,過兩天可能才開始準備,”王琳晨道,“這些資料你們先拿一份,看完之後把自己的想法記一下,到時候統一方向。”
“好。”
“辰舟學弟今年多大了?”王琳晨問。
“17。”尤辰舟道。
“高二學習壓力大嗎?”王琳晨問。
“還行。”尤辰舟道。
“何紀最近學習怎麽樣?”王琳晨又問。
“和以前一樣。”
王琳晨笑了笑:“我們班班長讓我幫他問一下,你交男朋友了嗎?”
何紀皺了皺眉:“沒。”
眼看着話題越來越偏,彭志和尤辰舟泡着幾杯茶前來打斷了話。
“這茶葉不錯啊,是劉校出差帶回來的。”
“……”
尤辰舟回到教室時正是自習課,李曳坐在講臺上悶頭寫作業,班裏鴉雀無聲,尤辰舟下意識将目光打向池歐。少年眉目中夾着戾氣,不太有興致地寫着作業。
“赤壁賦明天早自習之前必須背完啊,沒背完的都抓緊時間。”
一個課代表冒頭說話,緊接着另一個就會跳出來。
“地理試卷自習下課前五分鐘交。”
“……”
尤辰舟親眼目睹池歐一臉憤懑地把沒寫完的數學卷子揣進桌肚,換成一張地理。
接着班裏冒出陳斂的聲音:“這是自習課!不許說其他科作業!”
池歐挑了挑唇表示贊同。
“行,我把你名兒記上你跟老師說去。”
陳斂立馬就閉上了嘴,嘟嘟囔囔地去跟池歐抱怨:“池兒,你看他,快讓他們把歷史作業交上去。”
池歐無奈道:“歷史沒布置作業。”
陳斂:“……”
—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一起回家成了兩人的習慣,這天也不例外,池歐懶懶地走在前面,尤辰舟不緊不慢地跟上。
這途中兩人都沒怎麽說話,很快池歐也戴上了耳機,拒絕一切交談。
尤辰舟借着霓虹燈與月色看清他的臉,清瘦的臉頰上毫無表情,雙眸低垂,唇角也提不起弧度,死氣沉沉的,總讓人覺得他不開心。
這樣的神态已經持續了兩三天了,每當離開人群的時候,他都會是這副模樣。
那模樣和以往的疲憊不同,可說不出來是什麽。
尤辰舟摸了摸兜,遞給他一顆糖。
“不用。”池歐聲音淡淡的。
尤辰舟收回糖,輕聲問:“心情不好?”
“沒,”池歐嘴裏沒什麽情緒,“困了。”
尤辰舟突然伸手,托着他的腦袋靠在自己肩膀上,在對方的驚鄂與迷茫中說:“困了就睡會兒,到站叫你。”
池歐難得安分一回,沒有掙紮,就這麽靠着他,睡了。
尤辰舟微微垂眼,看見他脖子上纏着一條銀繩,那下面挂着什麽他知道,是一顆子/彈殼。但從認識以來,他從未過問過那顆子彈殼的意義,池歐也從不提起。
仗着對方閉着眼,尤辰舟有恃無恐地打量着他。池歐的眼睛很漂亮,眸色很淺,眼皮細細的,笑起來毫無攻擊性,不笑時總像是有心事兒。
像是找了什麽魔一樣,他突然很想親一親那雙眼睛。
尤辰舟終于不再敢看了,他倉皇地轉過頭,目視着前方,試圖轉換注意力。
第二天尤辰舟才從旁人口中得知,池歐每年這個時候都是這幅樣子,別人問他怎麽了,他只會說困了病了餓了,之後就會以生病為理由請兩天的假,回來以後就恢複從前的樣子了,就好像他真的只是生了一場病。
第三天。
池歐請假了。
—
“這雨怎麽說下就下?快快快,去買幾把傘來!”
“好,我這就去。”
碩大的機場內人來人往,各式各樣的人聚集着,幾乎要堵得水洩不通。
“我兒子呢?看見沒?”
“池總,小少爺的航班還有一個小時呢。”
“噢。”中年男人撇了撇嘴,抱着胳膊往後靠去,不滿道,“咋這麽慢?”
一個小時以後,池歐從機場走出來,他穿着昂貴的白襯衫和西裝褲,平時上課戴的半框眼鏡也換成了隐形眼鏡,頭發用發膠微微打整過,整個人都透着精神氣。
“诶!我兒子!”池原騰的站了起來,指着池歐大喊,“我兒子那兒呢!”
“我靠,”隔着人海池歐也聽見了池原的呼喚,他臊得低下了頭,低聲罵道,“死老頭子能不能閉嘴。”
池歐快馬加鞭走到他面前,防止他又要喊上兩聲。
“你這麽大個人了,怎麽就不懂維護形象呢?”池歐還在氣沖沖地指着,池原一把抱住了他,笑嘻嘻地喊着,“哎喲我的兒,可算是見着了。”
“別特麽裝了,”池歐一把推開他,“真要想我沒見你來我學校看看。”
“我這不工作忙嘛。”池原撓撓腦袋。
“是,一年到頭見不到一次人,我合計你當主席呢。”池歐道。
池原:“……”
“小少爺,這邊走。”
“行了,老爸請你吃好的!”池原搭上他的肩膀。
“爸,”池歐冷下臉,“我不是來跟你玩兒的。”
池原松開手,表情也斂了些。
“我今天不吃飯,”池歐眼含戾氣,“你不是不知道。”
池原嘆了口氣:“兒子,咱別這麽揪着過去的事兒不放,你做了這麽多年,也差不多了。”
“差遠了。”池歐垂下眼,“別說了,再說我自己打車走了。”
池原立馬閉上嘴,不再叨叨這事兒。
雨水糊滿了窗玻璃,滴滴答答的聲音伴着行人的腳步,池歐坐在保時捷副駕駛,懶懶地望着窗外的雨。
“爸,北京這片兒治安怎麽樣?”池歐徐徐開口。
“還成吧應該,”池原道,“你也知道我,在一個地頭待不到幾天,老是這裏出差那裏出差,治安什麽的我也沒怎麽注意。”
池歐捏着衣擺的紐扣,慢吞吞地說:“遲早猝死。”
“怎麽跟你爹說話呢?”
“我說外面的鳥。”
“……”
開車的秘書笑了笑:“池總跟孩子關系真好,相處方式也挺別致的啊。”
“嗐,這孩子,從小就嘴不饒人。”池原笑了笑,“我都習慣了。”
“怪誰?”池歐像是苦笑又像只是純粹的打趣,“從小到大你沒教過我怎麽跟人相處,除了罵人我什麽也不會。”
池原卻沉默了,心口跟這雨一樣涼涼的。
車開到墓園停了下來,池原叫停了秘書,撐着一把傘,帶着池歐走了過去。地上的雨水濺起,濕了兩人的褲腳。
他們在一個名字叫做付沁的墓碑前停下腳。
池原前一秒還樂呵呵的眼,這會兒怎麽也擡不起了,他苦澀地笑了一聲,将鮮花放到石碑前:“沁兒啊,一晃十二年都過來了,我都長成老頭子了,你還是這麽年輕。”
池歐沉默地抿着唇,未發一言,只是微微看了一會兒,跪入雨中。
池原卻笑了,他把帶來的東西一一放置在石臺上,輕輕說着:“兒子也來看你了,你看,咱兒子都長這麽大了,跟我年輕時一樣帥。”
将東西一一放好後,池原就站在一旁,給池歐撐着傘,池歐自始至終也沒說過一句話,只是沉默地跪着。像是一個做錯事情不知怎麽彌補的罪人。
“爸,”許久之後,池歐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卻是對着池原,“別給我撐傘了,媽都淋着的。”
在這種時候池原從不跟他争論一次,果斷拿開了傘,沒再給池歐撐着,連着自己,也沒撐。
他把傘收了起來,拿在手裏。
爺倆就這麽一站一跪地淋着雨。
“兒子,”池原嘆聲道,“今兒個逢上下雨,要不別跪了,你身體也不好,再淋下去該生病了。改天再補上吧。”
池歐沒有搭理他,依然跪着。
天空猶似崩潰,擡眼卻尋不見裂縫,只有聲嘶力竭的雨聲可以證明,它在某個夜裏深深失眠。
兩人早已渾身濕透,每一滴雨水的沁沒都像是無濟于事的補償,早已不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