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吃飯的時候,柳三妹拿出大早上柳大姐做的蔥油雞蛋餅,因為舍得放油又有雞蛋,聞起來十分香甜,把別人胃裏的饞蟲都要勾出來了。
許多人都直盯着她瞧,柳三妹卻因為吃得正歡也沒在意,即使她看到了估計也不會放在心上畢竟這回她帶的不多,要是分給這麽多的人,自己吃得就少了!所以,她也就沒有爛好心了。
正吃正歡着,突然面前有了陰影,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夥子,長長的眉,細長的眼睛,帶着厚厚的嘴唇,眉毛上挑,國字臉,長得略顯粗狂且有點兇樣,此刻他正沉着一張臉盯着她瞧。
“小姑娘,你這餅賣給我吧?”
柳三妹擡頭看了一眼,這人脾氣似乎很不好啊,便是她卻不怵他,搖搖頭,開玩笑,這人來人往的,這麽多人看着,即使他出再多的錢,她也不能賣呀。
小夥子立刻惱了,“別不識擡舉!”
柳三妹皺着眉看着他,義正言辭地拒絕,“交易是違法的,你出再多的錢,我也不能賣給你,我們可以互相贈送!”說着眼神向四周圍觀的人溜了一圈。
小夥子愣了下,看了看四周有許多人假裝不在意,其實一直在盯着他們。于是明白她的意思了。
忙收斂了下臉上的神色,小夥子飛快地走了,臨走時丢下一句,“你等着!”。
柳三妹等人走了三兩下就把手中的餅給吃完了。
等那小夥子再過來時,手裏拿着一個小小的麻布袋子,遞給她,柳三妹把袋子口的繩子解開,向袋子裏看去,好家夥,裏面是一袋子的銀元,約莫有十來個的樣子。
柳三妹趕緊把袋子重新系上,從包裏把包裹好的雞蛋餅遞給他,小夥子滿意地聞了聞,立刻走人了。
等人走了,旁邊的人都問她袋子裏是什麽東西,柳三妹裝作羞澀地從袋子裏拿出女孩子喜歡的發卡(其實是從空間裏調取的),別人看了都覺得她傻透了,用那麽好的雞蛋餅換這個不能吃不能喝的發卡。湊使好看點,又不能當飯吃。
柳三妹沒理會別人的态度,直接把東西連同袋子一起收進書包裏。坐着繼續等時間。
過了一會兒,柳三妹要到衛生間去,大包裹她都放在頭頂上的櫃子裏了,只有身上的書包依舊斜跨在身上。
剛到衛生間門口,就遇到剛才那個小夥子,他似乎想對她笑,可他的臉似乎長得就很威嚴,愣是弄了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柳三妹對他點點頭。
那人看了一眼,想了想,問她,“你想不想要別的東西?”
柳三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小夥子卻轉身離開了,柳三妹摸不着頭腦,進了衛生間,出來的時候,發現小夥子居然在門口,手裏拎着個麻布袋子。
“這裏是一些金子,我看你這身打扮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這些東西,我不好到銀行去兌,我賣給你,銀行一克八元,我賣給你七元一克,你賺一元,不讓你白跑一趟,你看怎麽樣?”
柳三妹側過身,避着人看着他袋子裏的金子,都是一兩重的小黃魚,這一兩重是民國時的一市兩,換算成現在就是31克,他這袋子裏一共有五條小魚魚。全部買下來,她要一千零八十五塊錢。
柳三妹裝作思考了一遍,“行,你還有銀元嗎?我一起要了。”
小夥子眼一亮,立刻從身上掏出了一個袋子,裏面裝得都是銀元,柳三妹數了數一共有二十三個。
他要價八毛一個,留了兩毛錢的差價讓她賺。柳三妹自然是越便宜越好了。
這些東西應該給了他一千一百零三塊四毛錢,零頭他不要了,直接一千一百塊錢。
小夥子沒想到,自己只是碰運氣的,他在車廂裏轉悠了一大圈,才發現這個女孩子打扮得最時髦,家裏應該挺有錢的,結果還真如他所料。
這下子好了,這些東西放在手裏,他不用再提心吊膽睡不着覺了。
柳三妹裝作不經意地問他,“你沒有首飾之類的嗎?比如玉镯之類的。”
小夥子愣了下,搖搖頭,“這些東西不值錢,我家沒有。”
柳三妹舒了一口氣,原來這東西是他家裏的,真是個敗家子,不過,這東西來路很正,那她就放心了。
“沒事兒,我就是喜歡飾品,問問而已。”
小夥子點點頭,揣着錢離開了。
柳三妹把東西放進空間裏頭,也回到自己位子上了。
因為有了這一茬,她沒有再亂走動。反而老老實實坐在自己位置上等時間。
到了時間,柳大姐和柳三妹兩人出了火車站,柳三妹回頭看了看。只見三層高的白色樓房,上面有三個紅色的大字“上海站”,這個是上海的北站,火車站的房子十分的破舊,估計有六七十年的歷史了,鐵路局的辦公樓和貴賓候車室是連在一起的,她們此刻正站在大門口,候車室有大大的玻璃窗戶,裏面稀稀落落地坐着幾個人在等車,再往上看,上面有個大大的牌子,上面一行字是“為廣大的勞動人民群衆服務”。門口一條馬路不算太寬,對面的空地像是個廣場,停了好幾輛帶着藍色條紋的公交車。
許多從火車站下來的旅客全都跑到公交車前捧隊等着上車。
柳三妹只有柳建國給的地址,卻不知乘坐哪輛公交車才能到達目的地,所以拉着柳大姐跑過去問司機。
聽到司機說,他這輛公交就可以,只要她們在淮海路站下車,再走三條巷子就能到,柳三妹趕緊道謝,拉着柳大姐排在了隊伍的後面,等着上車。
她們上車這麽晚,位子自然是沒有了,所以兩個人都一手抓着車窗邊上的橫杆,一手拎着包裹。
公交車緩緩地行駛了,走走停停幾站下來,人變得越來越多,柳三妹被人群擠得越來越靠近車窗,她有種無法透氣的感覺,怪不得前世的同事說擠公交就像擠臘腸一樣,密不透風的,她只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透過玻璃車窗,看向外面的街道。
車子先是經過人民廣場,四層樓高的房子,正中間挂着大大的毛主|席頭像,兩邊各豎着四張大紅色的旗幟。旁邊各有三層樓房,樓頂上也豎着六展紅旗,正在迎風飛揚。樓的下方左右兩旁也各有一行标語,左邊的是“中國共|産黨萬歲!”右邊的是“偉大的領袖毛主|席萬歲!”
廣場上清清冷冷的,沒有一個人,顯得整座廣場十分的嚴肅和莊重。
過了廣場,遇到兩排小學生,身高,體型,甚至發型幾乎一模一樣,身上也都穿着一模一樣的衣服,上身穿着紅色的毛衣,脖子上都系着紅色的紅領巾,下|身藍色的褲子,腳上穿的全是白色的球鞋。他們似乎是在排練,旁邊有個人拿着相機在不停地拍照,有一個戴着眼鏡的中年男人,似乎是個老師,正在對孩子們喊口令。引得行人,都往這邊觀看。
這輛車上的乘客們全都沖着這群孩子們笑,眼裏似乎還帶着點羨慕的意思。
聽着這些人三言兩語的議論聲,柳三妹才明白過來。
原來,這群孩子正在拍國家宣傳的海報,能被選上是一種榮耀,全家都跟着一起沾光的。
雖然拍海報的好處是挺多的,可柳三妹還是莫名替這些孩子冷,他們身上只穿那麽點衣服,還在風口地裏這麽折騰,不被凍感冒都對不起現在這零下五度的天氣。
公交車行駛了一會兒,就到了外灘,因為臨近黃埔江,所以風特別大,車裏的人嫌冷,柳三妹只好把窗戶關上,這個外灘她前世來過這裏的,那時候房子已經被重新翻修過,顏色顯得特別亮,這個年代,房子似乎沒有翻新,顏色很自然,帶着民國時才有的韻味與滄桑。外灘這裏曾經是英國的租借,民國的時候這裏住的人一直過着紙醉金迷的生活,後來又被汪僞國民政府占有,新中國成立以後,外灘又恢複舊時的身份,成為上海乃至中國的金融及貿易中心。
外灘矗立着52幢風格迥異的古典複興大樓,素有外灘萬國建築博覽群之稱,柳三妹看着這些外國建築在一群紅磚房中間顯得尤為獨特。
很快公交車往內城駛去,柳三妹看着街道兩邊有不少的行人走過,不僅打架鬥毆的她沒有見過,甚至連嬉笑打鬧都沒有,就連小孩子看着你的表情都是木愣愣的,似乎一點也不覺得新奇,就算是認識的人互相交談也都是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并沒有交頭接耳的情況出現。甚至連情侶之間約會,連擁抱拉手這樣的小動作也沒有看到過。柳三妹不得不嘆,這時代的人保守的有點太壓仰了。
比較有意思的是,經過王家沙的時候,看到S型人行天橋,橋上站滿了人,似乎還有一條長隊,從橋的一頭排到另一頭。柳三妹覺得這種情況有些奇怪,就聽到旁邊坐着的大嬸一口咬定,“今天又有豬肉供應了。”
柳三妹有些不解,排隊買豬肉她理解,可這麽長的隊伍,後面的人還能買得到嗎?古陽縣的供銷社來了一頭豬,排了兩百號人,後面的人就買不到了,這個隊伍恐怕五百都有了吧。
大嬸見她一臉不解,笑着解釋,“上海這邊供應肉品,年底的量會比平時要多一倍,因為這樣不用放在冷庫裏,也不擔心會壞掉,能省掉一部分的開支。所以,橋上的人還是能買到的。橋下邊的這些人估計就難說了。”
柳三妹了然了。
車慢慢往前開,柳三妹看到有一種宣傳欄,要說她為什麽會注意這種在後世爛大街的宣傳欄呢,那是因為裏面的內容她前世根本沒有見過。
這是王鐵人的海報宣傳欄。左面是王鐵人側着身子頭上戴着帽子微笑地半身畫相,右邊是王鐵人的各種介紹和英雄事跡。
柳三妹沒想到這樣的宣傳欄還挺多,越往內城開就越多,大概平均五百米處就設有一個這樣的宣傳欄,有的是雷鋒,有的是焦裕祿、有的是時傳祥等等,這些人無一例外全都是這時代的模範,人民的英雄。
柳三妹心裏很佩服這樣的人,她反正是做不到這種大公無私的精神,她就是這世上最庸俗的人,只為自己而活,只對自己人好,偶爾看到可憐的人搭把手幫點小忙。舍命救人這種事情,她幹不來。
公交車進入南京路,街道兩邊的行人就開始徹底地擁堵起來,但因為馬路兩旁設有護欄,所以公交車還是暢行無阻地開了過去。
到了淮海路,立刻變得與之前的建築不一樣了,濃郁的歐洲風情鋪面而來。
柳三妹和柳大姐等公交車停穩了之後,立刻從人群裏擠下了車。
上海與古陽縣最大的不同就是它的高樓特別多。古陽縣四層高的樓就算挺高的了,可這邊随處可見的高樓大廈。一看就十分的繁華和擁擠。
這淮海路應該算是上海的市中心,高樓尤其多。路的兩邊都栽着梧桐樹,看粗度大概有十來年的歷史了。此時是冬天,樹上的葉子都掉得差不多了,路上有不少的落葉,有環衛工人正在清掃這些落葉。
她望了望四周的商鋪,上海市第二百貨商店、長春食品商店、上海市婦女用品商店、六一兒童用品商店,還有錦江飯店,她曾經在人民日報上看到過這個飯店的簡介,用一句國賓館來稱呼它也不為過,這麽有名的地方上海人沒有一個不認識的。看着這座高樓,從外觀上來看就知道它的不一般。
前世她沒來過這個飯店,所以也不知道後世發展成什麽樣子,不過看着這麽高的建築國家應該不會随便推倒了吧?
因為不知道路,柳三妹特地用普通向路人問路,因為是上海人,說的話,她只能聽得七七八八,問了好幾個,才終于弄懂路線。
柳三妹帶着柳大姐從食品商店這邊的弄堂穿過去,這個小巷子的路十分的特別,像是彈格路,凹凸不平,原來路是用卵石,塊石,條石等花崗石鋪砌而成的,帶着一種滄桑感,又像老人臉上崎岖不平的皺紋一般。顏色呈青黑色,路面的石頭剛被雪水掃過,顏色顯得更為清亮。巷子的上方有許多竹杆橫七豎八的從樓戶間延伸出來,上面晾着衣服或被單。
今天是難得的晴天,許多屋底還留有積雪,不趁着晴天曬衣,濕衣服都要發黴了。
有的衣服還滴着水,經過下方的時候,柳三妹摸了摸腦門上冰涼的水滴,快速往前走。
從這條巷子往左拐一個彎,進入另一條小巷子,這個巷子十分的狹窄,兩個人半排都嫌擠,柳大姐和柳三妹只好一前一處地走。
好在這巷子并不長,拐個彎就出來了,進入一條比較寬敞的弄堂。
這個弄堂與前面的都不一樣,它的建築全是新時代的紅磚水泥砌成的。樣式也是這年代的特色。
三層高的樓房不是很矮,不過似乎樓裏的面積不是很大,所以住在一樓的人家戶外都搭了一個棚子,把原本很寬的弄堂變得和剛才那個巷子一樣的擁擠。好在,沒有兩戶人家在同一個截點同時伸展房子,要不然根本沒法走人。
錯落搭建的木屋,似乎很不結實,裏面推放的也都是些不太重要的東西,比如說煤炭,掃把之類的東西。
穿過這個弄堂,就到了目的地。
按着門牌號,柳三妹找到了地方。
住的是五樓,這房子總高應該是七層。
這種樓層是沒有電梯的,柳三妹拎了一路,手早就酸了,所以把手裏的包裹換了另一只手拎着,柳大姐擡頭看了看天色,有些擔憂,“今天會不會下雨啊?”
柳三妹看了看天氣,剛才還晴空萬裏的天,似乎一下子就變得烏雲密布了,看這樣子,還真的有可能會下雨。
如果柳建黨嫌貧愛富,說不定會趕她們兩人出來,到時候,她們還得要到外面找地方去住一宿。
所以,還是早點上門吧,也算是早死早超生了。
不怪她們這麽悲觀,實在是這三叔自從小姑結婚以後,就沒有回來過,逢年過節才會寄點東西回去。平時連信也不寫一封的。
你想,這感情能好嗎?柳三妹也不知道柳建國是怎麽想的?非要柳大姐過來請他!難道,他就不怕丢面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