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青河畔草
青青河畔草
建寧三年,黨锢之禍的陰影仍然籠罩整個朝廷,三君八俊,門庭若市。
夏宗馥近日被吵得頭疼,幹脆閉門謝客,窩在湖心小築裏排演曲詞,四圍垂柳,涼風習習。
眼角瞥到一抹碧色身影,雖然刻意穿了與柳色相近的衣服,到底還是藏不住。
姮娥樓的頭牌歌妓纖纖,夏宗馥認識這個人,他不止一次去姮娥樓聽她唱自己正在排演的曲詞,仿佛是故意唱給他聽,只為證實姮娥樓比湖心小築唱得更好。
這個姑娘,還真是有意思,喜歡偷聽就随她去吧。
這一日姮娥樓比往常更熱鬧些,纖纖又演練了新曲子,諸多聽客豪擲千金,只為博得頭彩,可以進纖纖的閨閣,聽她獨唱三日。
夏宗馥平時倒也有三五知交,其中一個是荀煜宇。
荀煜宇壓低了聲音:“太常公的這樁親事,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林月皎,當朝九卿之首太常公之女。
夏宗馥有點無可奈何:“什麽想法也沒有。只盼着從天上砸一道雷下來,把這親事給砸沒了。”
荀煜宇看着夏宗馥的神情,沒頭沒腦說了一句:“這道雷,莫不是叫纖纖吧。”
荀煜宇話音剛落,纖纖正好開了嗓。
這一日姮娥樓比往常更熱鬧些,人多了就顯得悶,熱氣缭繞,裏衣濕嗒嗒地貼在背上,纖纖這一嗓子婉轉清靈,夏宗馥卻覺得自己脊背一片寒氣。
他張口就要反駁:“和纖纖沒關系。”
荀煜宇“哦”了一聲:“那今天的頭彩,你也不要了?”
夏宗馥:“要與不要,有什麽打緊。”
荀煜宇又“哦”了一聲:“你不要,別人可就要了。”
高陵,布衣游俠,近年來素有俠名,姮娥樓是歌舞坊,并不損高陵的身份,但确實也不合游俠之風,今日贏了纖纖的頭彩,更是匪夷所思。
荀煜宇覺得很有意思:“這個高陵,你猜是哪一家的?”
夏宗馥面有郁色:“與我何幹。”
荀煜宇:“喲,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現在這麽怨氣騰騰的,可怪不到別人頭上。看高陵的手筆,我猜是司徒大人家。”
夏宗馥有點心不在焉,看着高陵走上樓,才轉回目光:“司徒大人能拿白銀千萬買下三公之位,區區一個姮娥樓頭彩又算得了什麽。”
荀煜宇忍不住笑話他:“行了,我還是先走吧,再坐下去,渾身都是酸勁兒。”
夏宗馥也覺得自己渾身都是酸勁了,哪兒都不自在,本想直接回湖心小築,結果還是走到了天香閣後院,纖纖伸手關窗,夏宗馥看着她朱唇素手,面若春花,心裏莫名有些悵惘。
高陵成了天香閣的常客,高陵陪纖纖游玩賞花,高陵離了雒陽,夏宗馥也有好些日子沒去姮娥樓了,卻擋不住姮娥樓的消息通過荀煜宇傳到自己耳畔。
荀煜宇有些幸災樂禍:“那位纖纖姑娘歌喉美妙,不料詩才也是一等一的好,高陵才離了這麽幾日,她寫的別詩,簡直聞者傷心。”
夏宗馥不耐煩地擺擺手:“下月我就要迎娶太常公的千金,你作為我的友人,說這些話真的好嗎?”
荀煜宇樂不可支:“好不好,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我特意抄寫了一份給你,貢你睹物思人。”
荀煜宇一走,屋子可清靜多了,到底忍不住拿起詩箋。
“青青河畔草,郁郁園中柳。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昔為倡家女,今為蕩子婦。蕩子行不歸,空床難獨守。”
夏宗馥把詩箋攥在手裏,有些慌亂的情緒無處安放。無知無覺又走到了天香閣。
來天香閣的次數不少,卻是第一次發現天香閣也是四圍垂柳,較其他地方清新許多。
纖纖似是每日都憑窗遠眺,苦等高陵歸來,她看着遠處,夏宗馥在樹下看她。
許久,纖纖臉上現出焦急又絕望的神情,翻窗而落。
夏宗馥心驚膽寒,快步上前,纖弱的身軀落滿懷。
纖纖卻笑起來:“夏公子,你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嗎?”
夏宗馥驚魂未定:“纖纖?”
纖纖腦袋埋在他肩頭,笑意盈盈:“那是我來姮娥樓之後為你取的名字。在來姮娥樓之前,我的名字叫做,林月皎。”
夏宗馥呆立半晌:“你就是太常公之女林月皎?”
林月皎點頭:“嫁你是父親的意思,他在朝堂,素聞你的清名,很是愛重你。可我沒見過你呀?我就好幾次爬到你家柳樹上去看你,後來發現你喜歡來姮娥樓聽曲詞,我唱歌不難聽,很容易就進來啦。”
夏宗馥且驚且喜:“為什麽要扮作纖纖?”
林月皎有些狡黠的得意:“因為,我希望嫁你的人是我,吸引你的人也是我,從頭到尾,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