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3章

楊枝走前, 站在門口給蔣歡發消息,讓她下來。

姐倆站在那,其實還是有點像的, 細細看下巴那一塊和楊美秀年輕時一模一樣。

蔣歡一聽她要走就哭了, 問她:“你就這麽讨厭我們嗎?”

楊枝拿袖子不講究地胡亂給蔣歡揩了揩眼淚:“少錫哥過一陣也要走, 你有空就幫我下來看看老太太, 她年紀大了,這麽傷一回,到底是損了根本, 要是有什麽……呸。”

楊枝摸了摸木頭, 把不好的話收掉。

蔣歡急了:“你們到底怎麽了啊?”

楊枝笑了一下:“我們好着呢。”

“好個屁你倆可是異國!!!打個電話都不方便!!!”蔣歡問她,“你究竟怎麽想的?哪有兩口子這麽過日子的?”

“喲。”楊枝逗她,“你知道什麽是兩口子?”

蔣歡不樂意笑,站在那扯嗓子哭。

“我們是大人了。”楊枝說, “大人有大人的擔當,我們該去做應該做的事。”

蔣歡哭成一朵菊花, “媽知道了會傷心的, 她其實特擔心你。”

“蔣歡。”楊枝牽起她的手,與楊枝被消毒酒精浸泡的略有些粗糙的雙手相比, 蔣歡的手很嫩, 一丁點倒刺都沒有。楊枝說, “一轉眼你就長大了, 我其實很羨慕你,這麽多年,占了你的床, 你的媽媽,你是該不高興。不管你相不相信, 我其實一直挺高興有你這個妹妹,以後,要像個大人一樣,這樓上樓下,托你多照拂。”

“姐……”蔣歡淚眼汪汪,嚅嗫着,“我想抱抱你。”

楊枝張開手,輕輕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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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楊枝不習慣這樣的親昵,很快松開,蔣歡也有些尴尬,姐倆一時不做聲。

“上去吧。”楊枝拍拍她腦袋。

蔣歡紅着耳朵,三步并兩步跑了。

林少錫從裏頭出來,學着楊枝剛才的模樣,也拍拍她腦袋,笑着:“我真是做夢都沒想到能看見你倆這樣。”

楊枝踮起腳捂他嘴,懊惱着:“少錫哥!你不要說話了!”

他們是沉重地來,依然沉重地離去,只是将這份沉重僞裝起來,想輕松地告別。

車駛遠了,楊美秀趴在窗邊偷偷哭泣,問蔣歡:“你姐就真沒提過我一句?”

蔣歡低着頭,沉默便是回答。

那天從醫院走的時候,楊美秀以為事情會有轉機,可她沒等到楊枝低頭,現在,她才知道,她真的不了解這個女兒。

這時,有人敲響蔣家的門。

邱瑞華站在門外,手上拆了石膏,但額上的疤痕新鮮,她問:“美秀,你在家嗎?”

楊美秀想不到會是她。

“美秀啊。”

楊美秀後退一步,不敢開門。

她怕啊,當初要強沒說出口的道歉,成為了夜裏的夢魇,日日蠶食着她的良心。

是蔣歡打開了家門。

楊美秀看見了,看見了那尚未複原的傷疤。

她頓時自責得無法言語,聳動着肩膀,半晌,恸哭:“瑞華姐!”

邱瑞華進門道了來意:“你別着急,往後小枝往家裏捎信我都告訴你。”

都是當媽的,邱瑞華能知道楊美秀的擔心。

楊美秀在所有人面前嘴犟,這一刻終是敗了下來,她輕輕托住老太太的手,抽泣着道出遲來的歉意——

“對不起,瑞華姐。”

“算了,都過去了。”

“我是罪人啊……”楊美秀站不住,撲通跪在地上。

邱瑞華趕緊扶她:“使不得使不得,小歡,扶你媽媽起來!”

蔣歡不知道,如果這聲道歉早一點說出來,楊枝會不會原諒。

她扶楊美秀,楊美秀捶胸,拉着老姐姐,自責不已。

邱瑞華安慰:“孩子們長大了,該學着放手。”

楊美秀哭着點頭。

只是她明白的太遲了。

邱瑞華:“往後啊,咱們做個伴,孩子們有他們的事業,咱們別讓他們擔心就是替他們穩住大後方,比什麽都強。”

楊美秀聆聽着,其實她就是一直看着邱瑞華這麽過來的,只是她從未想過自己也該這麽對楊枝。

“她,她不認我這個媽了。”楊美秀懊悔不已。

邱瑞華自有一番道理:“她不認你,在你這,她還是你閨女不?”

“是啊!”楊美秀說,“她流着我的血,永遠都是我大姑娘。”

“那不就得了。”邱瑞華笑了。

楊美秀恍然大悟。

邱瑞華說:“這麽多年,我氣你,也同情你,小枝是個心軟的孩子,她比誰都心疼你。孩子會犯錯,大人也會,孩子犯了錯要改正,大人呢?”

楊美秀:“也該改。”.

楊枝走的前一晚,林少錫抱着她,低聲笑:“你家親戚看我不順眼怎麽的,回回重要關頭都來看你。”

楊枝一愣,随即也跟着笑了。

她穿蓬蓬的寶寶褲,趴在林少錫懷裏,沒了從前那股抖機靈的脾氣,不怎麽樂意說話。

少錫親了親她額頭,嫌頭發礙事,撸高了再親一個,楊枝頂着四仰八叉的頭發朝他軟軟笑了一下。

又這麽靜靜待了一會兒,她的手往下摸。

都摸到了,被少錫攥住手腕拉高,緊緊鎖在胸前,不讓碰。

楊枝這下爬了起來,看着他,剛才還埋怨親戚,可這人壓根沒支棱。

她問:“少錫哥,你不想嗎?”

少錫把她摁回去:“想這麽待着。”

楊枝長手長腳抱着他,眨眨眼,舍不得睡,這一別,就得是兩年。

都是少錫交代的多,她卻什麽都沒要叮囑的,少錫這時問她:“真沒要說的?”

楊枝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林少錫,你要痛快的活,怎麽痛快怎麽來。”

第二天,天還黑着楊枝便離開了。

她沒讓少錫送。

她一走,少錫就睜眼,剛才還熱騰騰的懷抱,一下便涼了。

他起來開燈,繞着空蕩蕩的家走一圈,停在冰箱前。

那裏貼了楊枝留的紙條——

【少錫哥,冷凍室我給你留了馄饨,夠你這幾天吃,餡兒是我自己調的,如果味道不好,你多見諒。】

【還有,你走前,記得把冰箱清幹淨,浪費食物不好。】

林少錫像一顆大石頭,蹲在冰箱前,看着那一冷凍室的小馄饨,就這麽看了好久。

這個點的機場并不忙碌,楊枝尋了個角落,最後再看看南城尚未亮起的天。

她一點一點摩挲自己的手腕,那上面還有林少錫咬下去的感覺。

他都沒用力。

她怕自己很快就忘了。

那麽,她那麽重地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是不是能讓他多記得她一些?

機場廣播念出即将起飛的航班,楊枝站起來,快步走向檢票口。

少錫哥,再見了。

楊枝走了以後,老嚴組了個局,三寶春光滿面:“有個事,時間沒到不能說,但我提前讓你們沾沾喜氣,別說哥們不夠意思。”

老嚴拿花生米扔他:“閉嘴吧你!”

三寶:“啧,你這人,就是嫉妒我。”

老嚴拿眼橫林少錫:“這你也忍?”

林少錫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趁三寶不注意,朝他臉上砸毛豆皮。

三寶:“哎喲!”

老嚴呱唧呱唧鼓掌:“該!”

三寶這才找回點智商:“出事啦?”

老嚴指指林少錫:“這人老婆走了。”

三寶:“吵架啦?離家出走?不能吧?咱小枝妹妹懂事着呢!”

三寶再瞅瞅少錫:“也不能是你啊,你小子疼她還來不及。”

少錫:“走了,支醫。”

三寶:“那光榮啊!”

少錫:“之前我們也打算要個孩子,沒懷上。”

三寶:“……”

三寶:“哥我錯了。”

三寶自罰一杯。

少錫跟他碰了碰,好兄弟,說真心話:“我當時其實沒多遺憾,還覺得慶幸,怕耽誤她出去。”

三寶和老嚴對看一眼,紛紛覺得——

尼瑪這是情聖吧?

少錫頓了頓:“不過現在有點遺憾,主要是她走了,身邊空一塊。”

三寶:“那你怎麽辦?”

少錫:“她還想讓我也走,趕我出國待幾年。”

三寶:“……”

少錫摳了一把豆,全倒給三寶,三寶受寵若驚,愣是不敢下嘴。

少錫:“可能她從來就沒喜歡我。”

三寶:“……”

老嚴:“……”

少錫:“沒關系,不重要。”.

楊枝下了飛機又轉火車,最後在火車站外爬上一輛摩托車,突突突翻山越嶺,到達了這次支醫所在的鎮醫院。

這是黔東南一個叫德巴的地方。

這漫天的綠,彎曲的路,讓楊枝的心跟着奔騰擴朗起來。

醫院的條件如預料中那樣,兄弟單位的醫生們都很友善,歡迎她的到來。

楊枝在一顆百年老樹下給邱瑞華打電話報平安,說這裏哪哪都特別好,挂了電話撓着滿腿包去小賣部買當地最厲害的驅蚊液。

這條平安抵達的消息經由老太太轉告給了林少錫。他刷開手機看了看那顆小貓頭,到底是沒打擾她。

南城漸冷,思念卻如綿綿夏雨,澆得人滿心柔情。

林少錫找了一天想把楊枝的車開出去洗,就像她曾經為他做的那樣。

只是下到車庫一看,舍不得動了。

車裏有她的味道,儲藏格裏有她喝了一半的水,她夾在劉海上的搞怪發夾,她穿高跟鞋時備用的平底鞋,他的傘,玩偶挂件,手機支架……這些東西讓人覺得她還沒走,下一秒就會坐進車裏,笑着喊:“少錫哥!”

林少錫翻開她看了一半的書,書裏夾着她順手寫的藥方,再翻幾頁,一張記着幾點開會的便簽紙落在腳墊上。

楊枝的字,不是太工整,龍飛鳳舞的,随她的性格,敞亮明快。

但她寫字,從來不偷懶賴掉标點符號,這也是她的性格,細致周到。

林少錫順手拉開儲物櫃,拿出了那個牛皮袋,明知道她不會簽,還是打開來看看。

但上面有字。

明晃晃的幾個大字——

少錫哥是傻瓜蛋!

林少錫的神情微微詫異,随即笑了,笑聲溢滿車廂,他将這份協議收好,重新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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