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7章

下一次, 林少錫是自己過來的。

算着日子,給楊枝帶了生姜紅糖水和甜吞。

紅糖水裏下了半鍋姜,用炭火熬着, 甜吞是馄饨皮裏包豆沙餡, 下油鍋炸成金黃。

他一看就知道楊枝愛吃。

這是市裏的小吃, 楊枝從來沒嘗過, 拿大茶缸盛了紅糖水放在煤爐上加熱,小小沸騰時捏着袖子拿下來,按照林少錫教的, 甜吞在糖水裏泡一泡, 和吃油條一個方法。

甜,又酥,一口嘎嘣脆,再喝辣辣的糖水, 肚子裏暖呼呼的,本來慘白的小臉都紅潤了。

林少錫坐在楊枝值班室裏, 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個小羊皮女士手套, 還有一盒凍瘡膏。

楊枝撚了枚甜吞遞他嘴邊,這人皺眉咽了, 往外坐了些, 坐在她伸手夠不着的地方。

楊枝偷笑, 吃完拍拍褲子站起來, 問林少錫:“你今天來辦事?忙嗎?”

林少錫也不說是特地來的,恩了聲:“忙完了。”

楊枝:“那你等等。”

她風風火火跑出去,問街上的嬢嬢買水果, 剝開就能吃,很甜。嬢嬢不會說普通話, 她也不懂這玩意到底叫什麽,就知道是山裏野生的。

楊枝給他剝小果,小聲說:“少錫哥,你吃,冬天吃這個不咳嗽。”

她挨着他腳邊,殼扔進炭盆裏,火星噼裏啪啦,

她這兒是個熱鬧地方,總有同事進來,拿東西或者說工作上的事,與林少錫打聲招呼,也不多留,擡腳就走。

楊枝都要抓一把小果塞給對方,然後又蹲少錫腳邊,給他剝小果。

夫妻倆,什麽沒做過?在外頭正兒八經的,手都不碰。

楊枝的屁股颠了颠,驀地說:“魚魚姐和甜甜姐前幾天找我。”

林少錫沒多想:“聊什麽?”

楊枝:“說你和三寶哥喝酒的事。”

林少錫默了默,說;“三寶喝多了,我還行。”

楊枝恩了聲:“三寶哥說胡話。”

林少錫手指動了動,問:“說什麽?”

楊枝:“說你……”

他傾下身,聽得仔細,要是有什麽不中聽的,回去揍死劉三寶。

楊枝眼中閃過一絲頑皮:“說你喜歡他喜歡的要死。”

少錫無語:“胡說八道。”

把背直了回去。

楊枝注意着外頭的天,天還沒黑就趕林少錫回去,怕他路上不好走。林少錫應了兩次,人卻沒動,最後天都黑了他才站起來。

他走的時候,對楊枝說:“你跟我來一下。”

他往楊枝懷裏塞了個很大的黑袋子,讓她等等直接放宿舍裏。

叮囑着:“不管多麻煩,都得戴手套,藥膏也得擦。”

交代完了,他的視線停留在她這裏時,這才有了些肆意,像是喝醉那晚的眼神。

楊枝扒拉袋子,看見了她慣用的寶寶褲,不好意思地笑了,也叮囑着:“你下回來提前跟我說,我不一定在。”

“這是歡迎我來還是趕我走?”

她認真:“我怕你等我。”

等等怎麽了?

林少錫不怕等,也不是回回能和楊枝碰上時間,于是,只要是思念克制不住的時候,他就會一人盤過蜿蜒的山,來到這個小小的醫院。

路途遙遠,能見上一面就是值得的。

楊枝的工作很忙,除開這裏,她還是鎮衛生所挂職的副所長,山裏濕氣大,老人得風濕的概率很高,她專業對口,常常背着藥箱挨家挨戶走訪,語言不通就靠各種比劃,總能摸清□□。

走的路越多,見識就越廣,短短幾月,積累的醫案比從前在南城更豐富,她常與科裏聯系,交流用藥心得和各種內科問題病程的緩重,身上好似加了砝碼,不會累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手上多了副手套,進村時,阿嬸誇好看,她眯眯笑,觸診的時候手套收起來貼身放,一出門,吹着風,回回都記得戴上。

也不嫌麻煩了。

林少錫沒等到人,問院長楊枝宿舍在哪,把她愛吃的零食挂門上。

楊枝一身泥回來看見了,不用問就知道是誰來過。

院長:“你愛人等了一天呢。”

楊枝掏出兜兜裏的手機,上面什麽都沒有。

這人,跟田螺姑娘似的。

她給他發消息:【少錫哥,東西我收到啦,你下次來真的要先跟我說。】

林少錫剛到宿舍,公司在這邊長包一層快捷酒店,比租房劃算,難得小貓頭前面亮紅點,沒舍得戳,站在過道上看了看才舍得點進去。

他回:【知道了。】

楊枝也是,抱着那麽大個袋子,非等他回消息了才舍得進屋。

阿妹探頭:“呀,還真有酸奶啊!”

楊枝不是個小氣的人,買東西也願意和大家一塊分,可這次不同,她哼哼:好阿妹,這個不行,這些都是我的。

阿妹一愣,笑着擺手:“林阿哥走的時候看見我了,讓我問你要酸奶,他說他買的多,我就是過來跟你說這個,我不吃你別怕。”

楊枝撓撓頭,挺臉紅:“總之,明天我請你嗦粉!”

第二天阿妹和楊枝湊頭在醫院對面嗦羊肉粉,阿妹吃着吃着笑出聲:“楊醫生,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

楊枝說:“我從前一點也不護食,我家雞腿我從來沒搶過。”

說完,臉發燙,覺得自己實在太不像話,忙喊老板再加一份羊肉,全倒阿妹碗裏,懇求她不要再提。

阿妹就很期盼:“你男人什麽時候再來?我阿哥說要來看看,他死活不相信你有男人了。”

楊枝也說不準林少錫什麽時候會來,但她養成了一個習慣,如果要出門,會告訴他一聲。

這天,她說要去寨子裏,估計下午能回。

林少錫這邊正好下午有點時間,交代錢峰幾句,開着車就進山了。

到的時候楊枝還沒回來,倒是來了個黑峻峻的小年輕,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林少錫靠在車邊打工作電話,等電話講完,這小年輕過來,問:“你就是楊醫生男人?”

“我是。”

小年輕:“你們真的結婚了?”

林少錫亮出戒指。

小年輕:“楊醫生沒戴戒指。”

林少錫下一秒就掏出結婚證。

“要看看嗎?”

小年輕撇開臉,并不想看。

阿妹沖出來,用土語叽裏呱啦罵了一通,連拖帶拽把自家阿哥弄走了,回來時挺不好意思地跟林少錫道歉,說自家阿哥腦子缺根筋。

林少錫很大方地笑了一下:“沒事。”

兩個小時過去,楊枝還沒回,打電話也聯系不上,眼看着要下雨。

院長說:“這個點平時也該回來了,我去找找。”

林少錫攔住,說還是我去。

他的車是改裝過的,底盤高,輪子大,拿着院長定位的導航,走到半路就開始下大雨,那雨大得像是把天捅了個窟窿,林少錫心裏着急起來。

他沒進過寨子,遠遠看着層層疊疊的屋角,不知楊枝會停在哪個屋檐下。

但他知道,她一定會很乖的等在那裏,就像那時,等他去醫院接她。

說來他與楊枝相處的時間其實沒有很長,結婚前更不會日日都見,但總是有很多可回憶的東西。

再往前開一會兒,路邊有個草棚,雨幕似一道簾子,忽然,簾子裏的人認出了這輛車,原地蹦了蹦。

林少錫開到近前,看見楊枝站在草棚下,朝他笑:“少錫哥!”

風是斜着刮的,雨也是斜着下,卷進棚子裏,楊枝幾乎睜不開眼,臉上的笑卻純粹。

少錫喉頭緊了緊:“快上來!”

楊枝幾乎濕透了,爬上車,渾身發抖,話很多:“你去醫院啦?你怎麽找到我的?”

少錫握了一下她的手,冰涼。

“到後頭去。”他說,“把衣服脫了。”

楊枝不說話了。

他忽然揉了揉她濕漉漉的腦袋:“快。”

于是楊枝爬到後座,開始解扣子,手僵得使不上勁,使勁搓了搓,這才恢複些知覺。

車裏窸窸窣窣的,實在太冷了,脫的時候一點沒猶豫。

林少錫将車開到無人的地方,暖風調最大,默默把後視鏡折下,也不回頭。

他說:“你右手邊的包裏有一件備用襯衫,穿上。”

楊枝還在包裏發現了一雙新襪子,也給自己套上。

男士襪子長,她能拉到膝蓋下面,皮筋在肉上彈了一下,啪一聲,叫車裏變得更安靜了。

一會兒後,後頭戳戳駕駛座上的男人,聲音細細的:“少錫哥,我好了。”

“嗯。”

過燙的溫度從他身上傳導到指尖,楊枝一下好大聲:“你發燒啦?”

林少錫這會兒才把後視鏡調回來,盯着鏡子裏一臉擔心的女孩,無奈道:“我真是謝謝你,能不能盼我點好?”

楊枝非要扒拉他。

少錫:“我一正常人,老婆在後面脫衣服,我要沒點想法我就廢了。”

楊枝聽了,默默把扒拉他的手收了回來。

跟背後靈似的伏在他椅背上,問:“那我還坐前邊不?”

“過來。”

于是長手長腳的女孩,從後座爬回副駕駛,弓着腰,半個屁股都露在外頭,少錫怕她絆着,伸手扶了一下側腰,什麽都看見。

“安全帶。”少錫嗓子有點幹。

“噢噢!”

楊枝老老實實坐了沒一會兒,熱氣一熏,跟猴似的,兩手開始撓,她的凍瘡發作,又癢又痛,恨不得把手剁了。

一旁的大手緊緊将這猴子握住,低語:“該。”

話随這麽說,卻很是心疼,一點一點給她揉着。

“手套呢?”

“我都有戴的!”楊枝嗓門揚高,随即又低下來,哼哼,“跟你彙報件事。”

“說。”

“寨子裏有個阿媽家裏困難,她的手都變形了,我剛剛把手套送她,起碼能暖和一些。”

說完,楊枝伸手摸後座的背簍,翻出一個葉子包的粑粑,獻寶一般呈給少錫看。

“阿媽自己做的,她都舍不得吃,偷偷放我筐裏。”楊枝說着說着眼就紅了。

林少錫摸摸她的臉:“你做的很好。”

楊枝吸了吸鼻子:“少錫哥,咱們倆分了吧。”

“你吃。”

“不行,一起吃。”楊枝堅持。

林少錫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那是最原始的糧食的味道,不能說好吃,心裏的滿足大于一切。

因為珍貴,楊枝吃的很慢,每一口都很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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