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寶石
寶石
我在鏡子裏看見了“自己”。
這真的是我吧，我輕盈地踮起腳尖，如芭蕾舞女般轉了個圈。
放心了，是我。至少神态沒有錯認。
鏡子裏的青年是值得欣賞的。
他戴着粉玫瑰編織的花環，襯得一頭金發也溫柔。若閉上眼睛，可以充作聖子。
但此刻眼睛大大地睜着，便構成一種與純潔的象征極為矛盾的東西。
我的臉上有些病容，瘦削蒼白，中長發披散，像是臉邊的簾子。
眼珠是海藍色的，掩在灰睫毛下。
嘴唇生得小巧，不算非常豔紅。鼻梁倒是有些高挺過分。
我認出自己所穿的是雪白的夫拉克外套，肩膀處垂墜着細細的金流蘇。燕尾式的後擺漸變為有層次的奶油色。底下貼身的襯褲使得雙腿格外筆挺優美，又蘊藏着力量。
腰間懸挂了一柄裝飾用的騎士劍，已經被我拔出來，扔在了地上。
我赤着腳端詳，鏡內的軀體原先健康英武，才襯得那股憂郁的文氣如此迷人。
所幸被我糟蹋了些時日，力氣沒有消退多少，骨架的纖細倒是外顯了。
但總體而言，仍然是美麗的，引人矚目的。
我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出神到忘了自己本來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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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裏斯汀已經走了許久，休息室內只有我的呼吸聲作響。為什麽沒有其他人呢？鬼呢？
我心中忽然生出一個奇妙的念頭：會不會，這個時候，歌劇魅影就在那面鏡子的背後？
他也許正在惡狠狠地看着我，這個闖入者。
這念頭使我興奮，我呼吸都急促起來，暗暗構想着他此刻的心情。
他也許在恨我，卻想為克裏斯汀忍耐，生怕純潔的女孩兒懷疑他。他也許在不帶感情地端詳我，漠然地考慮如何勒斷我的脖子。他也許……
也覺得我是個漂亮青年。
我開心起來，這樣的狂想使我大膽。
我情不自禁地走向那面鏡子，這感覺很刺激。
人類在臨近危險的時候，會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而危險解除後，又會覺得加倍快慰。我或許正沉浸其中。
身體的顫抖阻擋不住我精神的激動。
我更像醉了一般，将自己的手掌，貼在了那面鏡子上。
其實我知道這大概率只是我自己的幻想。
魅影倘若看着這裏，絕不可能容忍我如此放肆瘋癫，但我樂意以為他在望着我。
鏡面的涼意，使我打了個寒戰。
我忽然清醒過來了，我的理智全部回來了，我的心開始加倍地顫抖。
我的确是害怕的，清醒過來的我更加像一個常人。但是這種害怕又掩蓋不了我的激動和期待，也許我已經做好了付出代價的準備，為了實現自己的渴望。
人們通常對生命有所渴望，而我對他的渴望差不多與生命達到了同等地步。
我真的醒過來了麽？
我知道這面鏡子，是通往歌劇魅影地下迷宮的通道。魅影曾經無數次，躲在鏡子後面，暗暗自豪于所植玫瑰的迷人。他自卑地愛着她。
這念頭使我胃裏很不舒服。
但我确實做好準備了。願望突如其來，又萬分真切。
我想要見他，我想要見到歌劇魅影。我想要見到自己感知裏那個唯一真實的存在！
我推動了那面鏡子，我跌了進去。
深淵，黑暗，靜寂。迎面撲來一陣花香。
我昏倒了，感覺有什麽生物在注視着我。
……
聽覺是最先恢複的，水滴聲先是很遠，随後泛起一股涼意。
我漸漸醒了過來，呼吸依然平緩。我似乎躺在一張床上，能夠感受到面料極好。
我的臉皮動了動，發現原來并不是看不見，而是我的眼上被蒙了一層布。
這倒奇了。
思維逐漸由停滞開始流動，我大約猜出自己在什麽地方了。
我是在魅影的地下宮殿，湖心島上。
他怎麽會将我帶來這裏？
手指藏在被子裏，蜷縮了兩下。
我的手腳沒有被捆住，但是酸軟無力，也許是那花香的後遺症。
心中有些興奮。
我仔細聆聽，這附近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麽？魅影是不是在什麽地方，正在看我？這可太不合常理了，但是我欣然接受。且我認為他就在附近。
否則蒙上我的眼睛便毫無必要了，我的手雖然沒力氣，扯下蒙眼布輕而易舉。
但我聽不到別的動靜，只有風，穿過空蕩蕩的湖面，帶來水汽。
但我的心跳愈發快了。
終于，我張開了嘴：“渴……”我說。
“有水嗎？能不能給我喝一點水？”
有人靠近了我，原來他一直在那裏，有些粗魯地捏開了我的嘴巴，灑了些水珠進去。我的嘴-唇變得濕漉漉的，零星的滿足與長久的焦-渴在拉扯。
他似乎認為已經喂完了水，站起來準備走了。
我能從肢體動作中判斷，他并不喜歡我。
可他帶我來做什麽呢？
顧不得多想了，魅影似乎準備走了。我沖動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腕。
太準了，居然真的就是手腕，我能感受到那冰涼的骨頭，還有他似乎僵住了。
我們陷入了一種僵持，他投注給我的目光是震驚而厭惡的。
但我慢慢、慢慢地滑動着手掌。
向下，我的指節短暫地扣住了他的。
随即，我虛虛地握住了他的手，指頭似乎蹭了下他的掌心。
比貓撓輕多了。但他又猛烈地chan-抖了兩下，忽然捏住我的拇指。
我什麽都看不見，這給了他安全感。
我還是扣着他的手，嘴巴還保持在索水的姿勢，微微張開，露出舌-頭。
這絕不是正常人醒來後，發現被擄到陌生場所、蒙着眼睛，身邊有個不說話的人時，會做出的反應。更何況我先前還有那麽一番亂七八糟的演出，我現在确信他看到了。
我又扯動了兩下他的手，這次比貓撓稍重。
他好像愣了一下，随即不可思議地甩開了我的手，燙了屁-股一般跳起來。
很好，他終于讀懂我的暗-示了。
我依然堅持着，我的舌-頭慢慢地滑出了zui-唇，我的手虛虛抓握着。
一點、一點向着空氣試探，終于觸碰到了僵硬着的他的。
也許是他自己送回來的，仗着我看不見？我愉悅地笑了。
魅影似乎調整好了心态，逡巡在我臉上的目光又變了。
變得厭惡、明了、鄙夷，但……又有一種吸引。
他的目光被黏在了我臉上，整個人似乎也在向我靠近。
我怎麽會開口告訴他，即使我被蒙着眼睛，他的輪廓在我眼中也是如此清晰。
漸漸地，他離我很近了。我們的十指還煽-qing地扣在一起。
我唇間，溢出了一聲輕笑。
熱與涼同時襲來，它們将我卷在中間。
當我的身-體承-受住成年男子的重量，寶石扣子被胡亂扯下扔在床上。
我摸索着抓住了一顆，心中暗暗估算，将之彈了出去。
我聽見寶石扣子在湖面上打水漂的聲音，它似乎飛出去很遠。
我的靈魂也是，我太快樂了。魅影正陷激-動，他有些生氣，壓了上來，狠拍我的柔-軟。
我又開心地笑了起來，感覺到自己的嘴-巴被捏開，熱乎乎地鑽了進來。
随後，有什麽被窸窸窣窣地放了下來。我猜是紗簾。
這樣，我就沒法繼續用寶石扣子打水漂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