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癢

墨色的長發傾落而下,發梢影影綽綽,擋住男人露出大半的白皙背脊。

陸雲渺微垂下眼,随即伸出修長的手指,将曲竹的烏黑發絲撩起,然後越過男人的肩頭,垂在曲竹的胸膛。

映入眼簾的脊背膚色白潔如玉。

只可惜,上面除了無數道惹眼的紅褐色傷口之外,還有許多斑駁的老舊傷痕。

陸雲渺記得,很久之前,曲竹身上還沒有這麽多的痕跡……

“陸宗主,別發呆了,快點。”曲竹不耐煩地聲音傳來。

陸雲渺哦了一聲,他指尖微動的同時,放在地上的白色藥瓶也一齊動了動。

但幾息後,藥瓶便沒了動靜,安穩地躺在陸雲渺寬大的手掌中。

陸雲渺微垂眼睑,片刻後,将藥膏倒在另一只掌心,然後緩緩按在曲竹的背部。

曲竹即刻咝了一聲,他皺上眉,側過眸,看到陸雲渺盯着他裸背的專注眼神,眉頭又皺了皺。

曲竹說:“陸宗主,你的手怎麽這麽冰。”

“而且你不是可以用術法幫我敷藥嗎?”被他人的手直接貼上肌膚,曲竹怪不習慣的。

于是他的身體隔一會便抖一下,也不知道是因為疼,還是因為想躲開那抹冰涼的觸摸。

陸雲渺一邊敷藥,一邊淡淡回了一句,“用手比較方便。”

也是,像敷藥這種精細活,用靈力的話難免考研操作者對靈力的控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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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竹自然知道這對陸雲渺不算什麽,但不斷操作靈力往傷口上慢慢移動,到底還是比較耗費人的精力。

“那你快點。”曲竹姑且信了這個回答,嘟囔着催促。

陸雲渺嗯了一聲後兩人便陷入沉默,于是整個室內,只餘下彼此清淺的呼吸聲,與藥膏塗抹在肌膚上微微黏膩的聲響。

盯着曲竹背後交叉分布的數十道鞭子落下的長痕,陸雲渺抹着抹着,突地有些出神。

和曲竹原本所想的一樣,陸雲渺本想隔空取物,用靈氣操作着藥膏給曲竹的傷口敷上,但不知為何,他卻沒有這麽做。

陸雲渺只在頓了會後,便按自己想做的去做了,他撫上男人微顫的背,沾滿藥膏的掌心在曲竹的背後慢慢滑動。

曲竹的脊背線條流暢,肩膀與腰腹也覆着一層薄薄的肌肉,但觸上去,人才能撫摸到掩藏在男人瑩白皮膚下清晰分明的骨頭。

這麽多年還是這麽瘦。

陸雲渺的胸口升起一抹道不清的情緒,然後瞬間,他的太陽穴緊跟着抽搐一下。

突如其來的劇痛讓陸雲渺陡然皺起眉峰,連帶他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曲竹等了一會就再度側過眸,沒好氣地說話:“陸宗主,你是故意的吧,想拖延時間讓曲某受寒生病嗎?”

陸雲渺在曲竹轉過頭的剎那便收回變了的表情,他恢複動作,平靜地說話:“多花了些時間倒藥瓶裏的藥膏。”

“曲峰主怎麽這麽沒有耐心。而且就算你現在受了傷,憑你身體本身的素質,想受寒生病大概也要吹冷風吹個三天兩夜。”

“所以曲峰主……你安心等着便是。”

曲竹撇了撇嘴,不甚開心地哦了一聲,他知道陸雲渺所言屬實,但內心還是煎熬難忍,眉頭煩躁地皺得很緊。

其實從陸雲渺幫他敷藥開始到現在,還不到兩分鐘的時間。

可這兩分鐘的時間對曲竹來說,就像過了兩個小時。

他能忍受鞭刑的疼不坑聲,也能忍受靈氣亂沖的痛,但此刻,背部傳來的綿密癢意,卻讓曲竹咬緊了牙關才能抑制住哽在嗓子眼裏的哼唧。

曲竹未曾被別人親密接觸過,此番經歷,才知道自己的身體居然如此怕癢!

男人裹着藥膏的掌心還好,但其略顯粗粝的指腹随着男人敷藥的動作,正不斷地掃過曲竹的腰側與背部的每一寸地方,不停帶來無法忽視的微妙觸感。

“唔……”極輕的哼唧從曲竹咬住的唇瓣間溢出,頃刻便使陸雲渺抹藥的動作停滞。

陸雲渺擡起眼眸,于是下一秒,他黑曜石般的瞳孔裏就映出曲竹外露隐忍情緒的側臉。

曲竹的側臉輪廓精致,對男子來說稍顯秀氣的鼻尖凝結一顆細小的汗珠,而他的眼睛正微微眯起,鴉羽似的睫毛一顫一顫,于是那上翹的眼尾便顯得格外分明。

“陸宗主……”曲竹再度将臉側過一些角度,鬓角處的一滴薄汗淌過他泛出淺紅的臉頰。

曲竹聲線不穩地說話:“你再快些。”

……

艹……

陸雲渺的腦內驀地掠過好久不見的詞,然後他的太陽穴再次抽搐起來,這次連帶起心髒也跟着皺縮發疼。

陸雲渺并不想在曲竹面前展露多餘的情緒,于是他努力保持臉色的平靜,只掌心受不住疼地握緊幾秒。

忍受着胸口處像被挖心一樣的劇痛,陸雲渺閉了閉眼,他随即強裝鎮定,将曲竹背後剩下的傷口胡亂抹了個幹淨。

“好了。”陸雲渺簡短地說話,說罷,他就站起身,不待曲竹的回應匆匆離去。

男人的腳步聲明顯比來時加快數倍,曲竹奇怪地盯着陸雲渺快速遠離的背影,攏了攏下滑的亵衣。

陸宗主怎麽走得如此慌忙,像逃跑似的。

曲竹疑惑,但他又想了想,便覺得是自己的錯覺。

陸雲渺那種人,怎麽會在別人面前露出狼狽的模樣,多半是突然想起有什麽急事就走了。

啧啧啧,當宗主可真忙,還是做一個閑散的峰主舒服。

曲竹心裏感嘆,他而後在藥膏幹了時穿上衣物,繼續坐在牆邊一角,或發呆或吸取清心洞內近乎于無的靈力。

曲竹在牆角一待就是數月,一直待到禁閉結束。

此間除了陸雲渺送藥那次之外,并沒有其餘人來看他,陸雲渺也沒有再來第二次。

曲竹并不覺得遺憾,甚至覺得陸雲渺能違規前來看望他才算是稀罕事。

而且如曲竹所料,他這禁閉期間所獲取的靈力也就一個拇指頭的大小,對他空虛的金丹來說,連百分之一都填補不了。

不過多虧陸雲渺送來的藥,他破碎的筋脈修補了三分之一,靈力也在藥的作用下恢複一成左右。

禁閉期也算療養期了。

在清心洞內不知過了多少日的某天,刺目的光線倏然穿透洞內的黑暗!徑直鋪灑在曲竹的臉上。

曲竹緊蹙眉頭,閉上的眼皮不習慣地顫抖,他旋即緩緩睜開眼。

與陽光直面的剎那!曲竹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溢出透明的水珠。

太久未見的陽光讓曲竹的眼睛變得敏感,他緩了一會,才站起身,手撫着牆面,慢吞吞地走出清心洞。

一來到洞口,強烈的光線更是一舉穿透曲竹的烏黑瞳孔!

曲竹的視線瞬時變得模糊了些,隐隐約約中,他望見山洞口遠遠地站了一堆人,而在較近的某處,又站着一個高挑的、稍顯熟悉的身影。

曲竹的眼眶內已經盛滿晶亮的水珠,他完全辨認不出是誰,便不去管他,只看向遠處明顯是成群結隊來的人群。

曲竹蹙了蹙眉,不用細想便知道站着的那一群人是來看他笑話的。

是問誰不想看在明雪宗惡名昭著的大惡人狼狽出獄的模樣?這不高低湊下熱鬧?

周圍的私語竊竊,但那些人又顯然沒有徹底掩飾自己說話聲音的想法。

于是曲竹聽得極為清楚。

“看他那面目蒼白的模樣,真難得。這麽多年,我還是頭一次看到曲竹這家夥吃癟。”

“呵,活該,誰讓他私自用極刑?我聽說那個受刑的人可慘了,斷了一條腿不說,心理問題也出來了,晚上不敢睡覺,聽到一點動靜就大吼大叫,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随時都疑神疑鬼的,我看這人多半是費了。”

說着,這人呸了一句,語氣中含着不忿,“曲竹可是毀了一個人的仙途!而宗主才緊閉他三個月、鞭打三十次,這點懲罰根本算不了什麽!”

聽到這人提起宗主,另一人推了推他的肩膀,小聲道:“幸好宗主不在,你這話被宗主聽到可是藐視宗主的權威!”

“宗主正直,他也是按門規處置,門規是這樣他也沒辦法。”

“只能說,白讓曲竹這家夥占了門規的便宜。”

好煩。

自己恍若是只被人群觀賞的猴子,曲竹煩躁至極,卻又被熱烈的陽光照得頭暈目眩,于是他只能忍着不适,用冰冷的瞳孔一一掃過每一個模糊的面孔。

瞬間噤聲。

見狀,曲竹咧開嘴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不過是一些只會依強欺弱的家夥,嘴上說得漂亮,行動上卻冒不出來一點動靜。

說漂亮話誰都會。

曲竹眼含蔑視,再度冷冷瞟過每一個人,他随即擡腳,想前進一步,卻沒曾想太久沒走路的小腿一軟,眼看就要摔落于地!

曲竹的神色頭一次變得僵硬,短短幾秒的時間,他腦中已經閃過無數丢臉的畫面!

而就在他即将不受控地矮下身子的時候,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倏忽撫上他的雙臂。

淡淡的清香蹿入曲竹的鼻腔,他的眼前有黑色的衣擺晃動,耳膜裏也傳進熟悉的介于清冽與低沉之間的欣喜嗓音。

“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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