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毛茸茸
毛茸茸
曲竹又感受到了昨日的狀态,周遭的時間好像瞬間慢了下來,他甚至能感受到包裹住自己的溫暖泉水在緩慢流動。
他很熱,不,應該說是溫暖,暖洋洋的溫度不斷自他旋轉的金丹四散,曲竹再一次感覺到由心而生的舒暢感。
就好似有一團綿軟的、毛茸茸的東西,把他全身都籠罩起來。
曲竹生出了些不想離開的貪念,他迷迷瞪瞪地張開眼,便發現周圍的裝飾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為他從未來過,熟悉是因為他昨日也夢到了這裏。
是的,曲竹又回到了昨日深入泉水後失去意識時夢到的地方。
這應該是夢,雖然格外的真實。
曲竹垂下眼,就見到自己正坐在一個檀木桌前,桌上正擺着一本他看不懂的語言深奧的書。
他的身體看得很專心,一會便翻一頁,而突然地,兩個泛紅的絨絨耳朵伸至他的視野中。
曲竹依然看不清小妖獸的臉,只能看到他渾身雪白的毛發,與仿佛雪中梅花,點在它耳朵尖、爪尖和尾巴尖的紅。
小妖的山竹爪拍在書頁上一處,脆生生地問:“師尊,我沒看懂,這裏是什麽意思?”
曲竹的身體瞥了它一眼,許久,才緩緩開口道:“我不是你師尊。”
小妖像沒聽到似的,繼續重複問了一句,“師尊,這話是什麽意思呀?”
如果能看清小妖的臉,曲竹想,它的瞳孔應該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
曲竹的身體陷入沉默,過了一會低低的嘆了口氣,“你不識字,除了這句話,其他的你也一概沒有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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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絲毫不覺得丢臉,反而将頭更湊到曲竹的面前。
蓬松的軟毛毛拂過曲竹的臉頰,曲竹聽到小妖笑吟吟地說:“那師尊能教我識字嗎?這樣,我就能每天都把師尊的名字書寫百遍了。”
“……”
夢境戛然而止,曲竹倏地睜開眼,看見的就是邱舒烨放大的臉,曲竹面無表情地一把将邱舒烨推開,坐起身,感受起自己的筋脈狀況。
發現經絡又比昨日多修補好兩三成後,曲竹才再度睜開眼,與邱舒烨委屈的眸子對上。
邱舒烨還維持着被他推開的姿勢,絲毫沒有起來的意圖,只用眼神可憐巴巴地望着他。
傻子,曲竹在內心罵出聲,他望着邱舒烨俊美的臉龐,忽然意識到什麽,轉頭環顧四周,卻沒見到昨日跟随自己進來的徒弟。
難怪邱舒烨敢把原貌露出來,那家夥怎麽一句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曲竹皺起眉,朝邱舒烨問道:“東方恒呢?”
見曲竹對他的表現沒有任何回應,張口就是問自己徒弟在哪,邱舒烨撇了撇嘴,他随即站起身,聲音懶懶地道:“不知道,昨日他泡溫泉泡到一半突然就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或許是有什麽急事吧。”
急事?東方恒能有什麽急事?曲竹困惑,他看了看洞口,見和之前一樣,已經有細微的晨光透過,便穿好衣服,不待邱舒烨就直接走了出去。
回到紮營地,曲竹晃了一圈還是沒找到那個模樣俊郎的黑發少年,他問了問其他人。
其他人在被他吓了一跳的同時搖搖頭說沒見到。
見狀,曲竹的眉頭緊鎖,他站在原地等了一會,也沒等到東方恒的影子。
邱青叫了他一聲:“曲峰主,找到了嗎?”
曲竹抿住唇,搖了搖頭。
邱青陷入沉思,揚聲道:“今日我們還是駐紮在此處,你們繼續自行探索。”
說罷,邱青朝曲竹道:“我們分開行動,找到的概率大些。”
曲竹側過頭,望進邱舒烨笑眯眯的眼,點頭嗯了一聲。
曲竹随即擡步離開,朝溫泉的方向走去。
他想,若是東方恒确實像邱舒烨說的那樣從溫泉跑出去後不見人影,沿着溫泉那條路找到的概率會大些。
可直到天邊太陽大盛之時,曲竹也沒找到東方恒的半分身影。
好好的一個人,就像憑空消失在這秘境中一樣。
好煩,曲竹緊蹙眉峰,站在原地半時,也不知道該往哪邁步。
腦袋空空的思索半天,曲竹想,要不幹脆不找了,這個徒弟沒了,反正還能找陸雲渺再要下一個。
下一個……
腦中掠過東方恒每次見到他都不掩喜悅的眼眸,曲竹抿了抿唇,心尖數百年來頭一次為一個才認識不久的人升出憋悶的情緒。
以東方恒那脾性,絕對不會一聲不吭地就離開,再怎麽樣,也會提前告知他一聲。
而且東方恒能有什麽急事?一個煉氣八段的修士,在秘境裏除了他這個師尊一個人也不認識,不辭而別這麽久,除非是遇到什麽麻煩,否則曲竹真的想不到東方恒不回來的理由。
遇到麻煩……曲竹垂下眼,東方恒确實,可能是遇到了什麽危險。
修真世界裏,危險無處不在,即使是看起來最無害的兔子小雞,冷不丁下一秒就變成一只超巨型的恐怖妖獸!
興許東方恒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被某只不知名的動物吞在腹中。
真是……麻煩至極的家夥。
曲竹的臉色平靜,看不出多餘的情緒,他又在原地站了半天後才重新邁步,繼續在洞窟的周邊徘徊起來。
又找了一會,曲竹還是沒見到任何一個像東方恒的影子,分開行動的邱舒烨也沒有返回一條有用的消息,他心頭的煩躁越來越盛,腦中放棄的念頭也愈加強烈。
只不過是一個資質平凡的修士罷了,修真界從來不缺這樣的人,在各個宗門一抓都可以抓一大把。
性子乖巧的修士也沒有多難見,十個裏面總有那麽一兩個是聽話的。
可能還會比東方恒更乖,不會一句話都不說地直接溜走,任師尊一個人在擔……
擔心?這個詞閃過曲竹腦中的瞬間,他神情一凜,心中冒出不可思議的情緒,他在擔心東方恒?
不,不可能,這絕對不是擔心,只不過是在遺憾他即将損失一個聽話溫順的徒弟。
對,只是有一點點的遺憾而已,曲竹壓下心頭升起的怪異情感,想了想,還是準備再找一會。
若是一個時辰內再找不到東方恒,曲竹就打算放棄。
他已經耗了一上午外加快一下午的時間在這漫無目的地找一個不知道跑去哪的徒弟,已經算仁至義盡了。
想到這,曲竹暗暗地點了點頭,将其他消極的情緒抛在腦後,只專心地找起人來。
這次曲竹擴大了範圍,不知不覺間,他走到了昨日與方貝鴻鬧矛盾的地方附近。曲竹掃視一圈靜谧無聲的周遭,視線不由停在一棵樹上——
一棵昨日他與東方恒一起倚靠的茂盛大樹。
曲竹緩步走了過去,看到樹底下有一片像被踩踏過的低矮草叢。
那是他們坐過的地方。
曲竹動了動鼻子,隐隐間,似乎還能聞到從黑發少年身上散發的幹淨氣味。
氣味……
曲竹的眉峰一動,蹲下身,秀氣的鼻子不斷翕動。
不是他的錯覺,這裏确實有屬于東方恒的氣味。曲竹沉下心,閉上眼睛,挺翹的鼻尖最後停留在一處雜草叢生的地方。
細嫩的草尖掃過曲竹的鼻頭,曲竹緩緩睜開眼,烏黑的眼眸中掠過一絲詫異。
他看到某處草叢層層覆蓋的地方有幾點突兀的淡紅色澤。
難道東方恒昨日在這掉了東西?
一邊想着,曲竹一邊扒開蓬勃生長的雜亂草葉,然後,他一頓,眼裏映出一具雪白的小團子。
小團子雪白的絨毛毛躁地呲開,還沾染了不少的綠草葉渣渣與泥土,而它耷拉下來的尖耳朵、四肢與綿軟尾巴端部,卻有着與曲竹夢境中那小妖獸一樣的淺紅。
唯一不一樣的就是,小團子的臉沒有夢境中的迷霧籠罩,完整的展露在曲竹的面前。
是一只模樣讨喜的小狐貍。
而它的身上正散發着與東方恒一樣的、像大雨淋過後的清新味道。
東方恒與這小家夥聞起來像有過“深入”的交際。曲竹粗略掃了一眼小團子的外表,見其貌似沒有受皮肉傷,想了想,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具柔軟的溫熱軀體從草葉間抱了起來。
小狐貍似在睡覺,還是睡得很死的那種。
即使被陌生人類抱了起來,它也毫無動靜,小小的身子軟塌塌地癱在曲竹的掌心間,只那條與它身子差不多長的毛絨尾巴從曲竹的手掌邊緣自然地垂了下去。
若不是它的身子是溫熱的,軟乎乎的胸口還在正常的起伏,就它這樣毫無反應的模樣,仿佛真的見閻王去了。
曲竹動作輕柔地翻了翻小狐貍的身子,确認了小狐貍性別為雄之餘,也确實沒發現小狐貍身上有其他肉眼可見的傷口。
所以大概……這家夥就真的只是在睡覺……吧。
怎麽這麽沒有警戒心?被陌生人類抱起來還睡得死沉?
曲竹莫名聯想起了東方恒清澈且愚蠢的淡色眼眸,一時之間,竟覺得這兩者格外相似,相似的愚笨。
曲竹湊近,鼻子貼到小狐貍的頭頂,兩個尖尖小耳朵之間的位置,再次确認了它身上所散發的味道的确與東方恒的如出一撤。
截止到目前,這算是曲竹找到的唯一與東方恒有關的線索。
曲竹有些異想天開地認真思考,或許這小家夥會知道東方恒在哪?
要不等它醒過來?
正思索這法子的可行性,曲竹的耳朵動了動,眸中飛速掠過一抹警惕,他迅速抱着小狐貍站起身,視線一轉不轉盯着前方某處。
清淺的腳步聲自前方響起,随後,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曲竹的面前。
是方貝鴻。
只有一個人的方貝鴻。
方貝鴻的神情自若,他像是意外地發現曲竹也在這裏,倏忽停下了腳步。
“曲峰主……”方貝鴻皺了皺眉,随即咧開嘴,皮笑肉不笑地道:“這麽巧,又遇到你了。”
曲竹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轉過頭就想離開,卻在擡步的剎那聽到方貝鴻慢悠悠的聲音。
“怎麽,曲峰主和自己心愛的徒弟吵架了嗎?”方貝鴻緩緩地說:“我剛剛才見到了那個叫東方什麽的家夥,正想着會不會遇見曲峰主……”
“他在哪?”曲竹側過頭,烏黑的眸子盯着方貝鴻的眼問。
方貝鴻一怔,随即笑了起來,“難道我猜對了,真吵起來了?”
“曲峰主這麽多年來,暴躁的性子還是沒變,怎麽還跟自己徒弟吵架呢?”說着,方貝鴻下一秒就接受到來自曲竹的不耐煩的視線。
方貝鴻身體一僵,陷入沉思,“嗯……我想想。”
“我記得好像是在十分鐘前見過,就在……”方貝鴻擡起手臂,朝他過來的方位左右指了指,最後他皺起眉,放棄般地垂下了手。
“額,我有點分不清方向。”方貝思索半晌後道:“但我大概記得他往哪裏走了,要不曲峰主……”
方貝鴻彎起眼睛笑了笑,“你跟在我身後,我帶你去。”
這家夥……
曲竹面無表情地凝視方貝鴻的笑臉,右手緩慢輕撫過小狐貍手感順滑的毛發,他微啓雙唇,聲線平靜地道:“難道我看起來很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