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回歸
回歸
曲竹驀地怔住,他迅速轉過頭,烏黑的眼中撞進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消失大半月的東方恒。
東方恒緊跟着曲竹的背後出來,一踏在秘境外的實地上,黑發少年的身軀便忍不住歪了一下,啓開的嘴裏喘息聲更重。
盯着東方恒被劉海遮住大半的面孔,曲竹的神色陰晴不定。
也不知道消失的這大半月裏東方恒在秘境中幹了些什麽。
黑發少年的發絲、白皙臉側與衣物上都沾有灰塵與泥土,而他衣服上更是有不明的劃痕,仿佛與誰或某個野獸大戰了一番一樣。
除此之外,東方恒擡起來的臉色也格外煞白,淩亂的發絲黏在他濡濕的鬓角上。
曲竹還是第一次見到東方恒面容、衣着如此不整的模樣。
比那晚遭混人們圍攻時還要糟糕。
這家夥……是從山上滾下去了還是去“挖墳”了?
曲竹冷着臉地打量起東方恒,其間,他垂下垂眼睫,瞥了一眼自己被東方恒抓住後就粘上泥土的衣角。
髒死了。
這家夥果然是去“挖墳”了吧。
曲竹有些嫌棄,但到底沒有揮開東方恒的手,只冷淡地陰陽怪氣道:“原來你還沒死。”
“也是,沒人規定離開前要把自己去哪告知給自己的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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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活得潇灑就是了。”
“不,不是。”東方恒緊了緊握着曲竹衣角的手,他發白的唇依然開着,不停喘着粗氣,反駁的話都隔了好久才擠出一兩個詞。
東方恒又喘了一會,胸膛的起伏頻率才降低了一些,他匆匆捋了捋自己散亂的發絲,朝曲竹展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一笑,東方恒整張臉的狀态就盡入曲竹的眼。
黑發少年俊美的臉上沾着不知哪惹的黑色塵埃與細碎沙子,細碎沙礫間還印着些擦傷。
看起來既可憐又無辜。
也讓曲竹想起在內門弟子選拔大賽上同東方恒的初見,此刻少年的笑就和那時一樣。
一樣的醜。
再加上一些蠢。
曲竹面無表情地與東方恒對視,沒過多久,東方恒臉上努力維持的笑就讪讪地消失。
“師尊……”東方恒低下頭,從自己破破爛爛的胸襟裏掏出一個東西,他随後遲疑地在曲竹眼前攤開手掌,并低聲說:“我去拿了這個。”
少年的掌心裏也四處覆着一層發黑發紅的沙子,像是被某種粗粝的物體狠狠摩擦過。
而他掌心中展示的東西正是曲竹此前才見過的——
三開葉。
藥草葉片嫩綠,其上還凝着透明的水珠,恍若新鮮采摘下來的。
一看就被少年保護得極好。
曲竹的唇抿了抿,問:“你摘這個作甚?”
東方恒用破口的唇瓣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解釋說:“師尊對我極好,念我內傷嚴重,便主動帶我去那靈氣充沛之處。”
“所以我想報答師尊。”
“我在書中曾讀過,說三開葉生長環境苛刻,若一處有三開葉,周邊大概率也會有一兩簇。”東方恒頓了頓,臉頰泛起薄紅,繼續說:“我想給師尊一個驚喜,結果沒想到……”
“我的确采到了三開葉,但也。”東方恒琥珀色的眼瞳躲閃了一下,“但也不小心從山邊滾了下去。”
“我昏睡了很久,清醒後就一直往山上爬。”
東方恒攤開的手掌蜷了蜷,他笑道:“抱歉,師尊,害你擔心了,都怪我……”
“我為什麽要擔心。”曲竹蹙起眉不悅道:“你消失的這大半月,我從未擔心過你。”
話落,站在一旁偷偷聽兩人說話的明雪宗衆人都不禁為東方恒感到可惜。
更有打抱不平者瞪了一眼曲竹,嘴裏小聲罵了一句他不識好歹。
當然很快,他就被曲竹掃過來的眼吓得閉緊了嘴。
曲竹看向微怔的東方恒,神色冷漠,說:“歸根到底,還是你自己實力太弱。”
“沒有任何人跟你争搶,你都能自己撲入險境,還差點将自己關在秘境中。”
“若是你真的被關起來……”曲竹呵笑一聲,“說不定等你出來,修為都比我高上許多。”
曲竹:“到那時候,是不是該輪到我叫你一聲“師尊”了?”
聞言,東方恒連忙搖頭,他張了張嘴,眉峰微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便順着曲竹的話說:“師尊說的對,是我太弱,太高估自己。”
東方恒方才被打斷的話語便是要說都怪自己實力太弱,倒和曲竹所說的話是一個意思。
東方恒低下頭,繼續道:“抱歉,師尊,不會再有下次了。”
“我定會多加鍛煉自己,免得再讓師尊憂心。”
“我說了,我沒有憂心于你。”曲竹煩躁地道:“你消失的大半個月,我每天都在療傷,哪有時間去關心你這家夥。”
哪有時間去關心你這家夥……
東方恒眨眨眼,嘴裏應了一聲,腦中卻閃過自己失控變為原形的時候。
東方恒有變回原形後的所有記憶。
他記得,他被那古怪泉水引得內丹震動,身上出現化形之兆後便急沖沖地跑出洞窟,無意識地跑到了師尊與那姓方的争搶三開葉的地方。
沒多久,東風恒就陷入昏厥,再醒來就是以小狐貍的模樣看到曲竹。
為何他醒來的第一眼見到的會是師尊?
東方恒稍加思索,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如非師尊沿路找他,必定不會找到他的原形。
如非師尊找的仔細,必定不會在東方恒挑選的藏身之地撿到他。
更何況,東方恒還記得他轉醒那天,邱舒烨回來問師尊的第一句話就是:
找到了嗎?
唔,東方恒突地又憶起邱舒烨當時叫的前綴——哥哥。
師尊和邱師兄原來是兄弟關系嗎?
但他們兩人的長相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只能說是迥然相異。
思緒漸漸跑遠,直到曲竹冷淡的聲音再度響起,東方恒才回過神來。
曲竹瞥了瞥黑發少年沾着沙土的手掌,冷聲道:“快把你那葉子收好,這麽光明正大地拿在手上,是想讓別人過來搶嗎?”
“還嫌自己受的傷不夠重嗎?”
東方恒恍然,他嗯了一聲便想把三開葉收回胸襟裏,而後少年的動作滞住,抿了抿唇說:“師尊,你不想要嗎?”
曲竹垂了垂眼睑,視線從東方恒破舊的衣物、被什麽鋒利東西劃傷的手臂一路看到少年灰頭土臉的造型,面無表情地道:“看起來你更需要這葉子。”
說罷,曲竹扭頭便走,周圍悄咪咪圍觀的衆人見狀立刻讓出一條道來,于是很快,曲竹就上了明雪宗專用飛舟,閉上眼冥想起來。
緊跟其後的東方恒也上了飛舟,他站在曲竹座位旁邊,糾結起來。
師尊似乎很嫌棄他這副模樣,而且師尊好像本來就被他氣到了。
那如果他坐師尊旁邊,會不會惹得師尊更生氣?
正糾結間,曲竹不耐地睜開眼,“還愣着幹什麽?連坐下都不會了嗎?”
東方恒微怔,旋即重重點了點頭,一屁股坐在曲竹右側。
同來時一樣,不過小半天,明雪宗一行人就抵達了宗門門口。
曲竹下了飛舟,見到邱舒烨對他一笑時,他頓了頓,而後點了點頭以示招呼便即刻站在靈劍上。
之前是東方恒載他,現在是傷好的曲竹載自己的徒弟。
曲竹飛得速度極快,越過恢宏大氣的明雪宗招牌,眨眼間就回到了坐落在荒郊野嶺的鷹風崖。
離開了一個月,鷹風崖除了地上又多了些落葉長了些雜草,其餘無大變化。
曲竹瞥了眼院落裏東方恒抽空搭的一間簡陋灌風的屋子,便徑直走進自己屋裏。
進了屋,曲竹便坐在蒲團上,閉上眼仔細觀察起自己體內的狀況。
每條經絡确實拓寬了一寸有餘除此之外,他體內金丹所凝聚的靈氣也比去秘境之前濃郁一些。
不虛此行。
曲竹的唇角揚了揚,默默感謝了一下還算記挂老友之情的陸雲渺。
雖然他只是個去湊數的。
但整個秘境下來,他又治好了傷,又拿到了陸雲渺吩咐邱舒烨去尋的靈器。
即使這靈器是個對其他人沒什麽用的。
曲竹又仔細內窺了數次,确實沒發現哪有虧損後便陷入冥想狀态,進行久違的持續修煉。
但修煉了不過一會,熟悉的低沉就從曲竹腦海冒了出來。
那嗓音悠然,帶着剛睡醒的沙啞,“原來你沒死。”
閉着眼的曲竹冷漠回複,“我死了,你也會死。”
聞言,秦曜笑了一聲,“說的也是,我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秦曜随意地打了個哈欠,聲音中滿是困意,他随即一言不發地占據了曲竹的軀體,緩緩踱步到窗邊,推開紙窗。
從秘境出來時天空大亮,自秘境回來後,天邊已懸挂一彎潔白的月亮。
柔和的月光傾灑在“曲竹”的臉上,“曲竹”眯起眼,深吸一口氣又呼了出去,“昏睡半個月,還以為再見不到這樣的景致。”
雖然這大陸景色與秘境中的相比,還是差上許多。
但不管如何都比蛇環嶺的好。
“曲竹”懶懶地趴在窗框上,剛享受了一會夜風與月光,就聽腦內傳來一道冰冷蘊藏憤怒的聲音。
“滾開!”
“曲竹”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又隔了一刻鐘才将身體還給怒氣不斷上湧的曲竹。
還完之後秦曜還悠哉地說:“急什麽,我又不會拿你的身體做什麽。”
曲竹的唇角下壓,不理他,快速掃視自己的內部,發現無異樣之後冷聲道:“沒有我的話,你不準擅自出來。”
隔了一會,秦曜才随意哦了一聲,一聽便知道沒把曲竹的話放心上。
但曲竹現在也沒有心思去和他争吵,他蹙起眉,萬分奇怪地深思心魔剛剛說過的一句話——
“昏睡半個月,還以為再見不到這樣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