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混血
混血
祁奚和是明雪宗大名鼎鼎的衛峰主的兒子?
初次從陸雲渺口中聽聞如此爆炸的信息,曲竹不免有些怔訟。
但轉念一想,其實一切也有跡可循。
比如,祁奚和身上沒有半分靈氣,他卻能在衆多妄想進明雪宗的人中脫穎而出,當上九康坊二樓的藥師,這不是有關系是什麽?
而他背後的關系,原來就是修為不凡、容貌俏麗的明雪宗峰主衛淩雪。
衛淩雪是為了祁奚和的病才親自來找陸雲渺尋藥。
祁奚和的病……
腦海中掠過少年蒼白卻溫和的眉眼,曲竹的心思不由一沉。
連資源一向豐富的衛峰主都治不了的病,祁奚和……怕真的是病入膏肓了。
從陸雲渺處解答了心中多數的疑惑,曲竹便不再說話,沉默地朝洞穴深處前進。
但其實,他的腦海中還存有一個想要陸雲渺回答的問題。
——“衛淩雪……便是擄走衆多無辜人士的兇手嗎?”
曲竹在外面親眼見過身姿模糊的兇手帶着漂浮的東方恒進了洞穴。
而自在洞窟遇到陸雲渺之後,陸雲渺的話又處處不離祁奚和與衛淩雪。
曲竹藏在嗓子中的疑問,已經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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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繩斷裂聲中,東方恒親眼看到自己正前方挂在牆壁上的一個人蛹掉落于地!
幾秒鐘後,無知無覺的人蛹便飄蕩起來,慢慢飛至衛淩雪的身前。
她要幹什麽?
察覺到自己将要看到衛淩雪擄走衆人的目的,東方恒凝住心神,琥珀色的豎瞳一轉不轉,努力看清不遠處衛淩雪的所有動作。
面容雪白的衛淩雪側過頭,面無表情地用靈力控制人蛹的到來。
待人蛹飄至她身側時,衛淩雪望着被五花大綁、只露出個髒污且沾有血液的頭顱的修士,有些嫌棄地皺了皺眉。
她随即擡起蔥白的手指,眨眼之間,衛淩雪原本修得圓整的指甲陡然變得如野獸般鋒利尖銳!
下一秒,衛淩雪眼也不眨地将手指倏地插進人蛹柔軟的脖頸中!
肉·體被刺穿的粘膩聲音頓時響起!裹挾在其中的,還有血液飚漸的細微聲響!
若是正常打鬥,修士突然遭此重創,早已扯着喉嚨凄厲地叫出聲。
可衛淩雪不知做了什麽,綁成人蛹的修士确實因劇痛而驀然蘇醒,可他大張的唇中卻連一絲聲音都無法發出,只能像狗一般,呼呼喘着粗氣。
從頭到尾,衛淩雪都一直在減少因自己一系列動作而産生的聲響。
可即便如此,修士瀕死之前的用力掙紮與喘氣聲也依然喚醒了躺在衆多布衾之中、神色安定的少年。
祁奚和的睫毛顫了顫,幾個呼吸之後,他徐徐張開眼,迷茫地環顧四周。
等他看見衛淩雪放大的臉,聞到周圍遍布的血腥味之後,祁奚和便恍然明白自己身在何處。
“……娘。”祁奚和聲音沙啞地喚了一聲,溫和地笑看說:“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說罷,祁奚和見衛淩雪的神情不變、眼中的擔憂不少,他便又重複了一遍說:“你把還活着的人都放了吧,我真的感覺好多了,我沒……”
話音未落,祁奚和的臉色就驟然變得煞白,他試圖咬緊下唇,可只堅持了數秒,他便忍不住張開嘴,劇烈、又沉重地咳嗽出聲。
“咳……咳咳!”
“咳咳!”
見狀,衛淩雪的眼睑輕顫,她另一只空閑的、柔軟的掌心撫上祁奚和蒼白的臉頰,徐徐撫摸間,她聲音很輕:“再堅持一會,你很快就會好的。”
聞言,祁奚和的眸中閃過一抹絕望。
從他犯病開始,衛淩雪便不知說過了幾遍他馬上就會好起來這種話。
一開始,祁奚和自然是相信衛淩雪的,可後來,衛淩雪四處搜尋了許多的方法也無法治好他的病,頂多是緩解。
于是祁奚和眼睜睜地見衛淩雪變得越來越瘋魔,他突地便覺得——
自己應該在犯病的初時就死去。
可那會,祁奚和自以為自己只是得了像受涼、摔傷一般的簡單病症,從未想到,他得的居然是不治之症。
祁奚和一直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病正不斷地在消耗母親的精力,從頭到尾,他只是衛淩雪的累贅。
如果沒了他,衛淩雪或許已經升至化神期,登上明雪宗第一峰主的位置,而不是為了一個沒有一點希望治好的人到處奔波、跑來跑去。
但現在,即便祁奚和想自殺也無能為力。
衛淩雪早已察覺到他的想法,她沉默半晌,漂亮的雙眸第一次流下幾滴透亮的淚珠,低啞的嗓音中似帶着哀求,對他說:“奚和,請你一定要堅持下去。”
“我……一定會想到辦法的。”
從那以後,衛淩雪便在他身上留了一靈器,始終監控着他的一舉一動。
而數月前,衛淩雪不知從哪又找到一個據說能治好他的法子,祁奚和自是不信,但他也沒有阻攔衛淩雪去研究。
可他萬萬沒想到,衛淩雪的新法子居然要傷及這麽多人的性命!
此時此刻,又有一個無辜者因他丢失性命。
祁奚和側過頭,看着癱倒在衛淩雪腳邊、慢慢失去呼吸的陌生人,無力地閉了閉眼。
衛淩雪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額頭與鬓角,不知是勸慰祁奚和,還是勸慰自己,她輕聲說:“他們都是無人在意的人,死了,也不會有人為他們傷心。”
可即便如此,他們也努力活到了今天。
祁奚和沒有說出反駁的話,又或者說,即使他說出口,也無法改變衛淩雪固執的想法。
從死去修士脖頸的撕裂傷口上淌下的血逐漸彙作一團。
衛淩雪垂下眼,指甲鋒利的那只手掌心向上,下一瞬,地面上四散的血液便像是被什麽吸引一般凝成道道血柱汩汩湧向衛淩雪的手心。
散發濃郁血氣的血珠聚集在一起,又很快,被衛淩雪的靈氣壓縮滾作一個極小的暗紅球體。
“奚和。”衛淩雪牽起唇角,扯出一個溫和的笑,“吃下它,你就不會痛了。”
确實,每當祁奚和咽下一人的血後,他體內無處不在的針紮似的疼痛便會消失。
可幾日後,那從小時候一天便生出的疼痛又會出現。
然後……周而複始。
祁奚和不想吃,他已經極其厭惡那血球從喉口劃入後,惡心、黏糊的觸感。
可他一望進衛淩雪猶帶着期望的眼,便只能遮住眼睛,忍住想吐的欲望,将那散發濃郁血腥味的小球吞進肚中。
很快,流進他肚子裏的血球釋放出濃醇的靈氣,劃過他身體中每一縷叫嚣着互相争鬥的鮮血,緩緩讓那持續多年的戰鬥乎息下來。
是的,祁奚和的病是天生便有的,是源自血脈中的。
他的身上,流淌着人類與妖族混合的鮮血,而它們在某一天,便突然在他體內争搶起來,像記恨已久的仇敵般,永不停歇。
“娘……”祁奚和明顯感到自己體內的刺痛漫漫變小,他有些失神,啞着聲音問道:“我們還要這樣多久?”
“很快。”衛淩雪回複,她繼續輕輕撫摸着祁奚和布有薄汗的額頭,又重複了一遍:“很快。”
話落,兩人陷入沉默,又隔了一會衛淩雪盯着祁奚和慘白的臉色,喃喃說:“一個練氣期的修士能讓你緩解匹天的疼痛,那如果我一次性用多個呢……”
祁奚和一驚,他驀地睜開眼說:“你想幹什麽?!”
衛淩雪溫和地笑了笑,手指微動,于是數個人蛹排成一圈,飄至她的身邊,“奚和……我們來試試吧。”
而東方恒便在這次衛淩雪挑選的衆多人蛹其一。
他正擰眉望着衛淩雪的方向陷入沉思,深藏在腦中的某個記憶将要破殼而出時,一個轉眼,他的身體就不受控制地飄蕩起來。
東方恒即刻意識到是怎麽回事,他迅速閉上眼,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幾息間就來到衛淩雪的旁邊,與此同時,纏繞在他鼻尖的血氣也愈加濃稠。
糟了!衛淩雪莫非現在就要像殺剛剛那個人一般殺了他?
東方恒并不害怕,只是在糾結當衛淩雪的手指抵在他的脖子上時,他該如何反抗。
直接出手與衛淩雪對峙嗎?
可師尊不知何時才回來,若衛淩雪逃走了怎麽辦?
逃走了之後,衛淩雪必定不會再回來,那他們的計劃豈不是前功盡棄
還有,假使他正在與衛淩雪打鬥,師尊忽然闖進來,那他自己的計劃也……
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東方恒的腦中冒出各種紛亂想法的時候,忽地又一股血腥味飄進他的鼻腔。
東方恒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他隐隐睜開一絲眼睛,果不其然,模糊地看見衛淩雪尖銳的指甲再度撕開一人的脖頸。
無數血柱沖天而上!東方恒盯着在衛淩雪掌心中彙聚的血液,又看了看祁奚和從布衾中只露出一些的蒼白側臉,一道靈光倏忽從他腦中閃過!
在金陽鎮何家中,東方恒曾在地面上尋到一雪白的短毛發。
而上面散發的氣味,在東方恒聞來,便是出自自己的同族。
現在這種情況,衛淩雪顯然就是真正的幕後兇手,由此那根毛發有極大的可能就是她落下的。
雖然不知衛淩雪本人身上為何沒有散發出同族的氣息,但如果衛淩雪是妖,又結合她為了鮮血擄走衆多無辜者的現狀——
祁奚和……大概率是人與妖的混血!
人妖殊途并非空穴來風。
東方恒曾在族裏聽聞過,人與妖誕生的孩子有四分之一的概率會得一種不治之症。
他們體內屬于人的血脈與屬于妖的血脈極不穩定,某一日或許就驟然會爆發出死鬥到底的戰争!
族裏年長的妖研究多時,只發現換血這一種治标不治本的辦法。
而衛淩雪現在所做的一切,分明就是在給祁奚和換血。
這樣一來,她要紫卷花的目的也昭然若揭,無非是想試試給祁奚和換血之後,紫卷花能否維持住祁奚和體內屬于人族的鮮血。
只是現在看來,紫卷花顯然失敗了。
思緒回歸,東方恒望着衛淩雪吸完一人蛹全身的鮮血後,又轉而去殺死了另一個人。
眼看便要輪到自己,東方恒提起全部的警惕,他被麻繩困在背後的雙手一動,整潔的指甲就驀然變得尖利。
再等一會,等衛淩雪将他拖過去時,東方恒便立馬掙脫束縛。
之後,他再……
未等東方恒思索出掙脫之後他應該怎麽辦的完美解決辦法,一道他過于熟悉的清冷嗓音便猝然在整個空曠幽黑的洞穴中響起。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