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注定的結局

注定的結局

每日天還沒大亮的淩晨,外門修士便要爬起床,來到空曠的廣場處參與每一天的晨間群練。

而曲竹便是看中這一點,才選擇自天上落下,混進驚慌的人群中,直接從明雪宗的正門逃離!

而且,若他混進弟子之間,陸雲渺與另一個修士也不敢施展威力強大的法術,如此一來,心魔附體後與另外兩人實力懸殊不大的曲竹逃跑也僅僅是時間問題。

如曲竹所料,混進人群後,姍姍來遲的陌生修士與陸雲渺面對如此混亂的局面,皆無從下手,他們對視一眼,分明從對方眼神中讀出蛇環嶺三個字。

是夜,整整奔逃一天的曲竹唇瓣幹澀、臉色蒼白,他不知能去哪,便在心魔的帶領下一路朝未知的地方前進。

于是趕路中,思緒漸漸平複的曲竹已經從前因後果中推測出心魔要帶自己去哪——蛇環嶺。

偷了封魔印,并用他的身體暴露魔修的身份以此在混亂中逃走,心魔除了想去蛇環嶺還能去哪

不,他不是心魔。

心魔不會知道那麽多主人格沒告訴他的事,更不會意識到自己是“魔”這個概念。

曲竹疲憊地閉了閉眼。

理智上,他應該轉身,告知明雪宗的衆人他是被其他人的魂魄附了體才會釀此大禍。

而且,心魔附體的狀态不知為何很不穩定,曲竹也有把握拿回自己的軀體。

可是,曲竹累了。

很累。

他原以為是心魔是潛意識想要變強的自己,卻沒想到,心魔是另一個來路不明的魔修。

所以……到頭來,他一直依賴的是別人的力量,并且,唯一能保護他的“人”還是個懷揣目的的魔修。

就連他的親生父親……

曲竹垂下眼,凝望着自己飄在空中發着微光的長命鎖。

【小竹,今日來了一個好心的修士,他幫我在長命鎖上寫下一個陣法。】

娘的唇邊泛起淺笑,她摸了摸曲竹的頭,繼續說:“他說,只要你遇到懷疑的人,便可要些他的血液,滴在長命鎖上,就可以看到你們是否有血緣關系。”

【長命鎖沒有反應,那你們二人便無血緣關系,但若長命鎖發了光……】

曲竹平靜的瞳仁中倒映出長命鎖上閃爍的光亮,他的腦中,也掠過那蓬頭垢面、渾身散發酒氣的高大男人。

那個人……

那個在酒坊中與他相撞的人,那個在守護禁地的人,竟然會是他的親生父親。

難怪,難怪近三百多年的時間曲竹都見不着他的人影,原來他便是駐守在禁地的明雪宗長老之一。

而那人喝酒時豪爽傻樂的模樣,怕是早已忘了還有一個在青樓中等候他近乎整個人生的女子。

呵。

曲竹內心暗嗤一聲,他閉上眼,由着身體在心魔的操控下前行。

或許過了一天,又或許過了一個月。

分不清時日的曲竹在長途跋涉下來到距離蛇環嶺僅有數十米之外的地方。

而更靠近蛇環嶺的位置,不知何時已經聚集滿正道的人。

神情冷漠的陸雲渺站在阻攔蛇環嶺陣法的最前方,周遭簇擁着一堆衣袍精致、法器遍身的修士。

其中一穿着蒼南宗制服的修士身材龐大,面容慈祥,他有些焦躁地問:“陸宗主,吾等已等候多日,偷了封魔印的那魔修可當真會來這?”

不等陸雲渺回複,一身子曼妙的女子便輕笑出聲,聲音悠然悅耳:“不然呢?那魔修不來蛇環嶺,還能去哪?拿着封魔印到處亂跑嗎?”

蒼南宗宗主的臉一紅,随後正色道:“谷主所言屬實,那魔修遲早會來,我們各宗門弟子加起來這麽多人,必然能等到他來的那一天!”

“只是……陸宗主。”蒼南宗宗主有些為難地說:“萬一那魔修真的與吾等耗時間,吾等也不可能天天都守候于此,可否輪着來比如,這半年明雪宗的人來,下半年蒼南宗的人來,再下半年……”

“我懂周宗主的意思。”陸雲渺終于淡淡地開了口,“周宗主說得都不無道理,陸某人也曾想過這個問題。”

陸雲渺:“既如此,便按周宗主說得來吧。”

“但最開始這一個月,我想還是我們所有人都守在這裏為好。”陸雲渺的眸子掃過在場所用的宗門宗主,淡漠問:“你們說是嗎”

“……對,陸宗主說得對。”周宗主擦了擦汗,與陸雲渺掃過來的冰冷視線對上的剎那間,他的腦子中不由掠過千年前自己尚小時與明雪宗前宗主一起攻打魔修的時候。

那時的前宗主,神色冷淡至極,一頭泛白的發絲随風飄揚,漂浮在半空中時頗有仙人之姿。

可稍微認識一點前宗主的人都知道,他是個絕對冷漠的狠人,以殺妻證道,漆黑的眼中既無江山也無蒼生,就恍若是個毫無感情的木偶。

無人能進前宗主的眼,除了他唯一的繼承人。

前宗主好似将所有尚存的人類感情都投入在陸雲渺身上,卻依然沒有溫情,只有嚴格與苛刻。

于是從陸雲渺有自我意識的兩三歲後,他小小的手中,便始終握着一把劍。

而長大後的他,也與他的父親格外相似。

說實話,明雪宗前宗主逝世後,剩餘的幾大宗門都隐隐升起一些妄圖取代明雪宗當天下第一宗的念頭。

甚至有一個宗,偷偷來同周宗主商談過,說想聯合起來在下一次全宗門大比上,針對明雪宗的弟子,将他們全部在第一二輪就打得落花流水!

畢竟,相對于其他年方幾千歲的宗主,陸雲渺太過年輕,化神期的修為也僅僅是剛剛夠看而已,不服他頭頂第一宗宗主稱呼的人自是甚多。

可現在,陸雲渺只是輕飄飄地看過衆人,周宗主便覺得似有一股難言的冷意從心頭湧出。

陸雲渺……真的越來越像他爹了。

想起前宗主冷酷無情的殺敵手法,周宗主心中一些不該有的想法退卻許多,他點了點頭,第一個張開嘴大義凜然地說:“最開始這一個月确實是魔修最有可能來蛇環嶺的時機,蒼南宗自會聽從陸宗主的全部指令!”

聞言,其他宗主面面相觑,沉默半晌後道:“天劍門願聽從陸宗主的全部指令!”

“謎花谷願聽從陸宗主的全部指令!”

“逍遙宗……”

各宗主此起彼伏的話語不歇,不管他們說的話是否完全出自心甘情願,至少在抓捕偷盜封魔印魔修的這件事上,他們的意見達成了一致。

遠遠看着,曲竹抿住唇,垂眸問:“封魔印在哪?”

心魔沉寂了半時,才控制着曲竹的身體擡起手,從袖口中取出一個曲竹眼熟的圓盤。

這就是……封印蛇環嶺千年的封魔印。

心魔給曲竹看了會,便将其收回袖口,聲線細微紊亂地說:“即便你奪回了身體控制權,出面将封魔印交給他們,你的結局……”

“只有死。”曲竹冷冷地接道,現在這種局面,顯然已經不是曲竹開玩笑地說一句自己不是故意偷封魔印就能解決的。

而即便他說自己是被魔修附體,各宗門也不會相信他,即使有将信将疑者,也會贊成處死曲竹以絕所有可能的後患。

呵……曲竹不知是嘲諷自己還是嘲諷心魔地呵笑道:“不愧是魔修,從頭到尾,都在假冒心魔來欺騙與利用我。”

“借由我的身體偷取封魔印後,還能将偷盜之事誣陷在我身上,并且最後……也能脫離我的身體拿着封魔印遠走高飛。”

“真是……好計策。”

是的,曲竹仔細核算一番,心裏發寒的同時,也不得不承認,心魔确實做了一個堪稱完美的計謀。

若不是心魔附身的狀态不知為何有些不穩,曲竹想,他在禁地內都不會恢複自我意識,甚至能不引起陸雲渺與長老的注意,直接拿着封魔印來此解除蛇環嶺千年的封印。

然後……

群魔并出。

世間或許又會陷入千年前的災難。

可……

那與曲竹何幹?

等蛇環嶺封印解除之日,沒有心魔附體的曲竹自是會被無數憤怒的正道找出來并折磨致死。

此後世間發生的所有一切,都與前去面見閻王的曲竹沒有半毛錢關系。

而現在這種站在蛇環嶺外寸步難行的狀況,對曲竹來說,還算好的。

曲竹最後的結局只有死,但這之前,他還有選擇的權利,甚至這種權利,攸關到整個世間的生靈。

他能選擇聽從心魔的命令,等待解除蛇環嶺封印釋放所有魔族的最佳時機。

他也能選擇現在便奪回身體的控制權,将封魔印交給陸雲渺,再之後,封魔印必然會被更嚴加看管,魔修即便附了別人的身體,也無法像現在這樣簡單地拿到手。

起初,曲竹得知附身于自己的魔修偷了封魔印之後,第一反應自是送還,可現在,感受着心頭某種難言的複雜情緒,曲竹忽地猶豫了。

他不想死,可他不死,就會有更多無辜的人死。

但為什麽……一定要是他死?

他還有很多未做到的事,還有很多想去做的事,而且明明從頭到尾,他都只是受害者!

為什麽世間生靈的活與死,要盡數強搭在他一人背上?

他死了,正道人中像方貝鴻、馮運良之輩,依然潇灑自在地活着,他們或許還能登上曲竹無法觸及的頂端。

而曲竹的夢想呢?

早已跌入黝黑的深淵。

在這個世界上,他難道就不能完成一件自己想做的事?

“……答應我。”曲竹面無表情地在心中緩緩開口。

心魔頓住,“答應你什麽?”

“答應我,在我死後……”曲竹擡起頭,烏黑的瞳孔徑直望向遠處在陸雲渺身邊的高大男人,說:“殺了他。”

【你的親生父親,是天下第一宗明雪宗的人。】

【小竹,拜托你,幫我找到他,然後……】

【殺了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