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章

第 69 章

她救盞烨時的光,喚醒了沉睡的牧随……

孟如寄怔愣了片刻:“所以……盞烨說,他曾在冰湖上等死,卻幸得神明眷顧,擁有了戾氣,是因為……”

牧随沒有遮掩:“是因為我,沉睡數千年,身體中的戾氣溢出,被他汲取。”

“所以他以為的命運……”

“是我的命運。”牧随坦言,“仙神之戰,天神落敗,仙人欲對衆神趕盡殺絕,諸神于末路之中,合力剝去我的神格。他們将憎恨、怨毒、不甘都給了我,這就是戾氣。”

孟如寄聞言,望着牧随,一時語塞,沉默半晌,她低頭看着牧随的手背:“天神欲滅人世,你的任務就是要殺掉所有人,是吧?”

牧随默認。

孟如寄仰頭凝望他的眼瞳:“可你這次卻救了我和無留之地的所有人……”

所以盞烨才那麽的不甘、不明白。

明明他要做的事就是牧随該做的事,而牧随卻選擇了站在另一邊。

為什麽呢?

孟如寄這個問句沒有問出口,因為她想到,牧随之前已經回答過了——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他身體就已經做了選擇了。

選擇了救她。

選擇了救人。

有神明魂魄,卻得凡人之身,踏閻羅之路,卻生慈悲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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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者……”孟如寄苦笑,“這命批得挺準。”

聽孟如寄如此感慨,牧随轉頭看了她一眼,卻也不敢多看,怕自己的目光陷在她眼瞳裏。

“勞碌命,你也不差。”牧随低頭揶揄。

孟如寄撇了撇嘴,望着遠處夜色裏的逐流城,月色下,她能清晰的看見城中光芒越聚越多。

“去的人越來越多了,不知道多少人會篤定使用戾氣的人是你……”

“所有人都會篤定。”牧随道,“洛迎風也來了,收拾了盞烨,他可不會放過我。莫說用戾氣的當真是我,就算不是,我在他口中,也該殺。”

孟如寄腦中浮現出那臨岚山主的模樣,他将他們投河的時候,多少是有點小人得志的模樣。牧随這樣猜測,倒是合情合理,是那人會做的事。

“權衡利弊,或敵或友,無留之地做生意的人,都很是無情嘛。”

“人都一樣。”

也對。

孟如寄點頭,努嘴問牧随:“那些人不知道要在逐流城呆多久,短時間內你怕是回不去了,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千金買命,回人間。”

聞言,孟如寄一挑眉:“你打算繼續自己的使命?”

“嗯。”

“你……”孟如寄遲疑的問他,“真的能殺了所有人嗎?”

牧随看了她一眼:“這不正巧,人間出了個要滅世的人神嗎。”他用戲谑遮掩了其他情緒,“我與你說過,我上一次千金買命回到人間,去拿你的內丹,正巧遇上了一群黑色的怪物。”

孟如寄點頭:“你說它們已經打開了我的封印,意圖取我內丹……你這話是在騙我?”

“沒騙你。”牧随道,“我與它們一番争鬥,搶到了內丹,卻也受了傷,身體發生了變化。”

“變小了。”孟如寄接茬。

牧随瞥了她一眼:“年紀變小了。”

孟如寄點點頭:“現在看來又變大了一些。”

“嗯,吸取了盞烨的戾氣,雖有不适,但對我來說并不算壞事。”牧随握了握手掌,骨骼“咯吱”的聲音相當突出,好像正在宣告它在變化,“當時我不知那是何物,現在知曉了,那是人神的戾氣凝聚而成的冥怪。人神想要取你的內丹,或許,她想到的方法與我相同。”

“所以……”孟如寄湊近他,挑眉問,“你們想到的方法是什麽?只殺人?能殺了所有人?”

牧随頓了頓,眸光一轉,落在孟如寄臉上:“想套話?”

“也不算。”孟如寄厚着臉皮道,“說了這麽多,再多說點怎麽了?”

“不能說了。你會阻礙我。”

被看穿了,孟如寄往後坐了一些:“你已經救了無留之地的人,牧随,或許你沒有那麽堅定,這個任務,也不是非完成不可。”

“非完成不可。”

孟如寄定定的望着牧随,試圖從他眼中找到動搖,可他微阖雙眸,藏住了自己的情緒,讓孟如寄看不真切。

“殺了所有人,這任務,聽起來很荒誕且難以實現。”孟如寄繼續勸他,“事情已經過去這麽久,如今的人與仙也并非當時的人與仙……”

“孟如寄。”牧随擡眸,打斷她的話:“你一定會阻止我?”

“我也是人。”孟如寄道,“你要殺所有人,那就包括我和我在意的人,我當然要阻止你。”

“無留之地,來者皆是半亡人,我可以留下。”

“那衡虛山呢?山上的人呢,山下的人呢?無辜的人呢?像妙妙那樣的人呢?”

“所以你一定會阻止我。”牧随重複,不是疑問,是陳述。

“當然。”

“這是你一定會做的事。”牧随盯着孟如寄,話語堅定:“我與你一樣,也有一定要做的事,一定會走的路。”

孟如寄站了起來,後退了一步:“那你将與我為敵。”

牧随仍舊坐着,不退不避,他望着她:“我們本就為敵。”

人與神,在數萬年前,就已經是敵人了。

夜風倏起,在他們之間也都不敢吹得太大聲。

但偏偏就是這般緊繃的時刻,一個聲音從孟如寄的腰帶裏傳了出來:“吵什麽吵!”莫離現身,擋在了孟如寄與牧随中間,他先是一臉嚴肅,随即往旁邊一坐,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道,“直接打!我當裁判!”

牧随深吸一口氣,別過了頭,眼不見為淨。

孟如寄大大翻了個白眼,随即又對莫離罵道:“你長耳朵沒長?聽得懂重點嗎?他剛才說要殺了所有人!你不趁着他現在在無留之地,趕緊把他給我綁起來!”

莫離瞥了牧随一眼。

牧随冷冷的坐在原地,周身飄散着些許戾氣。看起随意,但好像莫離只要敢接近他,這戾氣就會将他刺穿。

莫離摸了摸鼻子:“哎呀,真動手,以前我還有幾分勝算,現在嘛……主要是我受了傷……”

提到以前,孟如寄更氣了:“你以前有勝算,能看到他的命格,你不去阻止他,還讓他湊了千金買了命,回到人間搶我的內丹?!四舍五入你就是在給他遞刀!”

莫離又撇了撇嘴:“迷途者嘛,這命格看見與不看見,有什麽區別,他也是一路抓瞎往前行……”莫離目光一會兒飄在牧随身上,一會兒飄在孟如寄身上,意有所指道,“又沒有定數的咯。”

言至此,孟如寄恍然領悟到了一些什麽,她沉默下來,眼珠子也滴溜溜的往牧随身上轉。

牧随全當聽不見他們的對話,自己繼續打坐調息。

孟如寄沉思片刻,然後拍了拍莫離:“你過來,跟我去那邊。”

“作甚?”

“調息!”孟如寄瞪他,心知莫離明明看出她要做什麽,還偏偏在這兒裝傻,孟如寄率先轉身離開。

莫離看着她的背影,拍拍屁股站起來,又看了眼故作鎮定繼續調息的牧随一眼:“哎喲,小孟還挺粘人的嘛。千山君,你好好調息,我與小孟聊聊便回來。”

莫離慢悠悠的搖着步子跟孟如寄走了。

牧随都閉着眼睛,似毫不關心。

但當莫離的身影消失在林間的那瞬,牧随還是睜開了眼。眼瞳似無法控制的,追随向了他們離開的方向。

孟如寄走到小樹林一頭,找了個合适的地方,便打坐入定,進入了心流夢境。

一回生二回熟,孟如寄已經很習慣于立于自己的夢境空間裏了,她等了沒一會兒,便在灰色的夢境裏見到了緩緩走來的莫離。

“小孟你可是已經成婚的人,暗示我來與你夢中相見,不妥不妥。”

“別扯閑篇。”孟如寄道,“你明知道咱們要找個說話的地兒,這裏最合适。”

莫離笑笑:“小孟想說什麽?”

“關于牧随的事,你是不是早有想法?”

莫離挑眉:“小孟何出此言?”

“別裝了,你能看到我的命格,也能看到他的命格,想來你即便入不了他的夢境,見不到他的過去,但你應當也是一直知道他身份的,你肯定也想阻止他。”

“在你眼中,我這麽善良呢?”

“在我眼中你遠比我善良。”孟如寄迎着莫離的錯愕,篤定道,“我只是想救我在意和在意我的人。你維系着無留之地這麽多年,想救的怕不止一人兩人吧。你甚至還想救那似乎已經走上自己宿命的人神。對吧?”

莫離怔愣的眨了眨眼睛,随後低頭輕笑:“倒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我善良。”

孟如寄沒在這事兒上多糾結,只道:“之前我和牧随成親,少不了你推波助瀾。我來無留之地,他成了我的懸命之物,或許也有你動的手腳吧。”

莫離微笑着:“一點點。”

“之前我想不明白你的意圖,到方才我才有些悟了。我的命是勞碌命,不管怎麽走,離不開勞碌二字,這是定下的命數。但他的命是迷途者,這命算是定了也不算定了,怎麽走,得看他自己的抉擇。”

莫離一言不發,只贊許的望着孟如寄,聽她繼續道。

“是選擇成救人的人,還是成殺人的神,牧随還在迷途中,他也未定,所以他的命,可改。”

孟如寄擡手,看了眼手腕上牧随給她留下的那藤條手镯:“你想讓他,對人多一些眷戀。是不是?”

”以情布局,想借此救人,你是不是要說我天真?”

“我要說……”孟如寄直勾勾的盯着莫離,“你這招,非常好。”

莫離一愣。

孟如寄認真的分析:

“神明是什麽樣的我不知道,但牧随現在是人,人不就是為了牽絆而活嗎,天神被滅,他獨自背負使命,天下之人,皆是他的仇人,他在這世間唯一的牽絆是仇恨。斬斷仇恨很難,但要他多一些別的牽絆卻很容易,讓他對人世有更多的留戀再好不過。而且……他這迷途者,在遇見你我之前,便已經是了。”

“雖不知他從冰湖清醒後,到來無留之地前都經歷了什麽。但他之所以會舉棋不定,那一定是因為對這世間本來就還有留戀。”

“他也一定見過溫暖的人,遇過溫暖的事,所以才會在血海深仇的使命裏,感到迷茫,他與盞烨不一樣,他本不是一個冷漠的噬殺者。那就用更多的牽絆,拉住他就好了!”

孟如寄雙眸閃亮的望着莫離:

“若我能有幸成為這羁絆,那我一定穩穩的拉住他。為他的迷途引路!”

一番話,莫離聽得沉默,過了好久,他才輕笑開口:“自信點,別說有幸成為,你已經成為這羁絆了。”莫離道,“姻緣樹上,牧随的名字那麽亮,便是因為他見你時,心中熱血過于滾燙。”

孟如寄一怔,回憶起了那灼目的兩個字。她恍然了悟,那姻緣樹,搞不好真的是因愛發光……

夢境裏,孟如寄也覺得自己雙頰有些熱。

但她還是很快緩了情緒,鎮定擡頭,望着莫離:“這很好,之後,我需要你幫我。”

莫離挑眉。

“咱們打配合,想方設法的,讓他的血,變得更加滾燙!”

“小孟你這是願為世人犧牲色相呀。”

“別亂說。”孟如寄嚴肅糾正,“我是在,用真心。”

莫離連連點頭:“是我失言了。你們夫婦二人,這叫雙向奔赴。”

孟如寄抿了抿唇,沒有否認。只是低頭時,她覺得自己的臉頰也更燙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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