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章
第 68 章
天空中,飛過來的金光越來越多,小巷外,雜亂的腳步聲兩人也聽得十分清楚。
孟如寄想探頭去看,卻被牧随一把拉回,他上前一步,擋在了孟如寄前面,給了孟如寄一個“站後面”的眼神。
孟如寄挑眉,心說都這時候了他還挺講究。
而就在這時,牧随剛準備探頭,數到銀光從天而降,大多數落到了姻緣樹的方向,唯有一道銀光落在了他們面前。
是穿着黑甲的逐流城軍士。
落下來這個人看着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還是個少年,他站起身來,直接與牧随打了個照面。
少年愣住,顯然是認出面前的人是誰了。
牧随面色沉凝,側耳聽了下姻緣樹那方人馬的動靜,似在思考什麽時候動手。
孟如寄在牧随已經從牆上摳了一塊磚頭下來了,她準備砸暈來人。
“你那邊有人嗎?”另一頭,傳來一聲呼喊。
孟如寄石頭已經舉起來了。
“沒……”少年愣愣的望着牧随,開口應道,“沒人……”
這話倒是讓孟如寄手中的石頭一頓,她望着少年,只見少年面色憋得通紅:“這裏沒人!”
這少年穿着逐流城軍士的服裝,總不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幫他們打掩護……于是孟如寄又轉頭打量牧随。
牧随沉默着與少年對視,眼眸似沉寂無波,但卻微有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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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你在這兒磨蹭什麽!”另一道銀光喊着從天上也落了下來,就停在了少年身邊。
孟如寄有些錯愕,手中的磚頭又握緊了,而另一名黑甲軍士在落地站起後,也露出了與少年同樣震驚的神色。
他也呆呆的望着牧随,嘴巴張了張,最後又愣生生的閉上。
然後他也跟少年一樣,站在了牧随身前。
“去那邊查呀!你們到底在耽擱什麽!”小巷另一頭傳來急促的腳步,似有一隊人正風風火火的往這邊走來。
孟如寄與牧随正站在小巷中凹進去的一處,走來的人一時看不見他們,只能看見兩個黑甲軍士愣愣的杵在在凹陷處邊上。
這隊人來得很快,甚至撞上了最開始那個少年,來人直接拍了少年腦袋一下,少年挨了打,沒吭聲,打人的軍士但一轉頭,也愣住了。
這一次,一隊軍士加上前面來的兩個,攏共七八個人,高高大大的,把孟如寄與牧随藏身的這個凹陷處堵得結結實實,甚至有些讓人氣悶。
所有人都望着牧随,然後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震驚、沉默。
“你們那一隊!”更遠處傳來了喊聲,“有發現嗎!”
七八個壯漢十幾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牧随,然後整整齊齊的回答:“沒有!”
活像睜眼瞎……
孟如寄放下了手裏的磚頭,“噠”的一聲,讓對面的幾個軍士似乎反應過來了,有人開始從自己的腰帶裏面掏東西,有的轉頭看了眼遠處。
“好像有其他城的人過來了。”有人用極小的聲音說,“咱們別杵這兒。”
幾顆銀珠加上一把銅錢被傳到了少年手裏,少年摸出了自己的錢,然後将所有的錢都怼到了牧随懷裏。
他沒對牧随說一句話,但又好似說了千萬句“保重”。
七八個軍士,轉身就往巷子外面走,就好似巡邏了一處無人之地,沒有一人開口議論任何一句話。
牧随也沒有耽擱時間,他握着手裏的錢,直接展開了陣法,光芒一閃,直接帶着孟如寄遁地而走。
軍士們還沒走出小巷,只覺身後光華一閃,但他們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然後繼續向前,無人回頭。
“沒想到啊。”從地面陣法上閃出,孟如寄剛站穩身子,便對一旁的牧随道,“逐流城的軍士對你還挺忠心的,你以前對他們應當很不錯吧。”
牧随望着遠處夜色裏的逐流城,逐流城依山而建,現在縱使隔了很遠也能看見,夜空裏,越來越多的金色銀色的術法向那方聚集而去。
牧随聲音卻顯得薄涼:
“我建逐流城,只是為了千金而已。”
“可他們好似并不這樣認為。”孟如寄點了點牧随手裏的錢,不多,攏共六銀十八文,“這好像是我在無留之地裏遇到的頭一遭,不為利益,純給錢。他們對你有感情的。”
牧随垂眸,沉默片刻後,将手裏分了三銀九文出來:“你的。”
遞到面前的錢,也沒有拒絕的道理,孟如寄眨巴着眼,嘴說了句“謝謝”,手将錢拿了過來,迅速得根本沒有思考。
等錢收到自己兜裏了,她才想起來:“這是你軍士給你保命的錢,我不該要……”
“夫人何必與我客氣。”牧随冷淡道,“如今你已是我的半條性命。錢先別揣起來,自己處理一下你身上的傷。”
孟如寄聽得有點愣神,不知道這個平日裏總是陰陽怪氣的人,此時是真的在關心她,還是在嘲諷她。
孟如寄便沒有接茬,但還是聽了他的話,将錢又拿出來,往旁邊看了看,找到塊還算平整的石頭,坐了上去,然後施了個治療的術法在手上,蓋在自己的傷口上:“你也自己調息一下吧。”孟如寄瞥了眼牧随,“你這戾氣怎麽用的我不知道,幫不了你了。”
牧随沒多言,也坐了下來,就在孟如寄旁邊。
兩人各自療傷,夜裏只聞鳴蟲之聲,十分安靜。且因天上的雲層已經完全消失,今夜的月色尤其的明亮,照徹千裏,把兩人的影子都拉扯出來,好似他倆靠在一起了似的。
孟如寄現在身體只餘皮肉傷,充入血液裏的戾氣都被牧随抽走了,她調息了一會兒,覺得身體好些了便開始關注旁邊的牧随。
牧随好似比她難受多了。
他調息的時候,額上的汗珠豆大一顆,一滴滴往下落,平日裏這麽隐忍的人,現在眉頭也皺得死緊,更可怕的是,他身體裏好似傳來了骨骼擠壓的聲音,“嘎吱嘎吱”的,聽起來令人牙酸。
孟如寄本打算自己的傷自己養,不多關照他,可他看起來太不妙了,孟如寄便停了自己的治療術,專心看着牧随。
而随着她的治療術一停,牧随也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接。
“你這戾氣怎麽樣?”
“你傷怎麽樣?”
兩人幾乎是同時問了對方這個問題。
若說前面孟如寄還有些懷疑牧随是不是在陰陽怪氣自己,那現在她就是很确定了,這小子,是真的在關心她的傷呢……
“皮肉傷。”孟如寄答了,“你看起來比我難受。”
牧随擡手,摁住心口:“誠如你所說,毀一個堕天陣,沒那麽容易。”
“我聽到你骨頭都在響……”
“盞烨的戾氣與我本來的戾氣略有沖突而已。短時間裏調息不好,時間長了就沒問題了。”
牧随答得坦然,孟如寄歪着腦袋看他。
一雙眼睛直勾勾的,一直盯到牧随主動開口:“你想問什麽,問就是。”
“所以……你真的是掌控戾氣的神明嗎?
“神明是沒有命格的。”牧随道,“我現在,是人。”
“現在是人,那你以前呢?”
牧随默了一瞬,這一次,只有一瞬:“你不是都猜到了嗎。天神。”
盡管已經猜到了,但聽牧随親口承認,孟如寄還是吸口了一口氣。
“還真是……”她繼續打量牧随,“那你是為何由神成人?”
“五千年前,仙神之戰,天神落敗,諸神為護我一命,剝去我的神格,令我變為凡人,落入下界。”牧随說得十分輕巧,剝去神格一事聽起來就像是一只狗被小孩揪了毛。
要不是之前盞烨提了一句“衆天神以冰錐破開我皮肉,刮我筋骨”,孟如寄聽牧随這般說,還真就會以為剝去神格,就那麽簡單……
孟如寄垂眸,看着牧随的手背,骨骼在他的皮膚下支撐出漂亮的線條。
而孟如寄知道,天神的神格猶如修仙之人的內息,存在于每一寸骨血之間,要剝去神格,他的每一寸皮肉,應該都被切開過。
他一定經歷過一場……無法想象的非人折磨。
孟如寄指尖動了動,不知道為什麽,心中竟起了一絲難以遏制的癢,這瘙癢沒讓她抓撓自己的皮膚,反而促使她擡手覆蓋上了牧随的手背。
明晃晃的月色下,她就看見自己的手蓋在了牧随的手背上,她撫摸他骨骼在皮膚上勾勒的線條:“聽起來……好像很痛……”
孟如寄鬼使神差的說了這話,她望着牧随,于是,她便在牧随眼中看到了面露心疼的自己。
像是被燙到,牧随一怔,手指後縮,動作幅度不大,但卻将自己的手從孟如寄的手下抽了出來。
“還好。”他維持自己的冷漠,“已經記不清了。不過,倒是有一件湊巧的事。之前為了瞞住戾氣一事,一直未曾告訴你。”
“什麽?”
“我被剝去神格後,墜于人間一處冰湖之中,沉睡。未免被仙人發現,趕盡殺絕,我沉睡了數千年。千餘年前,我終于在湖底蘇醒。”
“冰湖……千餘年……”孟如寄呢喃,似乎想到了什麽。
牧随點了點頭:“是你救回盞烨那天。”他望着孟如寄,漆黑的眼瞳裏,沒有算計,沒有深沉,幹淨得一如最通透的水晶,他告訴孟如寄,“你救他時的餘光,喚醒了在湖底沉睡的我。”
“孟如寄,我才應該感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