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驚春

驚春

“秘境名額本就不足，怎還要分給玄霜閣的？”

“咦，你不知道？”有人笑着應答，“玄霜閣的程飛光，眼見着就要和大師姐結為道侶了呢。”

“此事當真？我剛從炙海回來，你可別騙我。”

“當然，要不咱們的秘境豈會分與玄霜閣——據說今日，大師姐便是和程飛光一同入內呢。”

“咦，那明緒怎麽辦……”那人順口念叨一句，随即抛在腦後，轉而嘆道，“大師姐明媚絕倫，舉世無雙，當得程飛光這種人物才堪堪配得。”

……

明緒收起神識，不願再聽。

自三日前，玄霜閣閣主帶着一衆得意弟子至淩雲宗論道，便是風聲漸起。

後又見宗門大師姐攜同玄霜閣大師兄程飛光雪下同游，形影不離，此類傳言更是風助火力，愈演愈烈。

明緒面容冰冷，倦怠斂眸，她指間碾磨着一枚純黑棋子，周遭冰天雪地，明緒手指如玉，這抹黑便更顯驚心攝魂。

三日，未見師姐了。

今日秘境開啓，應能見到了吧。

明緒半倚老樹，枝頭的雪簌簌地響，她遙目望去，看向小時秘境的方位。

小時秘境前，雲霧滾動，只一塊奇峻玉石伫立，通體碧綠。

周遭站着淩雲宗的弟子，淩雲宗下分九峰，如龍生九子，各不相同。自是親疏有別，三三兩兩分開了站，時不時說些閑話，多繞不開玄霜閣。

一說起玄霜閣，又定定要提起大師姐宋見栀和程飛光好事将臨。

最前頭盡是各峰長老，只閉目養神，不去約束底下弟子的閑言碎語。

突地，長老們睜開眼，向東望去，目中精光閃爍。

底下的弟子似也感受到了什麽，不約而同地住了口，擡首瞧去。

似只是一瞬間，遠在天邊的一架青雀開道、禦使鸾鳥的馬車乘雲而來，車旁一俊美男子持劍而立，灑然随行。

青雀清啼間，天地為之澄蕩，耳聞者無不神識清明。

那車極盡華貴，所使料材乃是上佳的煉器材料，不知用了多少千金難求的珍稀材料，才鍛造出一架行走間靈力吞吐、鸾鳴鳳舞的鸾車來。

“莫非這是玄霜閣的那架鳳鸾車？”

“不是說鳳鸾車已在兩界之戰中被毀了嗎？”

“我聽一位道友說起，玄霜閣鍛造了一架青雀鸾車，雖比不上鳳鸾車，也是滿界裏尋不着第二架了。”

不光是底下弟子議論紛紛，得見玄霜閣将如此奇珍異寶贈與淩雲宗驅使，又讓程飛光舍身扶車，擺足了誠意，長老們也不禁動容。

那青雀鸾鳥雖靈氣四溢，到底不是活物，鸾車甫一落地，便化為雲霧、歸為虛無。

一只嫩如新筍的手從影影綽綽的簾中探出，将簾撩起，露出一張春陽明媚、嬌色如三月桃花的面容來。

程飛光一身白衣，微微躬身，他本是要去扶那美如白玉的手，可宋見栀并未在意，已是自行下了鸾車，程飛光便不露聲色地撩了下珠玉寶簾，毫無痕跡地收回了手。

宋見栀作為宗主之女，自身修為已至化神期，比之長老也不差什麽。

更何況她作為中堅一代的大師姐，從不擺架子，待人親和，生的又好，不知是多少人的心之所向，求而不得。

此時見宋見栀來，底下的小輩紛紛向她聚攏而來，不論是哪峰的，是哪輩弟子，均是目光炙熱：

“大師姐。”

“大師姐的鸾車好生漂亮！”

“也只有這樣的車才配得上師姐的絕色容顏。”

……

宋見栀綻開一抹笑，如芳菲遍地，甜香撲鼻，明豔至極，像開到極致的石榴花。

她聲音潤甜，道：“此寶還要謝過玄霜閣相贈。”

宋見栀美目流轉，看向身畔并肩而立的程飛光，衆人也跟着她看去，目含激賞。

一長老道：“玄霜閣果真名不虛傳，煉器極妙，更難得的是，後繼有人，後繼有人哪！”

程飛光俊朗一笑，灑然拱手：“區區小伎倆，不敢當長老誇。”

說着，他偏頭看宋見栀，目含愛慕，“淩雲宗方才是人傑地靈之處。”

此話何意，聽者無不心知肚明，一時間小輩間擠眉弄眼，長老們撫須而笑。

宋見栀有些羞赧，她與程飛光不過相處短短三日，此時并無心潮澎湃之感，只覺這話略顯唐突，但又不為過，若是糾正，未免小題大做。

她臉上笑意不變，一眼掃過人群，見各家接到令牌的倶到場了，只……

“明緒還未到嗎？”

明緒遙立在外，看着那廂并肩站立的兩人，男才女貌，猶如璧人。

就連那些口口聲聲跟自己一同喚着師姐的同門，此時對這個男人也是贊賞不已，全為大師姐高興。

——只有自己，作為宋見栀的嫡親師妹，在同輩中她本應第一個送上祝福，此時卻覺這場景刺眼無比，甚至想拽下這幕，扔進煉器爐裏燒個幹幹淨淨。

明緒黑衣鼓蕩，眸中布滿陰翳，似下一息就要擇人而噬的猛獸。

“明緒，怎麽不過來？”

此時，圍繞着那兩人的人群倏爾分開了些。

宋見栀感應到明緒的神識就在不遠處，她往明緒所在的方位前行了兩步，朗聲喚明緒。

見明緒身形一頓後，邁開步子往這裏來，宋見栀才放了心。她又核對了番進入秘境的弟子名額，見無異常，方對程飛光道：

“明緒是我師妹，天資極為不錯，且也擅煉器。”

宋見栀話語中滿是驕傲，連念其名姓時都格外親昵缱绻，程飛光立時明了這位師妹與宋見栀關系匪淺，他登時對來人重視了幾分。

程飛光凝目看去，只見面前的女修一身黑袍，以暗紅腰帶系出了細細腰身，體态修長，旁人如此瘦恐會有“蒲柳之姿”之感，此人卻如風中勁竹，氣勢沉澱，立得極穩。

她面上除卻一雙淡紅的唇，只有黑白兩色，眉如濃墨目若點漆，秀鼻挺直下巴尖尖，分明是清麗絕美的美人，又因這白紙鋪墨，成就攝人心魂的濃墨重彩。

更讓程飛光驚詫的是她的修為！

瞧她骨齡不過堪堪19，竟已至元嬰期，且內息渾圓，毫無虛浮。

程飛光不禁想起自己來，他雖是單靈根，在這個年齡……也不過是金丹期罷了。而宋見栀這個名聲在外的大師姐，也不過與自己在伯仲之間，恐要落後自己半步，也是與面前之人不能比的。

想必這位師妹，除卻單靈根外，定是悟性非凡！

從前竟只知淩雲宗的大師姐，不知淩雲宗有如此驚才絕豔之輩。

程飛光心中駭然，又夾雜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惋惜。

修真之人一念千裏，衆多紛雜思緒不過是一閃而過，程飛光毫不掩飾目中的驚豔，翩翩有禮道：

“原是見栀的師妹，果真不凡！之前竟從未聽見栀提過。”

他說着，含笑看向宋見栀，心中暗想，不知是淩雲宗故意藏起了如此出衆的弟子，還是宋見栀的小心思，不肯讓師妹在自己這裏搶了風頭。

宋見栀哪知他心中所想，她只看着明緒，笑意盈盈道：“滿修真界也未見過比我家師妹更出衆的了。”

“只一樣，她不愛說話，這幾日還要你多包涵。”宋見栀這麽說着，語氣裏卻多是縱容，比起歉意，更多的是要求程飛光包容。

程飛光含笑道：“自當如此。”

既是天縱奇才，又是美人兒，冷些傲些，都不是大事。

明緒冷眼瞧着他們談笑風生，原本見到師姐融化了些的冰霜，又被此景凍得愈發冷硬，只竭力控制着，将冰冷徹骨的冰山沉入水下。

“明緒，你随我一同入內。”

明緒目光微動。

“是，師姐。”

小時秘境有罡風氣旋，此次，是宋見栀與這些化神期長老帶領金丹期弟子前去歷練，行護佑之職。

明緒較為特殊，她本是元嬰，兩頭都夠不上，但除卻閉關修煉，她向來與大師姐形影不離，大家也習慣了。

更何況——明緒雖寡言寡語，修為卻極紮實，明明才元嬰初期，切磋較量時，元嬰後期巅峰的也少有能贏她的。

為抵罡風，往往進入秘境時，要手持風獸角。向來都是兩人一組進入，只因進入後會被罡風吹到秘境各處，有同伴照應，應對妖獸時更為從容。

即便是程飛光出現，師姐還是與自己同去同歸。

師姐還是自己的。

程飛光與另一位玄霜閣的長老一同組隊，到時護佑他們玄霜閣的弟子。

因秘境中無法傳音，怪霧迷障，每人身上只有一塊遇險呼救的傳音石，這一去能不能見着就看緣分了，明緒心情難得好了些。

時辰到，開秘境，衆人被風獸角激蕩開的光團裹着，沖入秘境入口。

那風獸角不足一尺，宋見栀握住半根，将另一頭遞與明緒：“來。”

明緒自黑袍下伸出手來，握了上去，她白到透明的指尖，貪婪而克制地搭在了師姐的手背旁，汲取着若有似無的一縷溫膩。

宋見栀似無所覺，只注入靈力，激起風獸角，将她們裹挾，随風而動，一個呼吸間，便入了小時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