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驚春
驚春
明緒和宋見栀她們運道不太好,剛進入秘境便遇到了實力強勁的九浪風雕。
這九浪風雕實力堪比化神期,更是一對雌雄成雙出現,好在她們自來一齊歷練,默契十足,與風雕鬥了個旗鼓相當。
其中雄雕修為更高一籌,尖嘯聲化為條條風刃,還帶着絲火靈力,與宋見栀纏鬥不休,雌雕則由明緒來對付。
戰鬥已近尾聲,風雕的灰色長羽被打落一地,上面沾染無數金紅血液。那邊宋見栀揮劍斬落雄雕雙翅,雄雕再無反抗之力,而明緒面前的雌雕也發出凄厲之極的慘叫。
明緒眼神一閃,手中意欲攪碎雌雕妖丹的蛇頭錐上,吞吐不定的冰靈力收斂得幹幹淨淨。
宋見栀見九浪風雕墜向地上、身上妖力潰散後,心下一松,她笑着回頭,看向與自己背對應敵的明緒:
“明緒你——”
笑靥在看到明緒腰間血痕時戛然而止,“明緒!”
血液不斷從體內汩汩而出,明緒腰間濕濡一片,衣料粘在肌膚上。
潮濕,腥甜,清醒,疼痛。
師姐的表情焦急,眸中盡是對自己的疼惜,随即又轉為對風雕的怒火。
明緒眼睛亮得驚人。
血液滴到地上,連成一條血線。
明緒不去管傷口,就讓它流,只看着師姐斬殺風雕的飒然身影,近乎癡迷。
那只雌雕很快被宋見栀的驚風怒濤撕碎,宋見栀轉身走來,怒容未消,如石榴花般的容顏因而綻放出更烈的光輝,明媚逼人。
“怎的這樣不小心,應對不來也不喚我。”
師姐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
只看着自己一人。
對,就是這樣。
明緒可以在宋見栀眼中看到另一個自己。
那個自己,面容平靜,神情坦然,唇抿着,帶着被訓斥的謹慎。
明緒聽見自己道:
“是我錯了,師姐莫氣。”
-
宋見栀脾性好,但做了淩雲宗大師姐,光有好性子可不行,在弟子犯錯時,宋見栀訓誡起來嚴肅慎重,比長老還讓弟子發憷。
平日大家都往她身邊湊,但大師姐一板起臉,衆人都乖得跟小鹌鹑一樣,動都不敢動,只得老實聽訓。
可明緒到底不同。
明緒只低聲說一句,宋見栀便不忍說她了。
宋見栀還記得,她還是金丹修為時,與師姐們一同出宗門任務,聽聞青裕山有修真界十景之一的柳葉戲莺,便獨自溜去看。
青裕山本是一個野山頭,自來無甚出奇的,可偏偏宋見栀去的那次,在一條清溪旁,撿到了一個女嬰。
修真界自來講個緣法因果,這份因果落到了宋見栀面前,她看女嬰也極有眼緣,宋見栀猶豫一瞬後,決定将女嬰帶回淩雲宗,認為師妹。
這一晃,就是19年。
她已從金丹後期晉入化神,當年軟軟綿綿的女嬰,也成了旁人眼中冷漠清麗的絕世天驕,傲骨自成。
可對宋見栀來說,自家養大的孩子便是修為比自己還高,也仍是那個會乖乖跟在自己身邊的、沉默聽話的小姑娘。
疼都來不及。
宋見栀尋了處山洞,拿出薄毯,讓明緒躺下,為她處理傷口。
她們兩個都不是木靈根,只能吞服回春丹,還要把割裂傷口的妖力盡數拔除。
明緒傷在腰間,險些傷及丹田,傷處很是險要。宋見栀看着那狹長縱深的傷處,忍不住又瞪了眼明緒。
明緒在她面前垂下了頭,宋見栀沒辦法,道:
“還不快把法衣脫了。”
“……”
明緒抓緊了身下薄毯,一時沒說話,随後的聲音緊繃幹澀:
“師姐……”
宋見栀挑了挑眉,聲帶揶揄:“在我面前還害羞?”
明緒輕輕吸了吸氣,目光擡起,與宋見栀視線相接。
“怎麽?”宋見栀說着,将薄毯折起,覆到明緒身上,随即捂住了自己的眼,聲音拖長,“快點,傷口不痛嗎。”
痛。
愈痛愈清醒,愈渴求,愈興奮。
明緒連指尖都繃緊,視線游移在宋見栀面容之上。
窸窸窣窣,衣物摩擦聲不絕。
從嬌嫩欲滴的紅唇,到嫩春筍般的十指。
“師姐。”
宋見栀聽到清冷的呼喚聲,這才将手放下來,她眼睜開,便看到明緒衣衫褪了大半,薄毯蓋在腰以下,堪堪遮到小腿,一雙纖細瑩白的小腿露在外面。
饒是擔憂她傷勢的宋見栀,也不禁被這片總藏在黑衣下的雪色晃了晃眼,目光才集中在明緒腰上的傷上。
傷口刻在明緒白淨的肌膚上,在丹藥作用下,它就像一個亟待凝結的紅疤,顧自滲着血珠子。
紅白相映。
宋見栀把一切都抛到腦後,指尖勾起靈力,為明緒拔除風雕妖力,專注而認真,甚至沒注意到她的一縷發絲垂落,正在明緒腹部輕輕撓着。
癢。
明緒垂眸,靜靜看着宋見栀伏在自己腰間。
她不乖順的發絲,她噴灑的鼻息,她讓人渾身發燙的注視。
明緒暗中催生靈力,将傷口撕裂得更大。
“糟糕,回春丹效用要過了,明緒你再忍忍。”
明緒看到宋見栀在心疼自己,讓人心生餍足,又得寸進尺,貪得無厭——
更多,她要更多。
-
傷口處的妖力清除幹淨後,明緒的傷口愈合得很快。
宋見栀身為領隊,還要去尋找淩雲宗的弟子,如若弟子沒有危險,便暗中護持,若是正身陷險境,她們便要出面庇護了。
明緒深知師姐看重弟子,小小的胡鬧後,便克制住如無底洞般看不到底的渴求,吞服丹藥,讓自己盡快好起來,好讓師姐安心。
兩人收起九浪風雕的獸體,邊在秘境中行走,邊放出神識尋找弟子,宋見栀閑話道:
“你向來身法極好,怎麽被那妖獸打中的?依我看,也只有雄雕能傷你,那雌雕着實差一點。”
這也是宋見栀讓明緒單獨迎敵的原因,沒想到明緒竟然受了傷。
雖說這傷勢放在修士身上不算嚴重,但自家小崽子自家心疼,宋見栀還是忍不住念叨起來,想知道個子醜寅卯來。
明緒撚了撚手指,淡淡看向遠處:
“略有些心神不寧。”
“心神不寧?”宋見栀立刻問道,“為何?”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陣子,直至走進一片簌簌的樹林,身側都是稀稀漏漏的光,明緒才道:
“師姐當真要和……程飛光結為道侶嗎?”
宋見栀一聽是這事,笑了笑道:“可是舍不得我?”
還未等明緒說話,她便說下去:
“以後結了契,料想程飛光也會随我住在淩雲宗,你不必擔心見不着我,咱們仍和從前一樣便是。”
——和從前一樣?
明緒猛然停下腳步。
哪裏還能一樣呢。
明緒的身影突然靜止不動了,連散落地上的影子都異常沉默,宋見栀看不清她的神情,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明緒怎麽了?
可随即她又覺得,明緒向來黏自己,聽到這事難免不快,還不是怪這林中一片死寂,氛圍沉凝,讓宋見栀都小題大做起來——
等等,宋見栀猛然察覺不對。
她眼神銳利起來,環顧四周。
不說鳥獸蟲鳴,何時連風吹樹梢、葉影婆娑的聲音都消失了?
而以她和明緒的神識,竟都未察覺到異端。
“師姐。”
“嗯。”宋見栀随口應道,她将劍從腰間取下,目光在沉寂如枯木的叢林中逡巡。
宋見栀沒有回頭,朝身後的明緒道:
“你也小心些,這裏詭秘,跟緊我——”
身後傳來輕碎的枯葉踩碎聲,越來越近。
随後,是輕柔到不像是明緒發出的聲音:
“好,師姐。”
宋見栀一怔。
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況是一連串的,明緒今日是怎麽了?
她攥緊劍柄,正欲回頭。
可下一瞬,她腳下驟然松陷,随即一空,幾乎是下墜的同時,她的身體就不受控制地軟倒,被一個懷抱接住。
宋見栀的意念堕入無邊的黑暗,僅餘鼻間一抹梨花香。
-
這個世界,無人知曉明緒為何而來。
明緒起先也不知,她自記事起就在淩雲宗,宗主是她的養父,姐姐是宗門最受人喜歡的大師姐。
待得測出靈根後,明緒的身份地位更上一層樓,宗主也将她收為弟子,親自教導,師姐更是一如既往地寵着她。
明緒所處的位置和她的天資,足以讓她傲視修真界,張揚自在,可自小她便只愛跟在師姐身後,沉默寡言,冷若冰霜,除了修煉閉關,寸步不離。
明緒一直覺得這是天性,她天性依賴師姐,直到她築基成功,夢境之中,總有一些片段。
片段裏總有師姐,而另一個總跟在師姐左右的人熟悉又陌生,瞧着……是長大了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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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緒元嬰後不久,那些斷斷續續的片段終于告一段落。
在這十幾年間,明緒近乎貪戀地看着夢境裏的自己對師姐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甚至是她們兩個纏綿在一處的、欲念橫生的畫面。
同時,她看到有人将師姐從自己身邊奪走,造出更大的禍亂,修真界千年大劫,兩界之戰開啓——
明緒親自殺了試圖強搶宋見栀的修士,得到了那輛華盛無比的、玄霜閣的鳳鸾車。
她本欲毀掉,卻想起宋見栀喜愛,縱使心中如萬蟻啃噬,明緒還是将鳳鸾車抛入了芥子空間,權當自己已毀去它。
自此,修仙界都知曉了,玄霜閣鎮閣之寶鳳鸾車,在兩界之戰之中被修仙界唯一能破碎空間的女修轟然摧毀,令人惋惜。
明緒的記憶只到這裏,她曾疑惑,為何兩界之戰中,她與宋見栀的姓名不曾流傳下來?
或許夢只是夢,也或許,那個世界與自己的世界只是雷同而已,往後的事情并不會如夢境中展開,不會有人突然冒出來,奪走自己的師姐。
直到玄霜閣的程飛光出現。
又是玄霜閣。
又是與鳳鸾車極為相似的青雀鸾車。
而她和師姐的關系,竟還不如夢裏那對。
在師姐說出要與程飛光結契時,明緒突然明了。
她既然已然徹底擁有過宋見栀,已然将她抱入懷中吻過千百次,視若己物,便不可能看着宋見栀與旁人結為道侶。
夢裏的她和現實的她,早已融合。
她們就是同一人,她們都是明緒,都是渴求着宋見栀的明緒。
頓悟的這一刻,如綠芽冒出土壤般,聲音輕輕,帶着喜悅,與蓬勃肆意的生命力。
明緒自然而然地懂得了,要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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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秘境外。
因小時秘境極為安全,負責守門的兩位長老都安然阖目,打坐靜修。
其他弟子見長老如此,也沒多少嚴謹認真的情緒,各自開起了小差。
有一個弟子正跟同伴展示自己新得的法器,突見兩位長老一齊睜開了眼,其中一位沉聲道:
“秘境的氣息變了。”
另一位臉色一變:“不,是關聯秘境的禁制在減弱。”
其他弟子面面相觑,以他們的水平感受不到什麽,但聽起來……秘境竟然出問題了?弟子們趕緊圍了上來,緊盯着秘境入口。
“大師姐他們都還在裏面。”
“還有我的師門!都去了秘境了!”
“秘境怎會出問題呢?這世間有誰能讓秘境氣息消弭?”
最後一個問題讓兩位長老對視一眼,眸中驚疑不定,如臨大敵。
“速去請宗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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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秘境,一處石窟。
程飛光就在此處,身旁還有玄霜閣弟子,并另一位長老。
此時他們一行人不僅無緣無故地被困在石窟中,甚至連人也被死死禁锢,動彈不得。
不是靈力消失、不是神識被鎖、也不是中了什麽毒,而是……
程飛光面色凝重,而是他們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明明體內靈力充盈,四肢百骸無病無災,靈臺清醒,可他們就是動不了,就像是……
“靈域?這裏有散仙?”程飛光驚聲道。
靈域是仙人才有的術法,入了旁人的靈域,說是任人宰割也不為過,修真界只有渡劫失敗的散仙才能掌握一二。
活了千百年的長老卻緩緩搖頭,沉聲道:
“散仙受天道所限,不能入空間躲避雷劫,秘境裏怎會有。”
秘境說到底就是另辟的、依附于天地間的空間領域,散仙的确無法進入,程飛光眉頭攢得更緊了。
“還能是誰?”
長老沉吟,眸中慎重之極。
“這樣的人物不是沒有,從前兩界之戰中便有一位。”
“如若真是她那般的本領,不光是小時秘境,修真界所有的秘境,盡為她所控。”
“我們進了秘境,便如進了靈域,生死只看她喜怒罷了。”
衆弟子驚駭,卻又不解。
“這般的人物,我們怎麽沒聽說過?”
長老搖了搖頭,嘆了一聲,閉口不言。
程飛光神色怔然,不知為何,他鬼使神差地想起宋見栀那個着黑袍的師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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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梨花雨。
風吹起,一眼望不到頭的梨花樹林抖落一樹如雪的花瓣,撲簌簌而下,滿目皆白。
梨花瓣落滿鳳鸾車頂,像流金上覆了薄雪,随着車身的搖晃,無助地灑落,在車四周圍成雪簾。
鸾車內,清甜的梨花香暗自缭繞。
明緒的一襲黑袍被棄在一旁,上頭落着幾個零星的花瓣。
花瓣落在粉白的美人肌上,一時分不清哪個更白,哪個更香。
随着動作,輕顫顫地換一處位置,仿佛花瓣也貪戀美人,不肯輕易離開。
素來寡言少語、聲音清冷的她,對着身下的師姐時,話便多了起來。
“這鳳鸾車,師姐如今還喜歡嗎?”
宋見栀面色潮紅如桃花,嘤咛着,因羞以啓齒的難耐,她咬住下唇,又很快被明緒吻開。
一吻畢,明緒緊盯着她,眸光黝黑:
“師姐會拒絕我嗎?”
說着話,明緒掐着宋見栀的腰,将兩人的位置颠了個個兒,讓宋見栀趴在自己身上,軟軟地伏在胸前。
她松開手:
“若師姐仍不願,便起身走罷。”
宋見栀好容易喘勻了氣。
她此時腦子還有些含糊不清,這一切是怎麽回事?
為何她會被明緒控制住身體?明緒又為何變成了這般模樣?
先不說她對自己這番所作所為,單說她将自己擄到此處,絮絮說了半晌的那個故事……是真是假?
若是真,便太過荒謬。
可若是假,明緒暴漲到讓自己也看不透的實力,以及這鳳鸾車,又要如何解釋?
宋見栀又下意識咬住下唇。
但随即,她想起方才的事兒,牙齒不敢再咬那軟肉,忙松開了,卻在身下的明緒眼中看到一絲笑意。
“明緒。”她惱羞成怒,“你今日所作所為,極為冒犯,還不将我松開。”
“師姐若想走,現下便走罷。”明緒低聲道,清冽的聲音摻了絲黯淡的沙啞。
“我不攔你。”
“當真?”宋見栀問道。
随即,她意識到自己還跨坐在明緒腰間,臉色就是一僵。
“嗯。”明緒點頭,“只是有一事要問師姐。”
“你既拿我當師姐,可知上下尊卑?”
宋見栀語氣極兇,十幾年來第一次對這個孩子切實地發了怒,但因為她還在明緒身上坐着,這番訓斥便有些不倫不類,甚至纏綿悱恻起來。
宋見栀也發現了,她正在思考怎麽從明緒身上下來更為妥當,還是說先将衣裙穿好更為合适……
宋見栀從未想過如此怪異的事情,難免心生尴尬。
她不自在地一動,臀下便傳來濡濕感,隔着黏膩濕滑的液體,與明緒平坦柔韌的小腹相磨。
兩人的呼吸都停了一拍。
宋見栀這下真是進退兩難,一時間不知是待在原處遮掩水跡好,還是讓那水跡袒露在兩人面前好……
這樣一想,宋見栀對明緒的氣怒盈得更滿了。
“師姐生我氣嗎?”
宋見栀将頭撇開,理都不理她。
果然是氣極了。
可這樣生氣的師姐,竟更讓明緒心癢。
她伸手,替宋見栀摘落發間一片花瓣。
宋見栀沒躲開,只是用眼睛回瞪她,仿佛在警告明緒快走開。
明緒撚着花瓣,揉出清甜的花汁。
“師姐氣我不懂尊卑,辜負師姐教導,明緒知錯。”
“可師姐。”明緒将指間的梨花汁含入口中,感受着腹部潮濕溫熱的粘稠,眼睛看着宋見栀,又輕輕垂下睫。
“你好像……并不讨厭我這樣對你。”
無論是又濕又軟的身體,還是叱責的言語,她久未離開的行為。
“師姐……”
宋見栀眉眼怔然。
明緒将她溫柔地攬入懷中。
“你暫時還沒記起我,沒關系。”
你的身體已經先一步記起了我。
“日後我們還是如往常那般,你想去哪,我便跟着你。”
我是願随你行走的腳鏈與囚籠。
宋見栀看了她很久。
“若是我一直想不起你說的這些呢?”
明緒勾了勾唇,堅定道:
“若是如此,我便離開,師姐無需記挂我。”
——只是,師姐,你做得到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