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暗鋒(10)
第10章 暗鋒(10)
01:47a.m.,小布魯克林區。
作為提坦市最混亂的地區之一,小布魯克林是罪犯的天堂、弱者的地獄。這裏充斥着犯罪、性以及暴力,但它有一種混亂的真實。
街道兩側排列着不同店鋪,出售廉價的非法植入體、動能武器或是垃圾快餐。到處是鐵鏽、泥土、嘔吐物,一些女人站在街角,裸/露着身上的情/趣義體,朝路人抛來媚眼。
小雪如柳絮一般緩緩飄落,地上濕漉漉的,水坑變成泥潭。雪被發成白霧,狹窄的十字路口仿佛蒸籠。
賀逐山就從這種散發着異味的霧氣中走過。
他在“FUCK YOU ALL”酒館面前停下腳步,頭頂燈牌壞得三三兩兩,只剩下“K”與“O”不時“滋啦”閃爍,別有一種風味。
他撩開簾子,踩着濕滑的樓梯鑽入其中。
“F.Y.A.”是小布魯克林區唯一不受任何幫派管轄的“安全區”,憑借這種特殊地位,它成為了最熱鬧的地下酒館。你可以在這裏獲得任何你想要的:情報、武器、器官甚至一個得力殺手,只要你能拿出豐厚價碼。
酒館不大,到處是雇傭兵與賞金獵人,三三兩兩開着下流玩笑。賀逐山來到吧臺角落,坐下後,點了一杯“黑俄羅斯”。調酒師用小匙攪拌伏特加、咖啡糖漿和冰塊時,賀逐山解開了領帶。
這為他招來了不懷好意的視線。
*
兀鷹從進門起就在注意這個東方美人了——在令人厭惡的暴徒同行中,兀鷹一眼就瞧見了他。這是個生面孔,以前從沒見過,兀鷹打量許久,認為這應該是一只誤入狼窟的小綿羊。
他很年輕,皮膚蒼白,穿非常正式的西服,與這裏的一切格格不入。他的手不像握過槍,除了義眼,身上也沒有其它植入體。不過,他非常漂亮,微垂的眼睛睫毛很長,這為他增添了一種破碎感。
一種叫人想要将他打碎的脆弱氣質。
——多半是個犯下盜竊罪、被迫逃到小布魯克林區“讨生活”的倒黴蛋,兀鷹得出結論,這樣的年輕人太多了。他們以為逃避忒彌斯的追捕就萬事大吉,殊不知小布魯克林是更危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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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很快就會在黑暗的小巷中遭到打劫,被活生生剖走新鮮的跳動的器官,在此之前,他大可将人迷暈到床上去,盡情享用一番。
打着這樣的主意,兀鷹不再猶豫,向他走去。
*
早在那個賞金獵人用輕慢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之前,賀逐山就注意到他了。他沒有動手,純粹是因為他答應了達尼埃萊“不會打架”。但對方的機械臂重重拍在肩上時,賀逐山還是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頭。
他不喜歡和人産生肢體觸碰,任何人都不行。
那只碳金混合義體機械手布滿突刺,覆在皮膚上,捏出一點紅痕,但對方沒有躲避。這讓兀鷹非常滿意。
“一個人喝酒嗎?”兀鷹坐到吧臺上,“這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美人。”
賀逐山面無表情地抿了一口“黑俄羅斯”,平靜撥開兀鷹的手:“別招惹我。”他給出警告。
兀鷹顯然一怔,臉色陡然難看:“別給臉不要臉,這是小布魯克林區,弱肉強食,投靠一個強大的主人才能保你通行無阻。”
烈酒滾過喉嚨,身體越發燥熱。
賀逐山的手指在桌上輕輕一敲,他在一瞬間動了殺人的念頭。這是達尼埃萊為什麽不讓他多喝酒的原因——酒精和暴力一樣,會刺激精神元腺體加倍分泌精神元物質,使神經系統陷入紊亂,理智被瘋狂因子取代。
但這時,有人接話。
“嘿兀鷹,你的發聲器太難聽了,有人說過嗎?你聽起來就像一只‘吱吱’叫喚的老鼠!”那是一個身材火辣的女賞金獵人,她渾身都是鋒利的金屬義體,正轉着一把匕首,面露不屑地嘲笑兀鷹。看起來,他們之間早有矛盾。
“關你屁事,婊/子!”
“你真像一個太監。”
酒館裏傳來哄堂大笑,兀鷹在美人面前丢盡了臉,他惱羞成怒:“閉嘴!不準嘲笑我的聲音——”
他曾在一次戰鬥中被敵人一刀捅穿喉嚨,撿回性命,卻失去了聲帶,只好更換植入體發聲器。然而該死的達文公司的發聲器實在太過昂貴,兀鷹沒有辦法,只好去地下市場買了一個二手貨。
“看到這只手了嗎?”
他猛地舉起自己的機械臂:“碳纖維與高精金屬,內置子彈軌道和自動定位系統。是達文公司的第三代戰鬥型上肢産品,我花了三萬提坦幣才從福山醫生那兒買來!”
福山是小布魯克林區有名的黑市醫生,倒賣二手植入體。
女獵人卻發出嗤笑:“三萬?傻子,達文公司已經出到第四代了,第三代不過是一個過時廢品!福山最喜歡你這樣的冤大頭。”她吹了一聲口哨。
女人的不屑無異于火上澆油,兀鷹再不能控制自己,從吧臺上跳下來,伸直左手,機械臂“啪”地彈出動能槍。他得一梭子轟飛這個不長眼的女人,讓她知道自己的厲害。
但女獵人不甘示弱。她一腳踹開圓木桌,拔出腰間的鐵鏈錘,遽然一甩,抽向兀鷹。
矛盾在瞬間升級,兀鷹來不及躲。他下意識在周圍尋找肉盾——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抓那東方人的衣領。
賀逐山垂眼。
他懶得惹是生非,不代表他會任人宰割。沒有猶豫,他靈巧躲過,反手就是一拳,砸得兀鷹鼻噴鮮血,眼冒金星。
兀鷹愣住了,沒料到對方有這樣膽量,旋即勃然大怒,從腰間拔出一把小刀,惡毒地直刺賀逐山面中,試圖剜下對方眼球。
賀逐山一腳踢翻了高腳凳,用腳尖輕輕一勾,椅背橫抽在兀鷹小腹。賞金獵人立時失衡,頭重腳輕,向前栽去。賀逐山偏身躲避,和他手中小刀擦肩而過,又立掌一劈,震得兀鷹手腕發麻,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兀鷹惱羞成怒。
他在劇痛中迸發出驚人的反應力,扭肘一抓,拽住了賀逐山的小臂。他的力氣極大,順勢将賀逐山向下拽,與此同時,左手機械臂高高舉起,洞口豁開,賀逐山能看見其中的伸縮刀片。
“這可是你自找的!”兀鷹面色猙獰。
齒輪高速旋轉,伸縮刀彈射而出。
賀逐山反手搭上身後刀柄,刀身在瞬間出鞘三指,然而,有人的動作比他更快。
“唰”一聲驚響,寒芒乍現。
雪亮的劍光在兀鷹面前一閃而過,一柄短劍以雷霆之勢将機械手整齊斬斷。“啪嗒”一聲,機械手掉在地上,斷面平滑如鏡。削鐵如泥。
嘈雜萬分的地下酒館內陡然寂靜,舉起的酒杯停滞在半空中。下一秒,“兀鷹”刺耳的尖叫聲如針般紮穿了所有人的耳膜——義體與神經系統直接相連,被砍落的劇痛和斷手無差。
他雙眼通紅,身體驟然戰栗,但一咬牙,猛地擡肘向後怼,試圖擊倒偷襲他的家夥。
手肘卻被穩穩抓住。
那東方男人不知何時甩開了他的桎/梏,極其靈活地一閃身,擋在兀鷹與偷襲者之間,替他擋下這一擊。兀鷹沒了左臂,還有右臂,再次咬牙出拳,卻被對方幹脆利落地擒住手腕,用力一甩,撂到地上。
“夠了。”他說,微蹙的眉頭中暗藏不耐和厭惡。
“這是安全區,要打滾出去打。”他環視四周,聲音冷淡,幾乎是警告,但無人敢有異議。就連那名狂野不羁的女獵人也不過聳肩後退,酒館內一片寂靜。見狀,他打開手腕通訊環的交易面板,“滴”的一聲,兀鷹頭頂彈出轉賬通知。
三萬提坦幣,目的不言而喻。
他垂眼看了看兀鷹,面無表情,但不知為何,一股寒意順着兀鷹的脊背爬上腦後。他流下冷汗,沒再說什麽,撿起自己的機械臂踉跄離開地下酒館。
而賀逐山回過頭,對上了一雙灰褐色的眼睛。
他們離得極近,賀逐山幾乎能從對方眼底看見自己的影子。那是一個年輕人,穿件呢子大衣,比自己略高一點,手裏還握着那柄十字短劍。他是一個混血,五官深邃,鼻梁極高,但微微低頭看人時,眼神顯得專注而溫柔。
賀逐山怔了一瞬,他覺得對方有點眼熟。
但年輕人說:“抱歉。”他收起短劍,“我無意破壞規矩。”
賀逐山當然知道,對方拔劍只有一個目的——他替他斬斷了伸縮刀。
酒杯被打翻在桌面,“黑俄羅斯”深琥珀色的酒液灑得到處都是。
年輕人将其扶起,微微皺眉,“我是不是應該賠你一杯?”他顯得有些煩惱,像是拿不準該如何表達“歉疚”。
賀逐山望着他,沒有說話。
真奇怪,他打架的身手幹脆利落、殺伐果斷,社交時卻暴露出生疏而孤離。
一個獵犬般的年輕人。
作者有話說:
①黑俄羅斯,一種調味雞尾酒,因色澤得名,以伏特加為基底,加入了咖啡糖漿。
演,接着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