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Part 24

禮盒薄窄,沉甸甸的,像是裝了一本書。

喬微稍微猶豫了一瞬,才将盒子的綢帶拆開,才看清楚內容時,她卻愣住了。

裏面是一沓紙質合同文件。

“這是什麽……”喬微不敢置信,低聲輕呼,“你把泛樂買下來了?”

“嗯,”席越稍微解開襯衫領扣,神情放松,眉眼溫和,“從今天開始,它是你的了。”

“你什麽時候開始準備收購的?”

在此之前,喬微沒有聽到半點風聲。

“去年吧,并購意向書發出去之後,一直在接洽,那邊高層直到幾個月前才松口了。”他簡單将其間過程一筆帶過,聲音悅耳低沉,“好在今年終于趕上了你的生日。”

泛樂稱得上是G市最早的民營樂團,早年也曾在國內聲名大噪,聘有不少外籍樂師,這些年出現財政危機,這才每況愈下、舉步維艱。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無論樂團的資金怎樣捉襟見肘,它在業內的名氣是毋庸置疑的。

可席越買它做什麽呢?

這幾年來,就連國外許多著名交響樂團相繼破産,更遑論國內。因為水土不服的運營體制和管理模式,缺錢是許多交響樂團共同的煩惱,企業贊助才是生存的主要途徑。買下樂團并不能确保盈利,還極有可能需要不停地往裏倒貼資金。

商人該是無利不起早的。

“會賠本的。”她看了許久,合上文件低聲道。

“你對我這麽沒有信心?”席越沖她笑了笑,“以後創新改制,就不會再虧損了。”

喬微還是低着頭沒說話。

“你不是喜歡這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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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喜歡。可明知道母親打的是什麽主意,這份禮物,她不能收。

席叔叔大抵也不會高興。

“我不要。”

她把禮盒塞回了席越手上,轉身拉上被子,背對他躺下來。

“微微——”

身後是席越無奈的喚,喬微閉上眼睛,沒有應。

直到天亮辦出院手續的時候,喬微也沒再見到霍崤之,大概是先走了。

也不知道他怎麽跟醫生說的,早晨查房時,醫生問了些她的身體情況,但具體病情在席越跟前一個字也沒提。

還沒來得及跟他說聲謝謝。

喬微想。

隔壁床是個光頭小男孩,五六歲,大眼睛很機靈,生得可愛。

她輸完液收拾着東西時,小孩還挂着兩瓶躺在床上,小口吃她媽媽削的蘋果。

簾子一掀開,那小孩兒瞧見喬微要走了,連忙喊一聲,“漂亮姐姐!”

嫩聲嫩氣聽得喬微笑起來,回頭看他,“有事嗎?”

“你要出院了嗎?”

“嗯。”

小孩有些失落,蘋果也不想吃了,“要是你能多留幾天就好了。”

旁邊的年輕的女人趕緊輕了下他的額頭低喝道,“你這笨孩子,姐姐病好了怎麽還能留在醫院呢,還不快道歉……”

“可我的病也好了呀,”小孩茫然地回頭看她,“媽媽,你不是說是醫院的叔叔阿姨們舍不得我,所以才留我在這多住幾天嗎?”

那母親愣了一刻,眼眶裏的淚光差點掉出來。

也許就在這方窄窄的病房裏,每個人都有着對外人難言的苦難。

“沒事的。”喬微轉回身。

她不大常和小孩接觸,但還是試着擡手摸了摸他的頭發,蕩開唇角。

喬微真正笑起來的時候,如同一道清風拂面,很有親和力。

小孩又重新開心起來,悄聲同她告狀:“昨晚那個哥哥好兇哦。”

“他兇你了嗎?”

“那倒也沒有,”小孩低頭想了想,道“他就是不給我看姐姐,還把簾子拉起來了。”

“那他可能不是故意的,姐姐替他跟你說聲對不起。”

喬微道歉之後,才說了再見。

直到出了病房,席越才問她,“昨晚送你到醫院的,是朋友嗎?”

司機大概已經和他講了。

喬微沒有隐瞞,“是霍崤之。”

“是他?”

“路上遇見的。”

席越的眉頭這一次徹底擰起來,總覺得難以置信。

以他這麽多年對那位少爺的了解,那個人怎麽可能善良到遍地管亂閑事?

又想起剛才病房裏的一番對話,他跟在喬微後的腳步頓了頓,遲疑半晌,才開口問,“你和他什麽時候變熟了?”

席越話音未落,正碰見轉角有人急促轉彎跑過來,同喬微撞了個滿懷,那人杯子裏的熱水往外潑,饒是喬微閃避得快,還是落了些在鞋尖和褲擺。

席越忙蹲身替她查看被燙到的地方,這話題就此擱置下來。

另一邊,剛剛在G市落地的霍崤之已經火冒三丈,兩個好兄弟只敢遠遠地跟着,不敢近前。

他疾步走出機場大廳,像是想到什麽,忽地站定,轉過身來,定定打量兩人。

“這事兒你倆早清楚了,是吧?”

兩人都沒出聲。

霍崤之卻清楚,如果不是早聞見風聲,這兩個人何至于心虛陪他跑到崤山呆那麽幾天,怕留在G市卻知情不報到時候惹他怪罪。

“怕得罪我父親就不怕得罪我,是嗎?”

“行啊。” 他說話時候,聲音懶洋洋辨不出喜怒,甚至還翹起唇角來笑了一下,“把我當二傻子呢。”

他撂下這句話,吝與再分給兩人一點關注,頭也不回,轉身徑直朝大廳外去了。

這是真生氣了。

“崤之……”

嚴坤試圖上前喚住他,卻又被另外一人拉住手,“這是他的家事,崤之有他奶奶,有他媽在那兒擺着,親生的!人家少爺怎麽樣都不至于吃虧,倒是你——”

他暗聲警告:“還真想被波及不成?”

霍家樹大根深,想給他們家裏制造點兒麻煩易如反掌。

……

霍崤之出了大廳,車已經停在機場門口等他。

開車的人小步跑上前來,低頭喚一聲,“霍少。”

“霍仲英什麽時候來的?”

“兩天前。”

“字簽了?”

“已經簽了。”

“好啊,我前腳才走,他後腳就來,”幽深的顏色醞釀在眸底,霍崤之眉眼頓時淩厲起來,“父慈子孝合起夥來耍我,真把我的東西當他自己的了。”

“霍少,我們現在去哪?”

“車我自己開。”

霍崤之打開駕駛座車門,回頭吩咐,“你回馬場,那些拿着我薪水不辦事的人,今天就讓他們給我收拾東西滾蛋!”

……

他直接把車直接開到了公司樓下。

他父親平日來G市的辦公室在這兒,這個時間,霍仲英為了維持他敬業勤勉的風評,極有可能也呆在這裏。

鑰匙扔給保安,霍崤之面無表情邁進門。這放在旁人眼裏,便是一派氣勢洶洶的模樣。

公司前臺等這二世祖過去,趕緊往樓上打電話。

才待霍崤之出了電梯口,霍仲英的秘書便已迎上來。他俯身恭恭敬敬在他待要走過的路上行下一禮。

“風聲夠快啊。”霍崤之連眼角都懶得捎給他。

“二少。”秘書匆忙上前,似是想跟緊他。

霍崤之聞聲,卻是頓住腳步,緩緩轉過來了。

“什麽?”

這二世祖平日不常來公司,僅有的幾次碰面,印象最深的,也不過是他有一副極好的皮囊。此刻,秘書瞧着那漆黑的眼睛,不知怎地竟生出幾分寒意。

“二——”

霍崤之直接扯着他的領口将他拎到跟前,低聲又問了一遍,“你叫我什麽?”

他俊美的臉上唇角微彎,白牙人畜無害,但卻莫名叫人顫栗。

他終于記起來,眼前的纨绔,不僅是桀骜難馴,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小魔頭。

霍仲英母子進門那年,圈裏曾經有人用他父親私生子比他年紀還大這梗笑他,被他赤手空拳打得住了兩個多月醫院。就這樣,到末了,那人父母還得規規矩矩拎着禮物上門賠罪。

早年還有傳聞,說他在英國上中學時候,曾用氣槍連開幾發,差點将一個入室搶劫的劫匪射殺。

十五六歲的年紀他便已經有了那樣的膽量,如今又還有什麽不敢的?

心無畏懼的人才最可怕。

倘若他今天決心要拿他發作,那麽這裏誰也保不住他。

“霍少。”

他垂眸膽戰心驚重新開口。

霍崤之終于松手,似是撣灰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霍仲英呢?”

“總經理不在……”

他沒再聽他說什麽,直接推門進了辦公室。

頂樓空蕩,果然不見人影,霍崤之在室內轉了一圈,站定在那古董花瓶前。

“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你叫他現在就滾出來吧。”

“總經理在忙……”

見那秘書面上為難,霍崤之直接伸手一推,花瓶徑直下落,來不及去搶接,已經重重帥裂在地面,瓷片四處飛濺。

“手滑。”霍崤之無辜攤了手,又插回褲袋,緩緩行至另一件瓷器面前。

“你說他忙什麽呢?”那語氣聽上去漫不經心,他擡手把玩瓷器細長的頸口,“忙着拆我的東西?”

“霍……”

秘書沒來得及說話,又一件瓷器在地面報廢了。

接下來,霍崤之把整間辦公室所有的易碎物品光顧了一遍,躺在辦公桌前的牛皮椅子上休息時,霍仲英終于聞聲趕來了。

霍崤之翹腿把椅子轉過來。

眼前的人正是而立之年,金邊眼鏡,西服革履,俨然一副商界精英的模樣。

他環視了室內半晌,忽地笑起來,“崤之,你這樣幼稚,倒當真還是個孩子。”

霍崤之沒有笑。

“把協議撕了,我的東西,你沒有權利簽字。”

“崤之,這你找我就沒用了,沒有父親的首肯,我敢做什麽?”

一個眼神示意,那秘書便将茶端上來,霍仲英親自給他倒了一杯,推到他跟前,“不然你回帝都找父親說說看?”

“你以為你們母子那點小動作瞞得了誰?”霍崤之擡手便潑他一臉。

“沒有你在其中慫恿,他根本就不會投資環海。”

霍仲英的笑意僵在臉上,拳頭握緊,許久,才又松開。秘書慌忙上來替他擦拭臉上的水跡,卻被他揮到一邊。

“木已成舟,崤之,你現在找我又能怎麽樣?能改變什麽?”

“能啊。”霍崤之終于從那椅子上站起來,松了松十指,一拳砸上他的臉。

“既然說我是個孩子,打你幾下應該沒人當回事吧?”

霍仲英的臉被狠狠甩朝一側,眼鏡也飛落到地板,唇角的淤血微滲。

“你以為自己的地位很穩固麽?”霍崤之冷冷地看着他。

“別惹我。最後跟你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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