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Part 46
霍崤之抽下衛衣的系帶,一鼓作氣将男人翻過來綁住手。
男人不安地翻騰,被霍崤之重重踩住背,匕首搭上他的脖頸一側。
“霍——”喬微急喚他。才吐出半個字,又戛然而止。
閉上嘴巴,緩緩退了兩步,靠在身後的承重柱上站穩。
眼前的情況并不簡單,她不想給霍崤之添亂。
霍崤之喘着息,又緊了緊匕首,鋒刃下貼着的便是大動脈,他壓低聲音最後問。
“誰派你來的。”
“電話聯系的,定金到賬就動手,我沒有見過人。”
那男人的聲音撕裂般沙啞,這次倒是很坦誠。
“多少錢買我的命,說來聽聽?”
“一百萬,”霍崤之腳下愈重,那人緩緩吐出後兩個字,“美金。”
“這麽小氣。”他聽完便冷笑,“我給你雙倍,幹不幹?”
男人還未作答,喬微驚得眼睛都瞪大,輕聲提醒他,“霍崤之……”
霍崤之擡起頭來,手肘擦幹淨眼睛裏的血汗,嬉皮笑臉偏頭道,“我開玩笑呢。”
那眼睛漆黑,只有露出的白牙是幹淨的。
喬微終于松下一口氣,卻又聽霍崤之喚她,“微微,幫我把手機撿過來。”
Advertisement
“哦。”
她四下搜尋,在減速帶附近找到兩個手機。
她的那一個,已經摔成了兩半了。
沒有心思多想,喬微将零件都收好放進包裏,站起來把他的手機遞還。
霍崤之的屏幕雖然也壞了,但還勉強能用。
他低頭撥了個號碼,很快便有幾個身形高大的陌生男子趕來,将男人帶上車去。
車子已經被動過手腳,打不着火,霍崤之只能又通知4s店将車拖走檢查。
“不報警嗎?”
“報,等他們處理完就扔他進警局。”
霍崤之應着,把匕首封在袋子裏,終于騰出手來打整自己。
他愛幹淨,這會兒地上滾得全身是灰,想把外套脫掉才發現,外套上的血大半已經幹涸,傷口和衣服粘連在一處,黑發也亂糟糟的,他心煩意亂把頭發往後撩。
擡頭瞧見喬微還拎着琴站在一側等他,心情才好了些,咬牙把袖子撩起來推上去。
衣服一扯,傷口又開始浸血,喬微吓一跳。
“去醫院吧。”
“小傷。”霍崤之搖頭,“上點藥就好了。”
眼巴巴看着她,意有所指。
喬微的小區比醫院近,小區外就有二十四小時藥店。
喬微的手不再顫了,她嘆了口氣,放下琴盒,走了幾步到他跟前站定。
叫霍崤之擡手,将那就要掉到傷口上、胡亂堆疊的袖子,一道一道卷好。
這一回,霍崤之終于如願以償跟着喬微,踏進了公寓內部。
米白牆,橡木地板,家具簡單清新,到處一塵不染,和喬微的人一模一樣。
窗邊擺了兩盆綠植,茶幾上一本書半合着,靠陽臺的曲譜架上有樂譜攤開。
踩在地毯上的觸感是綿軟的。
霍崤之身上到處是灰,實在難忍,只能先用保鮮膜把傷口裹起來,借浴室沖了個戰鬥澡。
新衣服是喬微幾百塊随意在小區對面商場買的,寬松款式,料子并不精細。
霍崤之套上也不嫌棄,對着鏡子臭美,擺弄來擺弄去,才擦着頭發從出來。
喬微正坐在茶幾前,低着頭修她的舊手機。
外部除了幾道擦痕,已經被她組裝好,樣子和從前無異,只是開不了機。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對這舊手機這麽在意,但霍崤之想了想,開口道:“是我摔壞的,給我吧,修好還給你。”
出乎意料的,喬微這次搖了搖頭。
“不用了。”
“怎麽了?”
“不修了。”喬微拉開茶幾抽屜,将手機放了進去,招手示意他過來。
霍崤之疾走幾步,坐到她身邊,皺眉,“為什麽?”
喬微已經低頭輕輕揭起了他小臂上的保鮮膜,吃痛的傷口很快吸引了霍崤之全部的注意力。
傷口幾經折騰,又因為霍崤之忍不了要洗澡,這會已經有些腫了。喬微怕他發炎感染,一遍又一遍清洗得很仔細。
為了在喬微面前體現出男子漢氣概,霍崤之咬着牙,不肯讓一點聲音從嘴巴裏溢出來。
倒是也有緩解疼痛的辦法。
喬微眉眼低垂的樣子很認真,細頸修長,白皙的鎖骨線條攤平,越看眼睛越癢。
她擡手,肩頭的黑發便落了一縷下來。
霍崤之忍不住伸另一只手去接,卻被喬微餘光瞥見,狠狠往他手背上拍了一下。
“別亂動!”
“嘶——疼疼疼!”
喬微趕緊收手,緊張道,“這只也受傷了嗎?”
霍崤之眉頭緊促,閉着的眼睛忽地睜開一只,瞥見她的神情,才理直氣壯笑起來。
“沒有!”
騙子。喬微松開一口氣,若不是看他受傷了,真想再給他兩下。
直到血污都洗幹淨,喬微上紗布的時候才問起來。
“你知道那人是誰派來的嗎?”
“知道啊。”霍崤之吃着個蘋果,語氣平淡,遇到這樣的事,他卻并不大驚小怪。“我父親外面生的兒子,你見過的。”
“哦……”他說到這像是想起什麽,“這次的人應該是他舅舅雇的,只有那個鐵公雞才這麽小氣。”
他又咬了一口蘋果,響聲清脆,“畢竟還在六七年前,他母親出的就已經是這個價碼了。”
人生百态,世上每一個家庭背後,大抵都有着難對外人言的痛苦與秘密。許多時候,光鮮亮麗都是給別人看的。
二世祖的生活,也不似她想當然的那般放肆惬意,她從前其實對他有許多偏見,霍崤之活得遠比她更加坦然豁達。
喬微最後把紗布打結系起來,沉思了許久,直到收拾完醫藥箱的時候,才緩緩開口。
“今晚摔壞的手機,是我爸爸留下來的。”
霍崤之怔住,偏頭看她。
這是他第一次聽喬微在清醒的時候,主動提起自己的父親。
傳聞中黎沉逸在退出樂壇後便隐退了,他扔掉果核認真起來,問,“他現在哪兒?”
“我不知道。”喬微搖頭,“自他們離婚之後,我就沒見過他了。”
從霍崤之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低垂的眉眼,睫毛微動。
“我爸爸從前手拉手教我拉琴。他走後,我其實很盼着他能來看看我。”
“等了好久,他一次也沒回來過。”
“直到今晚,我忽然覺得,這也許就是上天想告訴我,執念結束了。一切順其自然,不必強求。”
她終于擡起頭來,面上的神情很淡,淡得已經像是在敘說別人的事。
眼前的景象,不知怎地,又與喬微在醫院,夢中抱他的手哭的那一夜重合起來。
若不是那天的記憶還清清楚楚,他幾乎要相信了她的話。
她并非是不再想了,而是已經習慣下意識将所有的情緒都隐藏起來,強迫自己一個人消化。
霍崤之扯開嘴角,移開話題笑道,“女俠,我忽然想起來你剛剛掄起琴盒砸人的時候了。”
喬微被他一提醒,才猛地想起來,轉身打開琴盒,檢查她的小提琴。她就剩這麽一把趁手的琴,可不能再壞了!
木質的琴盒上有了些許刮痕,裏面雖然有減震的墊子,但琴碼還是被震塌了,幾根弦沒了支撐四下散開,可想而知她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氣。
“別笑了。”喬微瞪他一眼,低頭定弦。
霍崤之斂起笑意,把腦袋湊到她身邊,“你現在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我都滿足你。”
從那松垮的衛衣領子一眼望進去,直接能望到他起伏的人魚線。
喬微推開他,“你坐遠點兒,休息好了就回家,我沒什麽要求。”
霍崤之不可置信地低頭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身材,不幹了,湊過來抱着喬微的小臂,“我不回家,剛剛經歷過這麽危險的事,你就不怕嗎?”
“我不怕啊。”喬微搖頭,擡手推他。
“那我怕!”霍崤之又抱回來,信誓旦旦道,“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喬微唇口微張,擡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真的有點燙。
“你是不是發燒了?”
霍崤之盤腿坐在地毯上,也跟着擡手摸了摸,認真道,“我不知道。”
剛剛微幹的頭發翹起來,樣子有點兒呆。
喬微幹脆爬起來找了溫度計,再回來時,霍崤之已經坐的離她遠遠的了。
“你坐那麽遠幹嘛?過來量體溫吶?”
“你放在桌上,我過來拿。”
“為什麽?”
“醫生說,你不能發燒感冒,我會傳染給你的。”
他的兩頰飄紅,漆黑的眼睛迷蒙,卻又浸着說不出來的認真。
幾乎是下意識的,喬微的鼻子酸了一下。不知哪裏像是被棉絮包裹起來,軟得人喘不過氣。
她倉皇別開眼睛,将體溫計依言在茶幾上放好。
他大概燒得确實有些高,吃過藥,抱了喬微的枕頭,安靜躺了會兒,又忍不住開始動。
“怎麽了?”
“我餓了。”
喬微扔了個蘋果給他。
他不舒服皺起眉,“我今天只吃了剛才一個蘋果,不想再吃蘋果了。”
喬微發愣,回頭看時鐘。
她不大會做飯,現在叫外賣大抵也來不及了。
“你想吃什麽?”
“什麽都想吃。牛排、黑布丁、甜甜圈、蘋果吐司……”
“廚房只有面條。”
“要加荷包蛋。”霍崤之的要求降低得極快。
守着等水溫時候,霍崤之已經等不及抱着枕頭站在廚房門口了。
喬微是真的不太有廚藝上的天賦,食物做出來總是幹巴巴的味道。
廚房不太開火,所幸冰箱裏還有一盒沒動過的雞蛋。
喬微将平底鍋放油,煎了兩枚,手指還不防被濺起來的油星炸了個小泡。
金黃色的雞蛋卧在面條上,怕不好吃,便沒怎麽放佐料,卻只瞧着他低頭,稀裏嘩啦就連面湯水都喝完了。
霍崤之活得精細,平日稍微有一點不喜歡就撂筷子,是最挑嘴的。
這次卻吃的心滿意足,即使喬微的面條清湯寡水,只有兩枚荷包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