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Part 53

“我今天真開心,微微。”席越直起身來,那眼睛裏盛着零碎的笑意,如同星光墜落,溫柔至極。

“你……”

喬微下意識摸了下額頭,再無暇分神追究。

因為就在席越身後五十米的地方,霍崤之已經氣勢洶洶過來了。

席越循着她的視線回頭,驚訝,“崤之,這麽巧,你也來這兒吃飯?”

“不巧。”男人已經近到跟前,嘴角皮笑肉不笑抽動了一下,手插褲袋,站到喬微身側,“我過來找微微的。”

席越愣了一下,很快又笑起來,“我打算送微微回去了,你要一道嗎?”

“不必,你慢走就好,微微我會送的。”他眼角半塌,語調聽似漫不經心,實則挑釁意味十足。

喬微小聲打斷,“我自己——”

“我既然把微微約出來,自然也得我把她送回去。”席越并不讓步,視線移來喚她,“微微。過來。”

喬微幾乎可見實質的火花在兩人間迸射。

長這麽大,她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狀況。

拎着包起身,才移開凳子,餘光便瞧見霍崤之的眸光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下來。

想再動,卻被他探過來的手悄悄抓住了大衣一角。

擡頭,霍崤之與席越對視的目光仍然鎮定自若,勝券在握,仿佛桌底下攥緊人衣擺的不是他一般。

她本來便打算自己回去的,醫院這麽近,沒有必要坐車。此刻見他攥得這麽緊,只得輕嘆口氣,朝對面道:“我和霍崤之一道吧,順路。”

Advertisement

席越先前是不肯相信外面那些話的,喬微是什麽性子,自己遠比外人清楚。霍崤之身上散漫的纨绔做派,她決計瞧不上。可是此刻,在她輕描淡寫地決定跟着霍崤之一道走之後,他忽然動搖了。

“微微……”他唇角怔忡地微動。

“今天謝謝你的下午茶了。”

喬微講完這句後便不知該說什麽,點頭道別。

霍崤之追着喬微邁出幾步,擦肩而過時,才又折回來,拍拍他的肩膀。

“偷親別人女朋友,實在不是君子所為。”

霍崤之很生氣,肺都要爆炸了。

他才把事情處理完便馬不停蹄從帝都趕回來,卻不想才下飛機,喬微就送給他這麽一個大驚喜。

她赴約時甚至還上了淡妝,嫣紅的唇瓣幾乎要把他的五髒六腑都紮出內傷來。

疾步出了餐廳,他故意沉默着不說話,跟着走了好長一段,喬微卻始終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憋了半晌,霍崤之才置氣般沉聲吐出一句。

“他親你了。”

“嗯,額頭。”

“你沒躲開!”

“沒反應過來。”

“你喜歡他?”這是霍崤之第二次問這句話了,像是顆酸檸檬在心裏發酵,氣味幾乎要溢出來。他讨厭極了這樣的自己。

喬微終于止步,緩緩轉過身,扯了扯下巴的圍巾,嘆氣。

“你想說什麽?”

天冷,話一出口便是氤氲的白霧。

街邊的一排景觀樹只剩光禿禿的枝丫,馬路上往來的汽車偶爾帶起一陣冷風襲過。

霍崤之的唇角抿成一條線,漆黑的眼睛蘊着怒氣,出來半天也不見消散。

他忽然擡手,捧住了她的臉,溫熱的拇指印在她額頭,把那席越吻過的地方,擦了又擦,擦了又擦。

霍崤之身體好,體溫四季都像是小太陽,這點和她完全不一樣。

感覺額頭上的皮膚都快要被摩擦點燃了,喬微無奈擡手把他揮開,“霍崤之——”

“我就是不想看見別人親你!”他積壓的怒氣終于開始發作。

“不想看見你注視別人。”

“不想看見你對別人也這麽笑。”

最不想看見的,是他明明看見了,卻拿不出名正言順的理由去生氣、去阻止,因為他什麽也不是。

霍崤之本就是少爺脾氣,長這麽大還沒有人能讓他受氣,能把一番話忍到現在早已是盡頭。

他試着平靜下來,卻越發語無倫次,“我也不知道我想說什麽,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雙手扶緊她的肩,“我的眼睛裏就是只能看到你,耳朵裏只聽得到你的聲音,閉上眼睛睡覺你也要一直在我夢裏打晃。”

那眼睛裏的怒氣漸漸變成燃起來的光火,赤裸熱情,激烈跌宕。

喬微被一番話驚得眼睛瞪大,愣在原地。

“這些話,我會當做沒聽見的,你以後不要再說了。”

她移開視線,低頭,移開視線,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微啞。

語畢便倉促轉身,然而才動,喬微的手腕又被人緊緊縛住了。

男人拉着她轉過身來,直面他的眼睛。

“明明聽見了,為什麽要裝作不知道?”

“你太沖動了,霍崤之。”喬微輕輕搖頭。

“這世界上不是每件事都能如你願發展的,反正不可能有結果,保持緘默對大家來說都是最好的方式。”

“為什麽不可能有結果?”

他的手揮不開,搖不動,锢得她關節都開始發疼,喬微也來了氣,“為什麽要明知故問?”

她的眼睛很大,極漂亮,氤氲的水汽像是眼淚。

“你看過我的診斷書,知道我的病歷,我是個病人,過了今天還不知道明天在哪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躺進墳墓,就這樣你還覺得會有什麽結果——”

這一次,霍崤之不待她說完,俯身堵住了她接下來的每一句話。

他的掌心禁锢着她的後腦,沒處避開,退無可退。

鼻息間全是他的味道,那吻橫沖直撞,毫無技巧,幾乎要讓她喘不了息,大腦缺氧一片空白的時候,奇異地猶如安撫般叫她鎮定下來。

幾乎是腳底開始虛浮的時候,他才察覺喬微體力不支,緩緩将她松開。

“拒絕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聽的。”

他的嘴巴上印上了喬微的口紅,稍一擦便暈開,聲音又硬又執拗。

喬微胸前微微起伏,半晌才将呼吸喘勻,轉身朝前走。

“喬微!”

喬微不應,越走越快,連圍巾一側都滑落下來。

“不和我說話,我就當你默認接受了。”

“我們認識了多久,會有多深刻的喜歡?”喬微繼續走,并不回頭,“現在的沖動都是新鮮好奇在作祟,別再執迷不悟了,你早晚會後悔的……”

十字路口的紅燈剛剛閃過,換成綠燈,喬微埋頭走卻并沒有注意。

直到霍崤之猛地将她拉回來撲在胸口,一輛車險險從大衣角擦過時,她的心跳才飛快加速,幾乎要從胸口蹦出來,怔忡地出神。

“我的心沒有誰會比我更清楚,是不是沖動也不是你說了算,我不想再做對你來說無足輕重的人。”

他拉着喬微的手,将她的掌心覆在自己胸口。

隔着毛衣與襯衫,喬微仍然能清晰的感受,那裏溫熱滾燙,是他的心髒在一起一伏。

“二零一六年十月九號,晚上九點,你絆倒我,趴在我身上的那時候,我覺得你很漂亮,很想擡手摸你的臉。”

那一天是音大的期末彙演,霍崤之接他奶奶回家。

“二零一六年十一月十八號,Y市的冬天在下雨,我在崤山遇見你了。你躺在醫院床上難受的那時候,我覺得心很軟,很想抱抱你。”

她那時候發燒,身上滾燙,毫無意識。

“二零一七年一月一號,跨年鐘聲敲響的時候,我偷偷看你了,覺得你拉的琴好聽,眼睛也好看,我知道我在喜歡你。”

那一天是酒吧元旦的新年演出。

“如果你想知道這樣的喜歡會有多深刻,那我告訴你。”

霍崤之将她散下來的圍巾搭好,一字一句看着她的眼睛。

“我想吻你,想幫你承受一切,想等你的病好起來。”

“你要永遠記住我現在心跳,因為這是愛上你的頻率。”

也是直到這一刻,喬微才記起來,原來他們已經有了這麽多共同的回憶。

他的目光太赤誠太幹淨,仿佛将整顆心都坦坦蕩蕩擺在面前,交由她處置裁決。

這是她一輩子都不可能有的勇氣。

霍崤之聽醫生說,PORT輸液港植入手術只切開個一厘米的小切口,這麽簡單的手術,喬微進去半天卻也不見出來。

大清早,他在門口等得煩躁,幹脆站起來,數着數,手插褲袋裏,低頭繞着長廊走了兩圈。

田恬換了藥再回護士站,便一眼瞧見了走廊裏的男人。

他很高,身形颀長,矜貴而冷漠,睫毛半垂着,嘴唇緊繃地抿成一線。

穿了件藏藍色的外套,不打眼,質地卻很好。是她曾經在雜志上看過的明星同款。

他是喬微的男友。

護士站的小護士們曾私底下讨論過,很明顯地,這個人與她們并不處于同一階層。

田恬試着安撫他兩句。

“我們醫院埋管手術很成熟,還是他們科主任親自過來做的,你不用着急的。”

男人擡頭,瞧清她,唇角動一下,“謝謝。”

“前幾天沒見你來醫院,是因為有急事嗎?”小護士頓了頓,繼續道,“喬微剛好在打升白針,她反應很大,疼得都起不來床。以後白細胞再降低,可能還得打……”

喬微很漂亮。身在腫瘤科,明明已經見慣了這樣的事情,可有時候田恬看着她,還是會忍不住覺得心很軟,上天怎麽會把疾病降臨在這樣玲珑剔透的人身上。

但喬微似乎沒有親人,只有幾個朋友。

她鼓起勇氣與他搭話,是想告訴他,以後不要再随意離開許多天了,喬微一個人在病床上的時候,很無助。

買飯端水的事情确實可以花錢請護工做,然而心靈上的需要,卻決不是護工能夠給予的。

霍崤之聽完許久,才又道了一聲謝謝。

這一聲真心實意許多。

……

穿刺有點疼,喬微從手術室出來麻藥還沒消散,半天也沒緩神過來。

體內忽地多了樣東西,以後即使是治療間歇期,也必須得每四周維護一次。她忽然切切實實感覺到,自己已經是個離不開醫院的病人了。

埋完還得拍個胸片,喬微瞧着醫院雪白的牆壁,混混沌沌地朝前走,手卻忽地被身後上來的人握在掌心裏。

“疼嗎?”

他把外套搭在她空蕩蕩的病號服外頭,輕聲問她。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