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Part 82
田恬忙碌工作一上午,路過喬微的病房很多次,每每一看見那緊關着的病房門,便覺得鼻子酸極了。
喬微男朋友在裏面呆了一上午沒出來,他昨天跟着技術人員看了一夜的排查監控,不吃也不喝。
她覺得自己就是烏鴉嘴,說什麽來什麽,明明昨天早上她還給喬微采血,一轉眼人就不見了。也不知道喬微會不會有危險,她身體不好,又剛做完化療,離院風險很大,出點事根本無法控制。
田恬想着,眼睛便紅了,她端着治療盤加快腳步,正與迎面過來的護士撞上,那人壓低聲音與她八卦。
“田恬,我聽說人說,喬小姐在醫院被人綁走了要贖金,這事兒是不是真的啊?”
“你聽誰說的?”
“昨天安保部忙成一團,我表弟剛好在那邊監控中心上班,問了半天,他才告訴我的,這麽大的事,霍家沒報警嗎……”
“你別往外瞎傳了……”
“哪裏用得着我瞎傳啊,昨天那麽多霍家的保镖在醫院上下找,別人不起疑才怪呢。”
腫瘤科的人幾乎都認識喬微,她生得好看,又是明星,一舉一動都被人關注,要不是礙着保密條例不能把消息往外傳,她生病的事情早就瞞不住了。
那些樂迷們大概誰也料不到,舞臺上爆發極強,感染力驚人的天賦小提琴手喬微,居然會是個病情不輕的癌症患者。
“喬微這麽漂亮,诶……”同事嘆氣,“怎麽壞事總落在她頭上呢。”
那人還在說着,田恬眼淚都要掉出來了,再也聽不下去,匆匆別了人,回到護士站。
喬微是她遇到過最好的病人了。
化療做久了,腫瘤科的病人許多脾氣大的,因為那樣的痛苦,确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田恬實習結束就來了腫瘤科工作,這麽些年都已經習慣了。
可喬微不,她自己再難受也不會遷怒別人一丁點兒,她願意為自己所愛的東西付出全部,樂觀堅強得不像一個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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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化療結束,為了能趕緊出院登臺、錄專輯,她即使每天吐幾次,也要逼着自己吃下去些東西,補充體力。再疼再苦也從來不喊,就自己閉緊眼睛承受。
直到至下午,樂隊的人一同來了醫院,霍崤之才打開病房門。
下午的風越刮越大,高樓的門窗被吹得作響,街道上的樹木幾乎被吹彎了腰。每個人都收到了臺風紅色預警的短信,路上幾乎沒有行人了。
“二哥,你吃點東西吧,你這樣下去,沒等微微姐回來,自己先垮了。”
霍崤之沒動,背對着他們待在窗邊的黑暗中,靜默着看不清神色。他手上還握着喬微那個摔壞的手機,此刻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
她換下來的病號服,還随手搭在床頭,仿佛她真的只是出去了一趟。
“崤之心裏有數,既然他這樣好受點,你就別勸他了。”
嚴坤攔下徐西蔔過去的腳步。
病房不大,擠滿了人,卻安靜得只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季圓已經哭了好幾場,眼睛都腫了,每個人臉上都凝重至極。
嚴坤開了燈,室內亮起來,又探到窗邊往下看,問道,“派出去找的人這會兒已經都收隊回來吧?”
答案不言而喻。
沒有人敢在臺風天肆無忌憚在戶外活動。
嚴坤有心想說點話打破此刻沉溺壓抑的氣氛,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他口無遮攔慣了,此刻想來想去,卻是說這個也不合适,說那個也不合适。只能沒話找話。
“刮這麽大的風,估計只有要飯的最敬業了,我剛剛進醫院時候,居然還在門外頭還瞧見一個——”
嚴坤萬萬沒料到,就是這一句,叫霍崤之猛地擡起頭,打斷他。
“哪號門?”
“什麽?”
“我說,你說的那個人,在醫院的哪號門?”霍崤之從原地站起來。
他許久沒開口說話,聲音又啞又沉,嚴坤被他吓一跳,“就……就是二號門啊。”
霍崤之聽罷,拔腿便開門往樓下跑。
“诶,诶!崤之,你去哪兒?”嚴坤跟在後面猛喊,追上來。
霍崤之記起來了,他昨天便是把車停在外面的地下車庫,從二號門步行進來的。進來之前,還曾随手給路邊的乞丐扔了幾張錢。
二號門背對主幹道和街市,路窄,加之醫院的車位有限,鮮少有車輛進出,也因此并沒有安裝監控設備。
那兒平日都有許多小吃商販沿路擺攤,按道理不該沒人看見,可昨天因為氣象臺發布的臺風預警,整條街都安靜蕭條下來,等霍崤之派人去找時候,什麽信息也沒有得到。
距他從二號門進,到喬微被綁,前後不過十來分鐘時間。是了,那個乞丐說不定也和林可渝一樣是目擊者,也許他都看見了!
霍崤之不想那麽多,此刻,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他都要撞上去試試。
……
狂風刮得人眼睛幾乎睜不開,霍崤之迎風朝前走,離門越近,速度越慢,直到看清二號門外空曠的一片時,心才一寸一寸涼下來。
人已經走了。
也說不定,他昨天看見的,和嚴坤所說的根本不是同一個。昨天他已經告誡過那流浪漢今天會有臺風的。
風沙吹進眼睛裏,霍崤之伫立了許久才擡手去揉,朝前走的步履沉重無比。
“崤之,”嚴坤也在這時候氣喘籲籲跑着跟上來,“你做什麽,快跟我回去!”
“你回去吧,別跟來了。”霍崤之不為所動。
“別找了,人都走了,這麽大的風,你繼續在街上晃悠有什麽用?”
嚴坤強硬伸手去拽他,霍崤之卻在這時候忽地加快速度,疾步朝遠處的ATM室跑去。
他在裏面瞧見了人影!
附近就只有ATM機那一個避風的地方,既然嚴坤來醫院的時候他都還在,說不定此刻就躲在那兒。
他的嗓子被風沙刺激得發癢發疼,眼睛卻只盯着不遠處,心跳如擂鼓。
近到只有六七米時,他終于瞧清了,那裏面靠牆半躺着的,确實是個流浪漢。
嚴坤辨着身形,“我剛剛看見的好像就是他。”
玻璃門一開,那人聞聲轉回頭,才瞧見前面的人,他便緊張局促地站起來。
他還記得昨天就是霍崤之給了他錢,那些錢抵得上他好久的收入了。
風這麽大,他本來答應了今天不能再來的。
誰料男人并沒有問他為什麽又來,反而低頭,從口袋裏翻出一張照片,舉着問他,“這個人,你見過嗎?”
那是一個年輕女人,照片中五官精致恬靜,十分漂亮,過眼便幾乎不會忘。
他一時想不起來,只得搖搖頭。
霍崤之再問,“你再仔細想想,昨天我走之後,二號門口,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醫院門口每天來往的人數不少,觀察往來形形色色的人,是他每天都會做的事,他說話不清楚,記性卻很好,要是真的留意了,不至于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不過他實在很想幫上忙,拼命努力回憶着。
那流浪漢面上一片茫然,嚴坤實在不忍了,勸道,“走吧,崤之……”
ATM室不大,只有三個取款機,男人的被蓋就直接鋪在髒兮兮的瓷磚地面上,枕頭是一只破敗的大編織袋,四下散落着東西,霍崤之就是這時候注意到了編織袋旁邊的小包。
那女包是橘紅色皮革材質,布料勾出朵向日葵,一模一樣的包,喬微也有一只!
“那包,那個包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怕霍崤之誤會自己,他連連擺手,聲音含混,“垃圾桶,桶外邊撿的,在醫院門口……”
為了證明,他慌忙越過被褥上,伸手夠到那只小包,獻寶一般交給霍崤之。
“東西,東西都沒動……”
他當時親眼看着車上的人隔着窗子,把這只包扔往垃圾桶,那扔東西的人長得兇神惡煞,只是失了準頭,東西撞上桶邊,又彈出來。
他原本以為包會是空的,可以拿來裝東西,可等打開時才發現,東西都還在。
錢包,裏面許多張百元鈔票、銀行卡,還有一支唇膏。
天上掉餡餅,他心中卻沒有喜悅,只是更搞不懂那些人為什麽要将它扔掉了。
他不敢花,回去猶豫了許久,今天才決定繼續把包帶來看看。要是有人回來找,他就把包還回去。
“你看清是什麽樣的車了嗎?”
霍崤之才看清包裏的東西,直接急得去扶他的肩膀。
連嚴坤都被吓一跳,這少爺平時愛幹淨,餐桌髒一點他都吃不下飯,今天卻直接去抓那油黑發亮的衣裳。
“我……我記得車的號碼。”他小聲怯怯道。他看見那個人扔包時候,怕被回來找麻煩,下意識便記下了。
記得車牌號!
這下,連嚴坤心中都是一陣狂喜,不敢相信轉機來得這麽突然。
那人說着,從編織袋裏翻出一張皺巴巴的廢紙,接過嚴坤遞過來的鋼筆,歪歪扭扭把幾個數字一筆一筆畫出來。
他不認識第一個字,也不認識英文字母,但這點信息,對霍崤之來說已經足夠了。
但他大概還覺得不夠,又作了小幅簡筆畫,連車的模樣都描的清清楚楚,霍崤之一眼将車型認出來。
霍崤之當即便給排查的技術人員打電話,昨晚的排查無異于大海撈針,可現在,他甚至連車型、車牌號都知道了。
果然,不過半小時,那邊便來了消息。
“霍少,車牌號相符的黑色威霆追蹤到了,昨天上午從醫院附近的入口上了二環,淩晨四點鐘時候,又停入了荔海一家地下停車場,到現在沒動過,也許人就在附近。”
那個地方高樓林立,都是住宅區,找起人來難度很大。
霍崤之沉默半晌,覺得人應該不在荔海。
一來,人多眼雜,把人安置在那風險很大,二來,綁匪的電話便是停車不久後,從那裏附近的公用電話亭打來的,那幫人不至于蠢到這個地步,不設半點障眼法。
“你再看看他進停車場後的出入口監控錄像,有沒有其他可疑的車輛開走。”
那邊鍵盤噼裏啪啦響了一陣,很快得出答案。
“淩晨車少,兩個小時裏開出去的車只有幾輛,貼單向透視膜的有兩輛,一輛白色雪佛蘭,一輛紅色奧迪,到了上班高峰就比較多了,我再往後看看。”
“先把這兩輛查查看,你們在車場等我,我現在過來。”
霍崤之低頭看表,此刻已經是正午十二點。擡頭對嚴坤道,“你把人帶回去安頓好,我出去一趟。”
嚴坤急了,散步并做兩步,緊緊抱住他的腰不松手,“你是不是瘋了,臺風要來了,這時候出去,你不要命了!”
嚴坤使出吃奶的力氣,霍崤之拉了兩下,竟都沒扯開,怒道。
“喬微要是出了什麽事,比來臺風更可怕,嚴坤你給我滾開。”
“你冷靜點,崤之!他們還指望着靠着你拖延庭審,暫時不會對她做什麽的——”
“我知道,用不着你說,我知道!”
霍崤之累積到現在的情緒終于爆發,手上青筋乍起,一把将人推開,那力道太大,嚴坤沒招架住,竟一連退了好幾步。
“我很冷靜,我知道現在什麽情況,但我就是沒由來地覺得要出事,覺得她需要我!”
嚴坤踉跄着站穩,“崤之……”
霍崤之擡手,指着自己的心髒,閉了閉眼睛,終于放低聲音。
“這裏,我的心慌得要跳出來了,一分鐘都沒辦法等下去。”
“我現在就想看見她。”
他說罷轉身便走,這次,嚴坤沒有再攔。
他扶着牆緩緩站直,久久不能回神,他仿佛重新認識了自己這個朋友。
霍崤之剛剛的樣子很可怕,眼睛血紅,居高臨下看着他,充滿了威懾,氣勢上似乎完全變成了一個陌生人,再不見那往日吊兒郎當的模樣。
冷冽、可懼、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