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啓航
啓航
進了十一月之後，日子一下就像是被按了加速鍵似的。
月初的文化日三連休裏，你和芥川難得地一起去校外約了會，你們一起去看了最新上映的電影，一起去吃了打折但口味很棒的餐廳，一起去了電玩中心，玩了大半天。
你們來到一個冰激淋的攤位前，你有點嘴饞，天氣又有點涼，這個時候吃你害怕胃腸會難受。芥川就一本正經地跟你說，他可以幫你焐熱了再吃。
說完才意識到什麽地方不對——冰激淋這個東西焐熱了當然就沒辦法吃了。
少年因為自己的失言紅了耳尖，你忍不住地笑出了聲來。
雖然有些時候，芥川龍之介會突然在某些方面表現出一些笨拙，但也恰是那些本能的笨拙之間，透露着某種特別的情緒。
——或許那種東西的名字應該被叫做是，愛。
最後的結果是，你們還是一起買了冰激淋，不過只買了一支，你們兩個人一起坐在開着暖風的商場裏，你一口他一口地将一支小小的冰激淋分享完。
冰激淋很甜，你們的青春也很甜。
*
十一月二十三是勞動感謝日，于是你和芥川還有小銀從一大早就開始了為期一天的大掃除。
原本你想的是，你們各自打掃好自己的家之後，再到一起聚一下，慶祝難得的三連休，還是小銀難得主動地提出說大掃除這種東西還是大家一起做比較快，于是就變成了你們三個人一起打掃兩邊的住處。
不管是你家還是芥川家其實都不算很大，你們又是學生，平時除了鋪天蓋地的卷子習題冊和演算紙之外，其他的東西也不算很多。
三個人在一起效率的确很高，整理完房間之後，上午還沒過完，忙碌了一早上的你們一人捧着一瓶汽水，頭對着頭地躺在鋪着絨毯的地毯上，讨論着剛剛在打掃過程當中，你們看到的各自珍藏的小玩意兒。
有你和芥川上課偷偷傳的紙條，有你們平時互相贈送的禮物，有電影的票根，有去游樂園拍的大頭貼，還有收錄着從小到大那些照片的影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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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點點地過去，眼看着要到午餐的時間了，可你們誰也不愛動，于是你提議不然點個外賣吧，打開軟件才發現，外賣的價格和配送費都很貴，于是三個人只好灰溜溜地從地上爬起來，繼續起這一天的勞動。
*
勞動感謝日是一年裏最後的一個祝日，短暫的小長假結束之後，你們回歸了校園。
天氣已經徹底冷了下來，饒是橫濱灣的氣溫變化不明顯，臨近十二月的時候，也到了不得不在制服外面套上外套的時候。
你從櫃子裏翻找出了大衣和一條毛絨絨的圍巾，圍在脖子上，才發現圍巾上稍微有一點起球。
可你卻并不舍得把這樣一條圍巾丢掉，因為這是芥川在去年聖誕節的時候送給你的禮物。
說起來也是挺搞笑的，那個時候你剛和芥川認識了半年，聖誕節來了，你想着自己怎麽也該送這個讓你牽腸挂肚的少年一份特別的禮物，可你不擅長選擇禮物，想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去商場裏挑選一條圍巾——這東西作為禮物雖然有點俗氣，但姑且還算實用。
然而你萬萬沒想到，你會收到一條幾乎差不多的禮物。
是的，你們兩個人給對方準備的禮物都是圍巾，而且最好笑的是，你們兩個人明明是在不同世界的去不同的店鋪買的禮物，但買下來的圍巾花紋非常相似，乍一看完全就是同款。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和他兩個人簡直是心有靈犀過了頭。
不過這也并不是一件壞事，不是嗎？
橫濱的冬天很漫長，天氣一直到二三月份都還會很冷，所以圍巾可以用上一整個冬天——于是在被冬天覆蓋的三個月的時間裏，你們兩個人一直戴着非常惹眼的同款圍巾，雖然你們本人完全沒有秀恩愛的意思，學校裏的同學們都表示他們吃到了好大一口狗糧。
你覺得這肯定不能是你的錯，對吧？
*
所以今年要準備什麽禮物呢？
随着十二月的到來，街上也開始出現了聖誕風格的裝飾，有些店鋪裏甚至提早開始播放起與聖誕有關的歌曲了。
你陷入了糾結當中，因為選擇禮物實在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在思考這個人生終極難題的時候，你又看到了那條去年他送給你的圍巾。
這條圍巾顯然不是很昂貴的品牌貨，質地和花紋都只能算是一般，你已經使用得非常小心了，但因為去年的一整個冬天裏，你每天都戴着，所以它也不可避免地變舊了。
你想，你送給他的那條圍巾，大概也同樣變舊了吧。
棉毛的東西洗過太多次之後就會變薄，變得不保暖，你有點擔心去年的圍巾沒法替他抵擋今年冬天的寒風，于是經過了很多天的思考，你決定，在今年的聖誕節裏，再送給他一條好一點的新圍巾吧！
今年，也希望能陪他度過一個沒有那麽寒冷的冬天呢。
*
聖誕節到來的時候，學校裏也關于節日的傳統活動，比如定番的交換禮物。
學校的庭院裏擺上了一顆巨大的聖誕樹，上面挂着漂亮的裝飾和彩燈。
在平安夜的早上，學生們要把各自準備好的禮物和祝福卡片放到聖誕樹下，然後在放學之前，去樹下抽選一個自己的禮物。
你不知道自己的禮物會被什麽人抽到，為了保險起見，你在盒子裏裝了一袋自己烤的曲奇餅，還有一張聖誕的祝福卡片。
你在卡片上寫下了感謝的話語，因為你真心感謝文豪學園裏的每一個同學，因為有他們在，所以你才能擁有如此精彩的校園生活，因為有他們在，你才會每一天都過得很快樂。
經過了兩年的歷練，現在的你已經完全是文豪學園的形狀了，你知道，你的身上已經被打上了這個學校的烙印，不管未來會去向什麽地方，你都會帶着屬于文高人的、屬于Port Mafia的驕傲。
禮品盒子被收進了禮物堆裏，看起來不太起眼，這讓你有點忐忑。
同時你也有一點期待，你很好奇自己會抽到的這份禮物會是什麽。
這一天裏，你無數次地想要去問芥川龍之介的禮物是什麽樣，你也感受到了他很多次欲言又止的視線，想來他也抱着同樣的問題。
但你們誰都沒有問，因為那樣做就是破壞游戲規則，會讓這樣一場交換禮物的游戲失去原本的樂趣。
*
漫長的一天終于過去了，你們迎來了抽選禮物的時刻。
為了避免混亂，抽選是按班級順序排隊輪流進行的，從抽選儀式開始，整個學校裏就洋溢着一種非常熱鬧的氣氛。
因為送禮物的樂子實在是太多了。
炸得最厲害的是你們P組的前輩中原中也，據說他抽到了來自B組的太宰治的禮物，是一只蛞蝓玩偶，看到禮物的瞬間，他差點直接沖去跟太宰治大戰三百回合。
小老虎中島敦臉上的表情也非常微妙，他是抽到了Y組澀澤龍彥前輩親手縫制的一套娃衣，但他自己穿不上，也沒有能穿的娃或貓。
江戶川亂步發動自己特有的天賦，選中了不知道誰塞進去的零食大禮包，并撺掇着國木田拿了旁邊的那個，國木田聽話地拿到手，發現是個整蠱的玩偶，一戳就會叫喚的那種，聲音很大，非常之吵。
你依稀看到國木田的額角有青筋在跳。
弗朗西斯抽到了來自費奧多爾的一個印着卡通老鼠圖案的U盤，看着那個Logo，弗朗西斯沉默了，你也沉默了。弗朗西斯沉默是因為他被這個标志整了太多次，而你沉默是在思考這玩意兒會不會招來迪〇尼的版權警告。
果戈裏收到了西格瑪的手作，坂口安吾收到了來自織田作之助的辦公用品八件套，芥川銀拿着來自坂口安吾的生發液陷入了思考，她看看芥川，又看看你，覺得你們仨誰也不需要這個的樣子——不然送給森老師吧？你覺得她當時臉上就是那個表情。
遺憾的是，芥川龍之介沒抽到你的禮物，他抽到的是來自芥川銀的一對書立，是小銀親手DIY的，很漂亮。
你拆開禮物盒子的時候有一點忐忑，擔心會抽到來自奇怪的人的奇怪的禮物，但看到裏面的內容時，你怔了一下。
那是一副毛絨的手套，大小對于你來說剛剛好合适。
手套下面壓着一張卡片，上面是再熟悉不過的字跡。
是芥川的字跡。
你抽到了他的禮物。
“為什麽是手套？”你問他。
他說因為希望你能度過一個溫暖的冬天。
“可這是交換禮物的抽選啊，你怎麽知道這份禮物就能交到我手裏呢？”你又問。
他沉默了一下：“……在下會憑借毅力……”
所以這根本就不是毅力能辦到的事吧！
你狐疑地看着他，沒盯他看太久，他自己就先招了。
他承認，在活動開始之前，他稍微向太宰治請教了一下讓你抽到他準備的那份禮物的魔法。
“在下不擅長準備禮物，從前此類活動都是胡亂應付過去的。”他說。
“但如今不一樣了，在下希望能把所有的一切都送給你。在下希望在下準備的禮物，能确實地交到你的手上。”
*
芥川一向是個誠實又率直的孩子，他不太擅長思考，也非常不會說謊。
但是這一天，他說了一個謊，他在你面前，在所有人的面前做了弊，為的是在這場游戲裏，能把他的心意，好好地交付到你的手上。
你一時間有點說不出話來，你忍不住地嗔他說，做得這麽多，不就顯得沒有做這種準備的你被他比下去了嗎？
他笑了，笑着，輕輕地攬過你的肩膀。
“可在下知道，你會給在下準備專門的、特別的禮物。”
“這樣就足夠了。”
因為對于彼此來說，你們都是特別的，因為确信這一點，因為有這樣的自信，所以不會計較對方付出了多少。
愛情不是比賽，不是多少勝負的較量，而是你們兩個人共同在彼此的生活當中傾注愛意，然後用這份屬于兩個人的力量把你們的整個世界都照亮。
你趁着周圍其他的人不注意，偷偷回過頭，在他的下巴上親了親。
那一刻你的心情格外好。
*
不過說起來……你們是不是忘掉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直到禮物交換的活動結束之後，你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等一下啊，你的那份禮物去了哪裏？
——很快你就知道了，因為在活動結束之後，作為執行委員的你必須要去收拾會場，并向委員會的會長遞交活動的報告。
在推開活動室的大門的時候，你就看到太宰治正在以一個非常奇異的姿勢挂在椅子上，而他的手裏，正捧着一份你很眼熟的包裝。
那是你用來盛放禮物曲奇的包裝。
“呀，你來了啊。”
太宰治動了動，似乎是想要鯉魚打挺地從椅子上坐起來，但是椅子偏在這個時候朝一側翻倒，所幸他眼疾手快地穩住了身形，沒被椅子掀翻在地上，只是虛晃了一下。
巨大的聲響之後，他像是沒事人一樣地站直了身子——嘴巴裏還叼着一塊沒吃完的曲奇，擡起鳶色的眼睛看向你。
“這個很好吃哦，謝謝你。”
他這樣說着，把整塊曲奇塞進了嘴裏，然後滿足地眯起了眼睛。
“也謝謝你的紙條。”
“呀——過去還真是愉快的一年呢，沒想到能遇到這麽有趣的後輩，托你的福，芥川那家夥也變得比以前更鮮活了。”
“執行委員會的工作也是，因為有你在，雜事的效率也有變得更高，有很多一直被人推來推去的工作也有人處理了，真是幫了大忙了。”
“嘛，我也知道你對我似乎有一些不滿呢，背後的那些壞話我也聽說過不少。不過我對你可是沒有什麽想要挑剔的地方哦。”
“不如說，是因為有你在，因為有你們每一個人在，文高的生活才會變得不那麽無聊呢。”
這樣說着，他把曲奇的盒子往你這邊推了推：“要來一塊嗎？很好吃哦。”
你遲疑了一下，還是依照太宰治的話，從自己的禮物盒裏拿出了一塊曲奇，放進了自己的嘴裏。
熟悉的味道在口腔裏暈開，你當然不是第一次吃自己做的餅幹。
你自身在廚藝方面并沒有太高的造詣，為了學會烤曲奇餅，從形狀到調味，你都做過無數次的嘗試，所以在過去的時間裏，你也吃到過很多不那麽成功的殘次品。
你看着自己的曲奇餅幹一點一點成型，感受着它的味道一點一點地變好，你能明顯地感受得到，這背後藏着的東西叫做“成長”。
而此時此刻，你正在學生委員會的活動室裏，和你的上司太宰同學一起品嘗着你成長的結果。
文高使你成長，你在文高成長。
“過去的半年真的辛苦你了，唔，這塊餅幹就當成是給你的獎勵吧。”
“明天就是聖誕節了，再見面應該就是新年之後的事情了，現在說或許有些早，不過，明年也要繼續請多關照咯。”
太宰治扶起了倒在地上的椅子，坐在了上面，一本正經地這樣說着。
聽他這麽說的時候，你的心情也非常微妙。
它微妙就微妙在——
太宰治，他在用你自己烤的餅幹給你發獎金诶，真有他的。
*
算了，你已經放棄吐槽太宰治這個人了。
經過了這半年的時間，你也逐漸習慣了太宰治這樣不着四六的存在，甚至還能和芥川龍之介産生某種微妙的共鳴。
雖然太宰治這個人很一言難盡，但有的時候，你也會很意外地感受到，他這個人其實好像也許大概有可能還有那麽一點好。
你甩甩頭，試圖把這種荒唐的想法從腦子裏甩出去。
呸，你才不會覺得太宰治人好！這絕對是被PUA了，你才不要！
回去的路上，芥川跟你說，他去活動室找太宰先生的時候，也吃到了你送出的餅幹，你才知道，太宰治這是把你送的這份曲奇餅，還有帶着滿滿感謝的祝福分享給了所有委員會的同僚們。
……好吧，到了這個程度，你也不得不承認，雖然這個人他很多時候，看着很不靠譜，但其實人還挺好的。
“不過……”你停下腳步，側頭看着身邊的少年：“只是一塊曲奇可不能完整表達我的心意哦。龍君對于我來說是最重要的，所以當然也要有更重要的一整份禮物才可以。”
這樣說着，你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了那份藏了很久的禮物。
芥川的目光在你的手上停留了片刻，接着也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了一個差不多的包裝袋。
心髒跳得很快，讓你産生了某種預感。
你們交換了禮物，然後心照不宣地當場拆開，果然，打開了禮物的盒子之後，映入眼簾的又是兩條顏色和花紋非常相似的圍巾。
圍巾的款式和前一年的完全不一樣，配色也比前一年更加鮮亮，你們兩個明明也都沒有商量過類似的問題，可這一次，你們依然心有靈犀地買到了幾乎一樣的禮物。
因為你們太了解彼此了。
因為你們從一開始就是天生的一對。
你踮起腳，把芥川龍之介脖子上戴着的舊圍巾取了下來，換上了新的。
手指不經意地蹭過他的脖頸，讓他不自然地顫抖了一下。
他說：“你的手好涼，在下送給你的手套……”
“那個可以等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再戴。”你這樣說着，已經替他整理好了圍巾。
接着，你挽起了他的手，熟練地将手掌滑入了他的掌心，又把兩只手一起塞進了他暖烘烘的大衣口袋裏。
他怔了怔，臉上也一點點地綻開了笑。
天氣的确已經很冷了，說話的時候，口腔裏都會呼出白氣，在外面站得太久的話鼻尖就會凍得通紅。
但你們并不需要畏懼嚴寒，因為不管什麽樣的天氣，你們都會好好地關照彼此。
被人記挂的感覺總是那麽幸福的。
你們牽着手走出了校園，街上的人熙熙攘攘，你們彙進他們中間，和那些讨論着聖誕蛋糕和即将到來的人一起歡笑。
街頭已經被聖誕和新年的歌聲徹底包裹。
不知道從那一刻開始，天空中忽然開始飄起細小的雪花，紛紛揚揚，裝點起這片被海風籠罩的港口都市。
海面上響起渡輪啓航的汽笛聲，聲音長而悠揚，穿透灰蒙蒙的雲霄。
有船只在這裏啓航，從過去開往未來。
你們也在這裏啓航。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