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中招

中招

鐘離自低沉的嗓音響起時便縮了下脖子,昨夜的經歷登時一幕幕回到腦中,瞧着越來越近的身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大人,您怎麽回來了?夫人對今日飯菜不甚滿意,老身正要訓斥奴才伺候不周。”秦氏心中有些打鼓,駱以呈平日公務繁忙,不到黑更半夜絕不會回月韻軒,今日是什麽風,午時便把他吹來了?

思慮間撞上紅芙的眼色,兩人随即想到了一處,很快達成共識。

紅芙未有驚慌,俏生生喊了一句“大人”,便低頭不語,面含羞怯。

駱以呈眼風掃過紅芙,落在中間鴕鳥似的鐘離身上,露出興味,昨夜如火的人兒作出這般姿态,是演的哪出?

“夫人食欲不佳?”駱以呈的語氣辨不出喜怒,食指輕輕扣在描金桌上發出有規律的聲響,如同扣在人的心弦上。

鐘離眼看躲不過,認命地擡眸與其對視,濃密的睫毛輕顫,想要躲閃又不敢,“大人,采一并未有何過錯,只是幫妾身試一試口味鹹淡,妾身喜好輕口,若是食用了重味之物,必要喝上一日的涼茶。”

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測,菜肴中額外添入之物是否有害,還不可知。

思及此,鐘離憂心看向采一,不看還好,一看直直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雙手被制住的采一跪在地上,止不住扭動身子,顯然有什麽讓她極為難忍,沒被衣袖遮擋的皮膚上生出密密麻麻的紅色疹子,極為駭人。

鐘離還未開口就聽秦氏大呼小叫道:“這婢子怎得這番模樣,莫不是生了什麽惡疾?可別傳人,還不速速帶下去!”

采一渾身像是有無數蟲蟻嗜咬,麻癢難耐,一時氣火攻心道:“我方才吃了一口涼瓜現在就成這樣,定然是有人下毒手,想要害夫人!”

“飯能亂吃,話不可亂說,夫人的飲食都經由我來督看,你這賤婢是想污蔑我嗎?”紅芙俯視地上的采一,像是在看一只蝼蟻,不見一絲慌亂。

鐘離心中亦是認定那盤菜肴有問題,才導致采一如此,可秦氏和紅芙的反應卻讓她有一種不詳之感。

秦氏眼中露出精光,與方才的和善親人截然不同,隐隐竟是有着主家的風範,朗聲道:“事實如何,去請來大夫一瞧便見分曉,大人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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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以呈手握茶盅,懶懶笑道:“依秦娘便是。”

采一梗着脖子,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鐘離垂眸暗自着急,無意間瞥見駱以呈腰間玉帶,像是被燙着似的,立即移開目光,心緒更加煩亂。

駱以呈将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笑容加深,邪肆張狂。

很快便有一中年男子背着藥箱匆忙而來,布衣青衫,一身醫者打扮,“見過指揮使大人,見過夫人,我乃昀輝堂大夫梁某,敢問是哪位貴人需要診治?”

梁大夫進入涼亭後便盯着腳下目不斜視,絲毫不敢越矩。

錦衣衛設立于□□朝,乃最高級別軍政特務機構,掌巡查緝捕,立北鎮撫司,獨立于三法司之外,直接向天子負責。上至皇親國戚,下至布衣平民,無不是其監察對象,其手段殘暴,未達目的誓不罷休。

當今聖上即位後,不學無術,荒廢朝政,錦衣衛沒了用武之地,只挂個負責京城安防事宜的閑職,逐漸淡出大衆朝野,但其兇惡之名仍在百姓心中根深蒂固。

駱以呈斜倚在梨木椅上假寐,聞言連眼都未睜,漫不經心道:“瞧瞧這侍女得了什麽病。”

梁大夫愣了一下,轉眼看到滿臉疹子的采一,瞳孔微縮,正欲上前。

兩名暗衛松了鉗制,此時采一已經有些受不住,失了桎梏後瘋狂對着身上抓撓,脖頸和面頰上瞬間出現數道血痕。

“好癢……”

鐘離見狀忙上前想要阻止,可采一力氣比她大上不少,一把便将她推至幾步開外。

“反了反了,快将她制住!”秦氏被唬了一跳,兩名暗衛再次将采一摁在地上,梁大夫這才得以為其診治。

把過脈後,梁大夫眉頭緊鎖,斟酌道:“這位姑娘怕是患有隐疾已久,每當遇上春日柳絮便會發作,不會過人,但是難以控制自身行為,恐會傷人。”

采一的理智被全身麻癢折磨的所剩無幾,口不擇言道:“放……屁,你娘才有……隐疾。”

“大夫,你會不會診錯了?采一從未如此過。”鐘離邊說邊留意駱以呈的動靜,她內心充滿疑團,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采一到底是為自己擋了此災,總不能眼睜睜見她被趕出府去,受到姜浔責難。

高門府邸的侍女含有隐疾,還會傷人,是萬萬容不得的。

梁大夫并未因鐘離的無禮有所不快,溫言解釋道:“此隐疾乃是天生,有人三歲發作,有人終其一生也不會出現症狀,梁某自十三歲起便開始行醫,見過數名得此病之人,萬不會出差錯。”

鐘離見他言辭灼灼,險些就快要信了,但是方才那絲若有若無的苦味始終萦繞在心頭,她轉身将那盤涼瓜遞給梁大夫,輕聲道:“勞煩您看看此物是否有蹊跷?”

梁大夫接過,取出銀針試毒,并在鼻尖聞了聞,随即搖頭道:“回夫人,并無不妥。”

鐘離有些洩氣,難道真是自己多想了?

紅芙得意道:“信口雌黃,潑髒水誰不會?若是人人如此,哪裏還有王法可言?”

梁大夫見此抿直了唇,不再言語。

一直假寐的駱以呈忽然起身理了理衣袍,眼中一片清明,從容道:“先将這名侍女壓下去關起來,若是病症一直不見好,再做決斷。”

他轉身對着鐘離道:“畢竟是夫人帶來的陪嫁,如何處置總是要夫人說了才算,嗯?”

此番語氣溫柔旖旎,身邊這麽多人,令鐘離有些不自在。

紅芙一聽立即不滿:“如此帶有惡疾之人放任府中太過危險,不過是一名侍女,大人何不趕出府去,為夫人另則一名乖巧的便是。”

秦氏一聽暗道不好,果不其然,駱以呈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棱角分明的五官如同出了削的利刃,足可殺人于無形:“紅芙也是侍女,把你驅出駱府再換個比你伶俐的如何?”

此番話可謂極重,駱已呈向來對她寬厚,如今竟為了狐媚子如此翻臉,紅芙委屈得險些将手下衣袖撕裂。

駱已呈也不去瞧紅芙的表情,兩步來到鐘離身旁,不容反駁道:“我送夫人回房。”

亭內無人再敢吱聲,秦氏拽住羞惱的紅芙不讓她再惹事,采一則是被人帶了下去,鐘離硬着頭皮,在駱以呈的虛扶下,往內院而去。

她盡量保持身體的平衡,不觸到駱以呈的身體,可□□時不時傳來的痛感,注定她的意念是徒勞無功。

春日宜人的風不停吹過,仍阻止不了鐘離額頭沁出的薄汗。

駱以呈似乎覺得她強撐的模樣很有意思,好整以暇地陪着以蝸牛般的速度行徑,不時瞥一眼那張隐忍的小臉,心情愉悅。

鐘離一路低頭努力地走着,并未留意到邊上之人的頑劣,直到再也邁不動一步,輕喘道:“我歇一歇。”

最後一字還未說完,便被人從後一把抱起,鐘離吓得叫出了聲,意識到還在院中,四處都是侍女奴仆,忙捂住嘴,掙紮道:“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駱以呈嘴角勾着玩味,高大的身軀抱着一人依然如履平地,穩健地邁向內院,“別亂動,否則掉下去可別叫喚。”

他作勢松開了手,下一瞬又穩穩接住,鐘離只覺身體往下狠狠一墜,吓得死死摟住駱以呈的脖子不敢松手。

駱以呈悶笑兩聲,低頭在鐘離臉畔道:“這還差不多,不然我還以為夫人身體裏住着兩個人,一個膽小如貓,矜持得緊,另一個……”

調笑到一半,駱以呈便無法再說下去,沉沉看向懷中的人兒。

方才靠得太近,肌膚相貼,鐘離體內滾滾熱浪迅速席卷而來,侵蝕了理智,此時竟如渴極了的人兒遇着清泉,将臉緊貼在他脖子上,甚至輕輕允吸。

駱以呈淩厲地掃了一眼四周,見侍女們不約而同低下了頭,便加快步子來到內室,将鐘離放到床上。

誰知貓兒卻不肯撒手,哼哼唧唧訴求着不滿。

駱以呈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諷刺道:“夫人可真饞,身子還未好,這兩日不宜過多操勞。”

從懷中取出一只瓷瓶放在案幾上,退開兩步道:“此乃活血化瘀的良藥,塗抹在傷口能好得快些。”

鐘離此時理智全無,只想撲到駱已呈的身上,讓他做些什麽。

柔若無骨的雙臂再次纏上對方的窄腰,輕而易舉便勾出他的火,駱已呈望着她盈盈如水的眸,遂不再克制,捧起那張小臉銜住櫻紅,輕吻。

鐘離內心一陣滿足的喟嘆,可熱意絲毫未減,随着輾轉反側,逐漸加深。

駱已呈感審視着身前的柔軟,狠狠被挑起了征服欲,重重回應。

一時天旋地轉,風光旖旎。

就在鐘離欲更進一步時,駱已呈略微強硬地将她推開,低頭哄道:“乖,好好養傷。”

随即揉了揉貓兒紅腫的嘴唇,蜻蜓點水般又親了一下,随即不帶猶豫轉身離開,步履間隐約有些慌亂。

采一不在,外間侍女只當夫人在休息,并不敢打擾。

鐘離痛苦地在床上翻滾,衣衫濕透黏膩,喉間發出困獸般的嗚咽,直至月上中天才累極了沉沉睡去。

*

駱以呈去到盥室沖了把涼水澡,終是平複了一身燥意,見到早已在琴音堂等候多時的二人,一掃方才的旖旎,面色沉郁。

“大人。”兩人一同行禮,着錠色長衫的男子較為清秀,他名蕭鶴,與一旁墨色男子陸達海為錦衣衛左,右同知,乃駱父當年為駱以呈選的親信,自幼一塊長大。

陸達海生性豪爽,不拘小節,行完禮便笑呵呵地等待駱已呈發話。

蕭鶴習慣得了駱已呈允許再起身,可躬身多時,都未得到座上之人的回應,不禁有些膽顫,維持着動作不敢出聲。

駱以呈自五年前任錦衣衛指揮使之職,深居簡出,極少出現在府衙以外的地方,旁人不知深淺,他和陸達海可是再清楚不過,駱以呈城府頗深,行事狠辣,且不按常理出牌,心思極難琢磨。

是故錦衣衛上下對這位指揮使皆是又敬又怕。

陸達海見勢不妙,笑着打圓場道:“大人不常叫我二人來府中,不知何事如此緊要?”他長相粗犷,聲音洪亮,給人英勇直率的印象。

駱以呈拿起案上的茶水,慢條斯理喝了一口,随即對蕭鶴淡淡道:“我此前聽聞,紅芙有個遠房親戚,多年前嫁了一位妙手仁心的大夫,而這名大夫如今在昀輝堂坐堂,可有此事?”

蕭鶴心中有些莫名,思慮了一番,好像确有其事,正欲回禀,一旁陸達海竟直直跪了下去,臉上笑容分毫不見:“屬下知錯,還望大人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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