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宣化

宣化

聖上抵達後,衆臣便陸續整裝待發,部分官員因難得有機會離京,縱馬先行在前開路,享受肆意奔騰的快感。

駱已呈看了看天色,嗤笑一聲,率領錦衣衛跟随在晉德帝與長公主馬車附近。

如此便離鐘離有些距離,她樂得自在,與曾颦在馬車內吃吃喝喝,好不樂乎。

一刻鐘後,江南之行正式邁開。

大隊人馬朝着皇城以南緩緩行進,足以容納兩輛馬車并排而行的官道竟顯得有些擁擠,往來的百姓退至兩側,小聲議論這從未見過的奇景。

越過田地,穿過老林,午時不到,天空忽地落起細密的雨絲,淋在身上不一會兒便濕了透徹。

先前騎馬在前頭的官員們灰溜溜地策馬返回,逃進自家馬車,一邊置換衣物一邊暗罵“晦氣”,女眷們亦是将車簾放下,擋住那些狡猾地飄進車內的雨珠。

喧鬧的隊伍變得冷清,在冗長的官道上加速行徑。

車簾随着車轱辘的轉動輕晃,鐘離透過縫隙隐約看見雨中一道挺拔的紅色身影。

全身盡濕也未露出一絲狼狽,反而如一頭迅勇的郊狼,渾身積蓄着過人的力量,等待時刻一觸即發。

旅途勞累,更遑論身嬌體貴的京中貴胄們,申時三刻到達今夜宿地兒時,大多已經頭暈目眩,吐了幾回。

此地乃是先帝所建的皇家別院,占了半座山頭那麽大,足矣容納此行所有人。

漫山雨霧,水光滟潋,景色如畫,可惜衆人累極,并無心情欣賞這一美景。

別院內的住所皆由內庭分配好,駱已呈與李淼職責在身,歇在夜值的前院。

鐘離與曾颦被分至西苑的廂房,兩人相攜着在侍女的引領下走過回旋的廊橋,将将踏進西苑便聽聞一陣吵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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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膽,長公主的命令也敢違抗?我看你們是找死。”

“我家夫人身體不适,老爺特意向皇上求了這處清淨的院子歇息,長公主……不能不講理呀。”

“好啊,來人,給我把她的嘴打爛,看她還敢不敢以下犯上!”

随即響起清脆的掴掌聲,鐘離與曾颦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安,長公主若是入住北苑,她們勢必要換地方。

一日奔波,衆人都是累極,只想好好睡上一覺,誰也不想徒增麻煩。

兩人走近,曾颦率先開口道:“我們在此處就住一晚,明日一早便要趕路,長公主入住的南院是這裏最寬敞的院子,內裏布置的規模也不是西苑可比,何苦再搬過來?”

方才命人掴掌的侍女乃是長公主身邊的掌事,聞言譏笑一聲,毫不掩飾眼中的鄙夷:“你算什麽東西,長公主行事還需向你回禀緣由?”

她看了看曾颦身後背着大包小包的侍女,了然道:“噢,你們也是被分到西苑的吧?正好也不用進去了,自己尋別地兒去住吧。”

遂對身後的小厮示意,竟是直直沖了進去,大聲嚷嚷着欲将裏面的人趕出來。

一旁被掌嘴的侍女嘤嘤直哭,見狀忙起身,連滾帶爬地跟着跑了進去,邊哭邊喊:“夫人,你們莫要吓着我家夫人!”

曾颦氣了個倒仰,卻也知招惹長公主絕非明智之舉,咬牙道:“欺人太甚。”

鐘離拉了拉她的袖子,勸道:“算了,不過就一晚,況且這別院每一處都修繕得極為精致,我們去問問管事嬷嬷,可還有空的院子。”

兩人皆不是那想不開之人,遂掉轉了方向,往來處折返。

恰逢長公主儀鸾由遠及近地朝北苑而來,紗帳疊疊并不嚴實,可以窺見其中雍容華貴的長公主,以及兩名面容清隽的男侍。

儀鸾前四名侍女,兩名撐着花傘,兩名手中挽着鮮花竹籃,不停将鮮花拋向空中,香味四溢,如夢似幻,驕奢得令人咋舌。

兩方相對而行,鐘離與曾颦瞬間被襯得有些渺小,走到一半不得不為其讓路。

鸾駕上不時傳來宣化長公主膩人的笑聲,鐘離二人眼觀鼻,鼻觀心,守規矩地立于道邊。

“青玄,這就是你的不對,青筵脾性如此也是受本宮縱容,你與他置氣,不就是與本宮置氣,嗯?”

青筵……竟是湘山山洞內那個人,曾颦忍不住好奇擡首,正巧鸾駕擡至二人面前,宣化鳳眸一撇,見到碧色衣衫的鐘離,微微挑了挑眉。

“停。”

宣化揮手喊住前進的銮轎,涼薄地開口道:“擡起頭來。”

曾颦在宣化長公主喊停時連忙低下頭,聽她此言暗暗後悔自己的莽撞,擡起頭卻見長公主意味不明地看着一旁的鐘離。

“你是,姜府嫡女,姜浔的妹妹?”

鐘離心底有一瞬間的不安,她已嫁入駱府,出嫁從夫,長公主如何會以閨閣之中的稱呼喚她?

“回長公主,姜浔确是妾身兄長。”鐘離盈盈作揖,至始至終低垂着頭,禮數周到。

宣化聞言緩緩笑開,目光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打量,“本宮怎麽覺着,你和他并無相似之處?”

姜浔五官清隽,氣質飄逸,鐘離則是杏眸黛眉,豔麗中有一絲懵懂的嬌憨。

這句狀似無意的話讓鐘離暗中倒吸口氣,斟酌半晌不知如何回答,正欲開口,銮轎再次擡起,往西苑幽幽而去。

“真是好大的威風,江南這一路,怕是不得清淨。”曾颦待儀鸾走遠便忍不住埋怨,卻未得到回應。

她轉頭見鐘離仍在發愣,不由開玩笑道:“怎麽被吓着了?沒事兒,你夫君是錦衣衛,長公主也不敢輕易動你。”

身後采一拉了拉鐘離的袖子才讓她回過神,餘光撇見蘇蟬亦是愣愣看着長公主方向。

鐘離勉強擠出一個笑意,兩人繼續向前院走,沒過兩步便路過與西苑毗鄰的合院。

此時院內小厮正在忙碌,一個面熟的伶俐身影背着四五個包袱,自院前走過,鐘離認出是姜浔的貼身小厮。

想來是姜浔被分在合院。

就在此時,身後南院傳來尖利的哭喊,響徹天際:

“來人啊!要殺人啊!”

鐘離與曾颦頓步,心中皆是擔憂,這聲音是方才被掴掌的侍女,想到長公主手下的掌事都如此瘋狂行事不計後果,現下輪到本人,該不會真鬧出人命吧?

二人人輕言微,亦不想冒頭去招惹宣化長公主,可實在是無法見死不救,遂命采一與靈怡,還有曾颦的侍女去前院找管事以及駱已呈,帶着蘇蟬一人往西苑折返。

“中邪了是不是,在這條路上來回走。”曾颦無語地撓了撓頭,盡量講話說得狠一些,像是這樣就能為自己打氣。

不過幾步路,很快便回到西苑,場面已與方才截然不同。

此時細雨已經停下,天色卻仍是灰蒙蒙,壓的人喘不過氣。

侍女搬來一張軟榻在院中,宣化好整以暇地倚在上面,吃着青玄遞來的果子。

青筵則是在一旁揮着團扇,面容冷峻。

宣化面前跪了兩名女子,一位是方才受辱的侍女,她兩頰腫脹得幾乎睜不開眼,滿面凄然,大吼道:“我家夫人素有頑疾,受不得驚吓,長公主如此是要她的命啊!”

她所言的夫人此時正跪在她的右側,面上沒有一絲血色,有氣無力地靠在她身上不停喘息,宛若下一瞬就要暈厥。

宣化聞言笑得張揚:“話不可亂說,齊夫人不是非要留在這裏嗎?本宮成全她,只不過本宮素來習慣一人住,只得委屈下齊夫人睡在院子裏了。”

言畢看見鐘離與曾颦二人,訝道:“喲,你們倆不是走了,特意回來看熱鬧?”

此時幾名小厮正從屋內搬出一張紅木拔步床,置于齊夫人與侍女身側,随即兇神惡煞地上前,竟是要将人強行拉至床塌上。

那名侍女激烈抵抗,嘴中不停哀嚎,齊夫人亦是面露痛苦,喘得更急了。

青天白日強行讓朝廷命婦睡在人人可見的院子裏,這等欺辱,若是面子薄一些的女子怕是都沒有臉面在這世上活下去。

鐘離腦中還未來得及思考,嘴上卻是脫口而出:“慢着!”

宣化眸中閃過一絲淩厲,幽幽看了過去:“姜妹妹有何高見?”

鐘離這才感覺到緊張,卻也沒有露出怯意:“我見齊夫人狀況不太好,不若先請來李太醫看看,否則若是出了大事,怕是有損長公主清譽。”

宣化眨了眨豔眸,身體前傾,面無表情道:“你在威脅本宮?”

“沒有的長公主,钰兒也是為了您着想,您身份尊貴,哪有人敢不敬?”曾颦出言為鐘離辯解,卻像是激怒了宣化。

她向幾名小厮示意,後者立刻抓起齊夫人與侍女的肩膀,将人硬生生拖至床榻,并且用力摁着兩人的身體,不讓其逃脫。

“本宮從不在意人言,更何況這一點小事?今日我便要了她們的命,讓姜妹妹看看朝廷上下是否有人敢置喙。”

鐘離正欲再說,身後響起姜浔的聲音:“長公主慎行。”

姜浔就住在隔壁合院,聽聞響動後立即趕來,是以到得很快,身後還跟着同住合院的不少官員家眷。

此時有人驚呼道:“這不是齊夫人嗎?她患有喘鳴之疾,一旦發作,必須得請大夫啊!”

齊夫人此時已掙紮不動,如瀕死之人一般面無人色,胸口起伏劇烈,不停咳喘。

經過這一打岔,駱已呈率領錦衣衛匆匆趕來,一眼便瞧見院子中央的鐘離,沉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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