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摔跤

摔跤

天子臨時起意下江南,實在過于荒缪,且危險重重,以姜浔為首的內閣文臣多次上疏谏言,皆被晉德帝無視。

于是在晉德五年的四月初五,晉德帝攜半數三品以上大員,浩浩蕩蕩啓程前往江南。

由于人數衆多,分為兩日行徑,作為錦衣衛指揮使,駱已呈自是随侍于聖上在側,李淼則是随行太醫,攜同夫人曾颦一路同行。

一大清早鐘離便被采一喚起身,漱洗梳妝。

蘇蟬今日為她挽了一個牡丹蘭髻,簡單點綴了兩根步搖,大方又輕便。

衣衫則是着一身碧色斜紋繡雀緞衣,透氣柔軟,不易褶皺。

李淼與曾颦早早便來到駱府,在正堂等候多時,駱已呈看似招待,實則不過是自顧喝着青茶。

李淼習慣他如此做派,曾颦卻是有些坐不住,伸長了脖子等着鐘離。

見到姍姍來遲的人兒,立刻興奮地從椅子上站起:“钰兒,你可算來了。”

下一瞬見到鐘離身後除了采一與蘇蟬,還有個素雅的人影,不由沉了面色,将鐘離拉至一旁道:“你真要帶這個奇怪的人一起同行?”

鐘離看了一眼眉眼低垂的靈怡,乖順恭敬,再想到昨夜駱已呈那異于常人的體力,直到天邊漸白方才讓她歇息,堅定道:“多一個人能多一份照應。”

采一露出不甚贊同的表情,勸了一早上,未料鐘離在此事上絲毫不肯退讓。

曾颦也不好再多說,牽着鐘離的手往外走去,邊走邊聊。

當初匆匆路過江南之地,她未曾好好欣賞那聞名水鄉的粉牆瓦黛,九曲玲珑橋。

聽聞妙山妙水江南有妙香,酥心酥骨水鄉有酥魚,那處陌生的地方,在曾颦說來如人間仙境,別有一番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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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府門前已停了五輛寬大的馬車,除了供女眷乘坐的兩輛,其餘皆是置放衣食物件。

京城去往最近的船舶碼頭,需要兩日的腳程,鐘離與曾颦乘坐為首那個最寬大的馬車,侍女們則是在第二輛稍小一些,駱已呈與李淼騎馬。

好在馬車寬敞,足夠四五人在其中平躺,鐘離與曾颦一道用些果飲零嘴,也算惬意。

沿着禦道街行駛,半個時辰後便出了正陽門。

春日的京城郊外草長莺飛,十裏和煦吹出陌上花開,連空氣都含着自由自在,與威嚴雄偉的皇城截然不同。

鐘離等人行至城外三裏處的馬驿停下修整,在此等待聖上駕臨。

這時已有不少馬車聚集在此,車頭皆刻有不同府邸的标識,鐘離挑起簾子,一眼便瞧見一隊雕刻着紅色鳳頭的馬車,約有十多輛,華麗高調,穩穩挺于驿站的院子裏,占了足有一半的位置。

“長公主可真威風。”曾颦為這陣仗深深嘆服,倒也知不可妄議皇室之人,未再多言。

鐘離卻是眼尖地瞧見長公主府馬車旁停靠的,兩輛素致而典雅的馬車,車頭帶有一支狼毫的标志,是為姜府所有。

彼時時辰尚早,不少官員下車用膳寒暄,女眷則更多的在馬驿後的湘山賞景。

湘山是一座矮山,爬至山頂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其勝在未經修飾的山野素景,比尋常府邸中的精致多了一份野趣。

鐘離本欲在馬車中歇息,卻耐不住曾颦的祈求,讓采一,蘇蟬與靈怡三人自顧去賞景,兩人相攜着往湘山而去。

途徑山亭見不少大臣在內品茗,駱已呈與李淼亦在其中,曾颦熱情地向李淼揮了揮手,李淼回以朗笑,眼中盛滿寵溺。

鐘離狀似未看見駱已呈,眼神略過他落向半山腰,不少濁酒臺曾見過的面熟之人亦在其中,正三三兩兩對着一些嶙峋奇石,鄉間飛花品鑒評論。

鐘離無意去往人多之處,曾颦更是不喜與京中這些人有所交集,兩人專挑無人的小徑行走。

将将快要到山頂,忽地發現一處長滿紫藤花的崖壁。

此處藤蔓纏繞了整座斷崖,小巧可愛的紫藤花瓣密密麻麻,幾只粉蝶在其中翩飛,如夢似幻,頗為秀美壯觀。

曾颦正要驚喜地呼出聲,卻聽見一陣嗔吟自崖壁後傳來,斷斷續續,令人面紅耳赤。

鐘離不欲多管閑事,拉着曾颦就要走,可後者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調皮地眨了眨眼,往聲音出處走去。

鐘離無奈只得跟上,見曾颦上前撩開遮擋的藤蔓,露出後方一個黑漆漆的山洞。

這時嬌吟已然停下,響起一道膩人的聲音:“青筵不愧是你,本宮重重有賞。”

洞外的二人立刻知曉裏面是長公主,畢竟整個虞國能自稱本宮之人,惟有二人。

皇後體弱,并不随行去江南,那便只有早早到達馬驿的長公主。

雖說長公主豔名遠播,可若是親眼見到,必會被治以大不敬之罪,鐘離心口劇烈起伏,手心都出了薄汗。

曾颦回眸看向鐘離,二人以眼神達成一致:回去。遂輕手輕腳地放下藤蔓,快速下山。

直至走出一段距離,曾颦才敢拍着胸部,輕聲道:“吓死我了,呸呸,真沒想到會遇上這種髒事。”

鐘離亦是驚魂未定,腳下步子加快,急于遠離是非之地。

可山路崎岖,更遑論湘山這樣少有人來往的野山,鐘離行至山腰一個小坡,匆忙間踩上一枚拳頭大的圓形石子,腳下一個不穩摔了下去。

“啊……!”剛來得及尖叫一聲,右臂便傳來劇痛,鐘離在地上滾了數丈方才停下,右臂的薄緞袖被石子劃裂,沁出點點血跡。

此處離山亭不遠,衆官員聽到動靜紛紛行來。

“阿钰,你怎如此不小心,有沒有傷着?”姜浔許是就在近旁,最先來到鐘離身側,卻不敢上前将她扶起,只敢蹲下細細詢問。

鐘離疼得淚眼朦胧,根本爬不起來,咬牙才不讓嗚咽出聲。

于是二人的狀況便有些微妙。

“诶呀,你是钰兒的哥哥,怎麽也不搭把手?”曾颦驚吓過後迅速反應過來,上前欲将鐘離扶起。

未料一道赤色身影如一陣風般掠至眼前,擋住了她的觸碰。

駱已呈眉頭緊蹙,一把将鐘離從地上抱起,用外袍擋住她裸露的肌膚,沉聲道:“怎麽回事,路也走不好?”

鐘離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遂将小臉埋在寬闊的懷中,一副沒臉見人的模樣,從始至終未看姜浔一眼。

駱已呈舒了眉眼,抱着她大步向山腳走去,留下一地看戲的衆人,神色各異。

姜浔見駱已呈寵她如斯,青天白日下不顧他人目光,将人大刺刺抱走,面容變幻莫測。

掀長的人影撩開馬車垂簾,将貓兒置于軟榻上,小心地避開她的傷口,正欲開口,垂簾再次被拉起,探出曾颦凝重的小臉:“這是李淼配制的傷藥,钰兒摔得不輕,我來為她擦藥吧。”

駱已呈撇了她一眼,伸手将她手中的玉瓶奪過冷冷道:“出去。”

曾颦縮了縮脖子,猶豫片刻,最終灰溜溜地轉身下了馬車,找到李淼抱怨道:“他到底與你關系如何?怎麽這麽兇。”

李淼聳了聳肩,随意道:“他就是這副德行,夫人別去招惹就行。”

随即見到曾颦愈加生氣的表情,低頭柔聲哄道:“他不是個東西,竟屢次讓我的寶貝夫人受委屈,放心,我一定讓他付出代價。”

曾颦不信:“別騙我,你就有些神棍郎中的能耐,打不過他。”

李淼忍不住刮了刮愛妻的鼻子,不贊同道:“你夫君乃是虞國太醫院第一人,憑的是真本事,何來神棍一說?”

“再說了,與人交戰,并非惟有打打殺殺這一計。”

方才是玩笑話,曾颦對李淼還是有着絕對的崇拜,吸了吸鼻子嘟哝道:“真的?”

李淼的俊臉挂滿自信,扶着曾颦自到別處賞景。

馬車內卻是氛圍難言。

“疼……”

鐘離怕疼,盡管駱已呈放輕了手上動作,仍是惹得貓兒淚眼漣漣。

“還知道疼,去山上做什麽?”

鐘離到嘴的話忽地頓住,想起紫藤花崖壁發生的事,支支吾吾道:“就是,想看看風景。”

駱已呈已對她一些細微表情所含的情緒了如指掌,見狀便知她瞧見了一些不為人道的事情。

未再刨根問底,仔細抹上藥膏後,便喚來蘇蟬為其換身新衣。

躍下馬車後,正逢晉德帝聖駕到達馬驿,與李淼一同外出相迎。

兩排常服內侍在先前開路,後面跟着大大小小二十多輛馬車以及一臺銮轎,是個人都能看出不妥。

江南執行名為微服私訪,可晉德帝卻如此大張旗鼓,招揚過市,像是生怕沒有人行刺似的。

衆大臣不由同時眉頭緊皺,深深扼腕嘆息,荒唐,實在是荒唐!

待聖駕抵達馬驿,衆人才看見銮轎後有一臺規模可與銮轎媲美的紅木雕漆八方擡轎,下來一人,白面無須,目中無人,正是魚初堯。

可以想象,此舉又将會導致如雪花一般的彈劾信送至禦前,卻毫無用處。

重臣扼腕嘆息間,李淼不動聲色地靠近駱已呈,輕啓唇畔,用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道:“方才見駱夫人面色蒼白,大人不會已經迫不及待地行了不該行之事吧?”

駱已呈黑眸微凝,轉頭冷冷看着旁側的狡猾之人,冷冷道:“是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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