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出氣
出氣
八仙桌,梳妝臺,書案,軟榻……
鐘離一一走過,除去濃郁膩人的脂粉香,桌上擺置的瓜果香,一無所獲。
掠過跪在地上的兩名侍女鐘離在各處角落探尋,額頭已然沁出薄汗,那邊晉德帝與宣化已結束閑話。
“駱夫人是要做什麽?”宣化自鐘離入屋起便注視着她,對她故作鎮定地在屋內的小動作不屑一顧,此話是在趕人。
駱已呈和晉德帝的目光齊齊投過來,鐘離垂眸搖了搖頭。
“好了,朕有些乏了,宣化你好好休息,若再想吐,盡管去找李淼。”
透過床幔能看見宣化如驕傲的孔雀那般昂着頭,頗為冷淡。
鐘離撇了一眼月色長袍,只得放棄再尋。
晉德帝率先出門,駱已呈跟随其後,行至門口他突然轉身向鐘離伸出手。
鐘離避閃不及,險些撲到他懷裏,扶住一旁的香幾穩住身形,這才将小手遞了過去。
屋外看戲之人等得有些不耐,小蘇公公見門打開立刻大步上前:“敢問陛下,指揮使大人,進展如何?”
他說這話時雙目緊盯鐘離,在抓到兇手之前,她仍是最有嫌疑之人。
鐘離抿直了唇正欲上前,驟然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拉至身後。
“事态嚴峻,不方便在此透露太多,待錦衣衛抓住兇手,自會給小蘇公公一個交代。”
駱已呈眉目冰冷,氣勢肅殺,饒是小蘇公公滿心不甘亦不敢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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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德帝揮了揮手:“橫豎火藥無事,還是駱夫人出手相救,小蘇子你可別不知好歹。”
言畢他似失了興致,帶着李公公便要回去。
衆人見熱鬧看不成,亦是準備一哄而散。
今日江風有些猛烈,将鐘離一縷發絲吹至嘴角,她伸手撥開,卻在下一瞬僵直了身體。
開口道:“等等。”
聲音輕柔,卻是鄭地有聲,輕輕落在每個人的心頭。
她接過蘇蟬手中的銅盆,轉身折返長公主屋內,駱已呈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跟上。
晉德帝饒有興致地揚眉,卻未跟進去。
曾颦不安地拉了拉李淼的袖子,擔憂道:“不會真是長公主吧,她那樣高高在上的人何必與一只狗過不去?”
李淼沉默不語,他擔憂的另有其他。
鐘離再次回到屋內,徑直來到香案旁。
“駱夫人,請問還有何事?長公主需要休息。”方才跪在地上的侍女來到跟前,對于她一而再的擅闖極為不滿,卻礙于鐘離身後之人的強大氣場,敢怒不敢言。
擁有強大氣場之人冷聲道:“方才進來時落了東西在長公主屋內,此物非常重要,必須找到。”
侍女不忿:“那您捧着一碗醋是何故?”
笑意從床幔後傳出,但聽宣化道:“指揮使大人,本宮向來給你面子。”
她掀開床幔的一角,身披紗衣便走了出來,一身玲珑盡顯,鐘離不由微微側目。
“可你萬不該因本宮脾氣好就得寸進尺,此地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宣化語氣逐漸淩厲,長公主的威壓緩緩蕩開,轉身對鐘離道:“駱夫人,本宮看在你與姜浔是兄妹,姑且饒你一次,再有下回,誰也保不了你,出去。”
屋內氛圍随着她的話逐漸凝重,見她如此這般,駱已呈反倒勾起了笑意,“長公主莫氣,咱們出去就是。”
鐘離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可……”
“夫人也累了,我們去休息,嗯?”駱已呈眼中含着深意,鐘離驚疑不定地猶豫半晌,最終跟着他走了出去。
外間衆人見鐘離再次一無所獲地出來,頓時沒了興致,三三兩兩議論着去了別處,眼中盡是對鐘離故弄玄虛的不滿。
最後惟留下晉德帝,小蘇公公與李淼夫妻。
小蘇公公擺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譴責道:“咱家沒想到出自高門的夫人竟喜歡戲弄人。”
鐘離不予回應,一心只想尋個無人處好好聽聽駱已呈的解釋,明明先前那樣支持她,到了最後關頭就那般結束,究竟打的什麽算盤?
駱已呈待他說完,語出驚人地回問:“蓄意謀害火藥的是宣化長公主,不知小蘇公公認為該如何處置?”
鐘離與曾颦皆露出詫異的表情,李淼不置可否,晉德帝笑得很歡。
小蘇公公被噎了噎,随即皺眉道:“大人,陛下面前不可妄言。”
駱已呈用盡了耐心,語氣明顯冷了下來:“錦衣衛從不說沒把握的話,小蘇公公,事實往往出人意料,我夫人對火藥是真心喜愛,我諒你今日關心則亂,便回去閉門三日罷。”
言畢拉起鐘離的手,二人回到屋內。
駱已呈懶洋洋地坐在軟榻上,為自己斟了杯涼茶一口飲盡。
鐘離将屋門關上,遂立于原地幽幽看着他。
駱已呈對上她的眼神,不由笑了笑,故作不知地問:“怎麽了?”
貓兒還是不說話。
駱已呈不再說話,幹脆閉起眼睛假寐。
鐘離有些急了,碎步走到他身側,搖了搖他的胳膊:“大人為何不讓我撒醋驗證,匆匆離開?又為何與小蘇公公說是……長公主作為?”
誰知對方似是睡着了,眼皮都沒掀一下。
鐘離咬了咬下唇,腦中靈光一閃,傾身在駱已呈臉上印下一吻。
她記得,他很喜歡這樣。
果然,裝睡的人只覺如濕潤的羽毛拂過臉頰,驟然睜開眼,露出惡狼一般的眼神。
鐘離頓時後悔不已,卻在下一瞬被霸道地拉進熟悉的懷抱,清冽的氣息撲面而來,撷取她所有甜美。
李淼說她要休息一段時日,應當是……差不多有一段時日了吧。
……
事後,鐘離如荒漠裏剛剛經歷了風塵沙暴的旅人,精疲力竭,說不出話。
駱已呈心情極佳,平複再次蠢蠢欲.動的內心,耐心與她解釋:“尋不到兇手,夫人便是最大嫌疑人,被人議論,卻不會被治罪。若當衆指出是長公主,依她的脾性,夫人今後日子便不會好過,難道夫人想選後者?”
鐘離擡起眼簾認真看着對方,聲音沙啞:“不是我。”
她輕顫的睫毛像是撓在駱已呈的心上,眼中難得的倔強別有一番風情,讓他好不容易放松的小腹再次熱起來。
他低頭銜住她的唇,不停厮磨,嘴角漏出模糊的話:“對付敵人有許多手段,明面硬剛是最蠢的辦法,夫人放心,為夫一定為你出氣。”
鐘離脫離了奴顏生的效力,卻陷入駱已呈的控制,兩者相較,磨人程度竟是不分上下。
在一次次侵略中,鐘離好似越來越依賴這位名義上的“夫君”,逐漸迷失。
*
夜晚,宣化長公主屋內。
随着一陣陣巨響,滿屋的名貴擺件碎了滿地,一片狼藉。
宣化滿身酒氣地掐着青筵的脖子,惡狠狠嘶吼:“為什麽,為什麽他要背着本宮去找那個女人?本宮哪裏不如她?那可是他親妹妹!”
她發髻散亂,衣衫不整,全然沒了白日的雍容氣度,宛若失了神志的瘋子。
青筵面無表情,默默承受,對這般場面司空見慣,窒息的感覺傳來,甚至有一種快要解脫的快感。
宣化不滿如死魚一般的男人,松開他的脖子反手就是一個耳光。
尖利的指甲劃破皮肉,在青筵的右臉留下幾道駭人的抓痕,鮮血的顏色刺激到醉酒之人,宣化撲到他身上,扯開外袍,竟是露出一道道新舊交替的傷痕,不堪入目。
“你為什麽不說話?是不是覺得本宮老了,不美了,也想去找那個狐貍精?”
宣化眼中逐漸露出瘋狂之意,雙手在他胸口用力劃過,企圖以此打碎他臉上的漠然。
青筵散亂的目光終于聚攏,定定看着宣化露出涼薄的笑意:“長公主是美,但是駱夫人更勝一籌。”
酒後的思緒有些遲鈍,宣化意識到他所言後,大聲尖叫,遂抄起地上的青花瓷碎片便往他身上紮去。
“住手!”
姜浔推開房門便見着這一幕,大喝一聲快步來到二人身前,奪過宣化手中的兇器,對青筵道:“你下去吧。”
青筵如一具沒有感覺的屍體,并未因撕裂的疼痛皺一下眉,聞言毫不猶豫起身離開。
宣化愣愣看着仙姿玉容的姜浔,露出苦笑:“你不愛我,你從來就不愛我。”
笑着笑着沁出眼淚,最終化為不甘的嗚咽。
她與姜浔相識十年,一見鐘情,卻從未感受到過他的心。
姜浔看着爛醉如泥的人,面容染上戾氣,“你是真的蠢到不知現在的狀況?”
“我是蠢,不然怎會滿心滿意都是你?等你的三媒六聘等了十年!”
呵,想到方才的青筵,與長公主府中那些年輕俊秀的男侍,姜浔心中冷笑不已。
“現在不是談男女之情的時候,長公主可知,現在外面那些人在傳什麽?”
宣化聞言冷靜了些,遂嗤笑道:“傳什麽?傳本宮與首輔大人的事?本宮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噢,是嗎?如今船上四處都在傳宣化長公主與內閣首輔姜浔,私相授受,并意圖謀反,這些都是長公主巴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