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寵愛

寵愛

陽山關北面一處廢棄已久的村莊,在暗夜中死氣沉沉,沒有一絲燈火人煙。

其中一座房屋的地窖內,微弱的油燈晦暗不明。

暗黃色的牆皮早已脫落,牆面凹凸不平,長時間不通風的屋子內湧動着黴味。

鐘離坐在一張幹淨的被褥上,身上仍披着駱已呈的外袍,難以想象那樣養尊處優的男子會住在這樣的地方。

鐘離心緒複雜。

他還活着,可他已有齊書瑤,身側是否早已沒了她的容身之地?

她這一路奔波凄苦,會不會惹人厭煩,淪為笑話?

鐘離心中的愁緒比屋內的陳設更為惡劣,手中揪着的外袍皺成一團。

就在她狠下心,決意回江南之時,地窖的入口傳來清晰的腳步聲。

駱已呈複盤完今日巡查後續,便急忙趕往鐘離所在之處。

鐘離孤身前來,全然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向來沉穩泰然之人,竟破天荒地坐立不安,腦中只有那張嬌小柔弱的臉,怯生生看着他。

在地窖入口前,駱已呈放平呼吸,生怕過于強勢吓着她。

推開門,便見着鐘離蜷縮在床頭,一臉驚慌地看着他。

駱已呈不由蹙眉,對貓兒防備的模樣有些不滿,她難道不是因為在乎他的安危而獨闖戰場?

這又是什麽表情?後悔了?

Advertisement

地窖狹小,駱已呈高大的身形邁入後,顯得有些擁擠。

鐘離如坐針氈,面對駱已呈的逼視只覺困窘:“我不是有意來給大人添亂,明日便回去。”

駱已呈勾唇冷笑,步步緊逼:“噢?經誰允許?”

鐘離聽着只以為突然到來惹他不快,再三隐忍依舊紅了眼眶:“是,是我擅自主張。”

遂咬住唇畔,不肯再說。

好在駱已呈乃通透之人,當下便想通其中關節,意識到鐘離心中所想,只覺好笑。

他欺身上前,強而有力的雙臂輕輕松松将人摟入懷中制住,在鐘離耳邊輕吐:

“夫人吃味了,嗯?是因齊書瑤?”

鐘離被說中所想羞惱不已,扭動身體不斷掙紮,“大人這是哪兒的話?您納齊書瑤的事宜都是我一手操辦,怎會吃味?”

馨香軟玉在懷,駱已呈想念已久,遂不再逗她,低頭在鐘離嘴角親了一下,軟了語氣哄:“好夫人,我沒有納她為妾,就如我并未戰死沙場,大多事都不可只聽聞表像。”

“快讓我抱抱,這些日子想夫人想得肝疼。”

他邊說邊親鐘離的臉頰,捕捉到紅唇後再也忍不住,深深探入攪弄,直把人呼吸全都吃了下去。

手上也不老實,原本浸着醋意的屋內流淌旖旎。

鐘離仍想再說,可被他霸道的氣息引導,纏繞多日的情愫噴薄而出,再也顧不得其他,熱烈回應。

簡陋的床榻“咯吱咯吱”響了一整夜,直至天明方才停下。

随後駱已呈說了許多,許多鐘離不曾明白的緣故。

她離開京城那一夜,也就是宣化長公主與姜浔大婚那夜,姜家便正式開啓謀反之路。

在北境邊界豢養的軍隊不再以平民百姓的身份隐藏,與鞑靼密謀已久的叛國計劃開始實施。

晉德帝與駱已呈早已洞悉其作為,故而将計就計,暗中命西北大将軍李寧攜三十萬大軍,以十萬大軍領頭,剩下二十萬走山路隐蔽,在鞑靼與虞國大軍交戰時,出其不意地現身,将敵軍殲滅。

鞑靼軍隊早在月前就已全軍覆滅,現下駱已呈等人放出的假消息,一是引蛇出洞,但凡京城的姜家露出狐貍尾巴,在京城暗中駐守的陸達海便會出手,将其一舉擊破。

另外便是打擊鞑靼餘孽,将逃走的鞑靼士兵掃蕩幹淨。

而齊書瑤,不過是駱已呈利用的幌子,讓姜家人不會把注意打到鐘離頭上。

鐘離心中又酸又澀,緊緊抱住駱已呈不停抽泣。

“傻夫人,知道心疼我了?”駱已呈回抱,努力忽略再次昂首的某處,心中算計着鐘離能否再次承受。

鐘離嘟哝着将自己遇到鐘書齊,後在江南發生之事一一交代,想必鐘書齊此時已将金中酒肆經營得風生水起。

駱已呈聞言有些詫異,沒料動辄臉紅哭泣的夫人離了他竟也能有一番作為。

“沐桃乙之案亦是姜闫忠犯下的大罪,屆時可為他烙上永不可恕的責罰。”

*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

未讓駱已呈等太久,十日後京城便傳來姜闫忠帶兵謀逆,姜家人皆被錦衣衛送進大理寺,等候聖上親審的消息。

駱已呈帶領手下與鐘離不日回京。

半月後,京城駱府。

鐘離随駱已呈下了馬車,看向駱府匾額,只覺恍若隔世。

邁入月韻軒,鐘離收起近鄉情怯的不安,見到正在撒掃的人兒,紅了眼眶。“采一,我回來了。”

采一清瘦的背影微頓,随即像沒聽見似的,繼續清掃地上的落葉。

鐘離有些不解,下一瞬見蘇蟬自內院出來,扶着一名挺着肚子的美婦人,正是曾颦。

因駱已呈在場,曾颦不好過于失态,淡淡撇了一眼鐘離,便由着蘇蟬扶回屋內,連聲寒暄都不願給。

鐘離無措地看向駱已呈求助,卻見他輕咳一聲:“路途勞累,夫人先休息吧,我晚些再過來。”

随即頭也不回地丢下她一人。

采一仍舊背對着鐘離自顧自打掃,看不清面目。

鐘離上前兩步卻被她喝住:“夫人金枝玉體,快些回屋歇息吧,莫累壞了身子。”

聲音有些奇怪。

鐘離走到她面前,卻見她鼻尖通紅,一張圓臉緊緊繃着,很是無情。

“采一,發生了什麽事?你怎麽了?”

采一擡眼看她:“夫人自在江南快活度日,絲毫不顧她人擔憂,我一個小小侍女,能說什麽?”

說着說着,竟氣出了眼淚。

鐘離心下愧疚,當時的情形下,她未想過還能有機會回來,便想着讓她們覺得她沒了也好。

鐘離急着解釋,卻忽地腹中一陣惡心翻湧,“哇”地一口吐了出來。

采一臉上的冷漠立即碎裂,上前為鐘離順氣:“鐘離你身子不适怎麽不早說?”

屋內聽見動靜的曾颦與蘇蟬急忙走出來:“阿離你可別吓我,我們不過準備給你一點臉色悄悄,誰讓你讓我們擔心了這麽久一點消息也無,你這……”

似是想到什麽可能性,曾颦擔憂的臉色轉為驚喜:“阿離,你不會是有小小離了吧?”

得知鐘離有了身孕,正在議事的駱已呈二話不說,拔刀挑向陸達海,直把人挑向馬場,招招致命。

蕭鶴腳底抹油,逃離戰場,陸達海莫名其妙:“大人?大人?我犯了啥事兒?”

他快撐不住了啊。

駱已呈:“熱得慌,散散氣,免得一會兒吓到夫人。”

陸達海:……

*

駱已呈回京後,晉德帝在第二日便将姜闫忠與姜浔從大理寺提審,并于翌日昭告天下:

姜闫忠三大罪狀:

一.借沐桃乙之事,謀害皇族以及鐘家上下四只七口人。

二.勾結鞑靼外族,謀反未果。

三.侵占良田,中飽私囊。

姜闫忠與姜浔,将于秋後問斬。

……

一切塵埃落定已是月後,期間上京提供證據的鐘書齊來過一回駱府。

鐘離心中愧疚,連連表示歉意:“我不該不辭而別,讓兄長擔憂。”

鐘書齊刮了胡子,長發高束,有着江湖人的豪爽與不羁,令一旁蘇蟬悄悄紅了臉。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阿離平安無虞,那便是上天眷顧,阿離做什麽為兄都支持你。”

鐘離見他腳上終于有了鞋,不由緩緩笑開:“如今鐘家冤屈得以洗刷,不知兄長今後有何打算?”

鐘書齊伸手想摸胡子,卻摸了個空,輕笑道:“金中酒肆在江南風靡一時,為兄打算在京城開分莊,将咱們鐘家的酒銷至虞國每一寸方土,以慰爹娘在天之靈。”

“待江南那邊事情交待妥當,我便來京城,也好方便照顧你,若是駱已呈叫你受了委屈,為兄定要他吃些苦頭。”

鐘離心下歡喜,送走鐘書齊後便回到房中做女紅。

一件繡得歪七扭八的小衣逐漸成型,身後傳來調笑:“我兒穿上這衣服,怕是會被京城十裏長街的百姓取笑。”

鐘離不依,回頭瞪她。

駱已呈輕呷一聲,上前将人攏住:“夫人有孕,脾氣大了不少,這些活讓下人做便是,若傷了手該如何是好?”

鐘離心中甜蜜,卻是嗔怪地看向他,若不是這人在江南回來的路上每夜都不放過她,也不會這麽快便有了孩子。

她還沒準備好……

想到這兒,這人便如幼犬一般,不停在她臉上頸間細嗅,時不時親吻一下,讓人面紅心跳。

鐘離佯裝生氣推開他,駱已呈放軟語氣:“夫人就讓我親親,別的我也做不了。”

說着一雙手便從鐘離的腰間往上移,頑劣至極。

鐘離被他唬了一跳,連忙掙脫:“大人,待孩子生下有的是時日,您怎麽如此猴急?”

駱已呈見她真惱了,遂收起玩鬧的心思,不舍地松開手輕笑一聲:“行,那我忍忍,以後有的是時日,定會好好伺候夫人,我們都暫且忍忍。”

意有所指。

鐘離羞紅了臉,氣惱地發現這人依舊三言兩語就能欺負她。

亦或許,一輩子都會這樣。

秋季的窗外,雖不若佰花盛開的春日那般生機勃勃。

可細細秋風,啾啾南雁,結出的累累碩果,恰是一年四季正當時。

全文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