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雨

大雨

老爺子死前最後一口氣寫了一張紙條。沒什麽囑咐,沒什麽安慰。一句話幹幹淨淨的擺在那漆跡斑駁的的桌子上,壓着一盞陶瓷杯。

老爺子說,把門前那棵梨樹給砍了。

那一天下雨,梨花落了滿地,淩亂無序,任人踐踏。

白仲月的哭聲如同一道春雨中的驚雷,扯着火光沉落在連綿不斷地陰雨裏。那個時候白仲月跪在門前,白孟秋站在飄飄搖搖的雨裏。堂中一口棺材,冷冷清清的躺在那裏,白绫飛舞,正直春風又綠江南岸的時節,暖融融的春風此時不是春風,是凜冬凄厲的風雪。

白孟秋好像在那一刻也成了那落了一地的梨花。

最後白孟秋也沒砍掉那棵相伴一家老小無數個歲歲年年的梨樹。

白孟秋再也沒有從地裏起來過,真成了那遺忘在歲月裏的梨花。

白孟秋的變化大的吓人,那個人見人愛的同七月驕陽掙輝的少年永遠停留在了他人的回憶裏。後來有人偶然間提起他的年少肆意時,白孟秋都是叼着一支煙,雲霧掩着他的臉龐,也讓人看不清前路,往日一雙靈動的眼睛也同古潭死水,無風無波。

最後帶着一句“是嗎。”消散在缥缈的輕煙裏。

衆人總是稱贊他遇事冷靜,處事成熟。其實只有白孟秋自己才知道,白仲月其實比他要靠譜多了。她好像有用不完的活氣兒,是炎炎夏日生機:蓬勃的樹,風一吹動葉片都是閃耀的。

而他,才是別人口中那脆弱不堪的花。

他需要依靠,需要支柱,需要意義。他生來就是追求這些的。可老天爺從來不憐惜他,要看他在泥地裏打滾,在大雨裏融化。

白仲月上了大學,白孟秋拿到白仲月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第一次抽了煙,白孟秋嗜甜,那一支煙差點兒苦的要了他的命。

下水道裏流淌的是白孟秋撕碎的他自己的錄取通知書。

白仲月當時說要和他一起去吃苦,她不要讀書。沒有白孟秋的地方都是毫無意義的。他們是兩只從小就一起躲雨的貓兒,大雨打濕了他們的皮毛,白仲月總是先甩毛的那一只,白孟秋是最傻的那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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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孟秋那一天久違的笑了笑,輕輕撫摸了一下白仲月的頭。冰冷,淡漠,讓白仲月不寒而栗。

白孟秋把人鎖在了家裏,每天拜托了人送飯送菜送水,還貼心的讓楊路清來陪白仲月說說話。

而白孟秋真正的開始了他那飄飄搖搖的一生。他背井離鄉,先去了最東邊的沿海,白老爺子就算不說,他也能靠自己找到蛛絲馬跡。他挖了父親的骨灰盒,帶着那四四方方的小盒子,發毛但是洗的幹幹淨淨的衣物去了他父母的亡地。

白孟秋找到了母親的娘家。那群趨勢逐利的親戚看到他像是看到了什麽晦氣的物件兒,言語中的厭惡毫不掩飾。白孟秋好歹也是曾經的天驕之子,那年也不過十七歲。

火車裏,舊船上,他也曾抱過希冀的希望,或許呢?或許他們會不那麽喜歡自己,但多年過去,看着女兒的遺孤,過去所有的恩恩怨怨都化作一聲嘆息,和那一把茶葉一樣沉落在杯底。

可惜迎接他的只有冰冷的鐵門。他也還是個孩子,心中也不知道什麽滋味,又或許是他自己不想去深究,有的傷體驗過一次,記在心底就好。

白孟秋找過一個又一個的公墓,有的保安看他可憐,讓他睡在保安亭。陌生人的關心是他餘生為數不多的溫暖。

他也看到過一個又一個同樣的名字。對着日期找了一遍又一遍,最後他找到了自己的母親,找到了那個傳聞裏為了一個外鄉人踐踏自己的母親。

那個黑夜裏,他用手描摹了一遍又一遍他母親的名字,捧着父親的骨灰盒說:

“媽媽,你好。我叫白孟秋,我帶爸爸來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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