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探望
第11章 探望
兩人離得很近,虞喬卿還能看到謝聽之面上細小的絨毛。她捏住他的下巴,目光在上面打量着,如同在看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
長得确實有那麽幾分姿色,若是賣到勾欄裏,說不定還能讨個好價錢。
直到謝聽之第二次喚她時,虞喬卿才反應過來,嫌惡地甩開他的臉,擦拭着自己的指尖,“若是爹爹問起來,你應當知道該怎麽說吧?”
“聽之惹長姐不高興,私自動了家母的東西,長姐小懲大戒,聽之銘記在心。”謝聽之不疾不徐地說出這些話來,但凡是一個不明真相的人聽到,都會信上幾分。
對于他這番說辭,虞喬卿很是滿意,點了點頭,繞到他身後,手輕輕撫上後背,隔着薄衫感受到少女掌心的熱意,謝聽之渾身僵硬。
虞喬卿笑語盈盈,“疼嗎?”
“不疼。”謝聽之喉結微動,眉頭蹙起,說出違心的話。
聽聞此言,虞喬卿站起身來,理了理散落在耳邊的發絲,輕嘲着,“果然是賤命一條,受了這麽重的傷也不喊疼。”
謝聽之嘴角下壓,沒有說話。
見他沉默寡言,虞喬卿只覺得無趣,踢了踢腳邊的碎石子,“待夠一個時辰,若是讓我發現你偷懶,後果可不是你能承擔的。”
扔下這一句話,她轉過身去,往旁邊的游廊走去。深紅的木欄上覆上一層晶瑩的雪花,丹音站在那裏,手執一把油紙傘,見虞喬卿過來,連忙小跑過去撐到她頭上。
“要不要找人看着他?”丹音目光落在雪中跪坐着的少年,朝他揚了揚下巴。
虞喬卿擡腳跨上石階,手握在衣領前,“不必了,諒他也不敢,夏柔雲怎麽樣了?”
“她啊,大夫說了,就是受到驚吓,昏過去了,開了幾副藥方,哪能那麽嬌弱。”丹音撇了撇嘴,似乎覺得虞喬卿對夏柔雲這般上心,莫不是回心轉意了?
“去看看吧。”虞喬卿吐出這四個字,望着一眼看不見盡頭的游廊。身旁的丹音收起油紙傘,握在左手邊,緊跟着她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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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她可沒攔着下人通風報信,估計腿腳伶俐的家丁也趕着和虞文德說,這會兒爹爹是要朝着北苑的方向趕呢。
至于謝聽之,不是親生的兒子,到底沒那麽放在心上。
這樣的認知讓虞喬卿心中豁然開朗,她微微側頭,透過枯木的枝丫将視線落在謝聽之的身上。
少年跪在雪地中,如潑墨般的發絲和肩上落着薄薄的一層雪,脊背挺直如松,和身旁的寒梅互相映襯着。
看他能夠清高到什麽時候。
虞喬卿回頭,眼底劃過一絲狠戾,手搭在丹音遞過來的腕上。
白雪順着風飄入廊道,虞喬卿只覺得面上冰涼,伸手去摸時已然化開,寒意浸入肌膚,徹骨得冷。
不知何時,他們已經走到北苑。虞喬卿擡眼,“北苑”兩個龍飛鳳舞的字映入眼簾,她的嘴角也滑過嘲弄。
虞文德親筆題寫,倒是将這個女人捧在手心裏當個寶貝。
可惜母子二人初來乍到,別院還沒有完全修建好,院內栽種的常青樹還沒完全扶植好,歪歪斜斜倚靠在屋檐上。穿過廊道,深紅的漆褪色到發白,依稀可見粘結的蛛網。
丹音在前面帶路,沒一會兒站立在一個拾掇得還算齊整的門前,直接推門而入。
屋內的小丫頭正蹲坐在爐子旁邊,搖着扇子讓炭火燃得更旺,冷不防被這一聲放門聲驚吓到,驚恐地看着面前的來人。
為首的姑娘面色紅潤,皮膚保養得當,細膩的手一看便知沒幹過什麽重活。
她後腳跟着夏柔雲來到左相府,沒見過虞喬卿,眼下見到這麽一個精致的女子,還以為是傳聞中的那位大小姐,作勢要跪下,誰知那女子的身後出現一個晃蕩的身影。
少女容貌絕色,脖頸埋進大氅的絨毛,即便是寒天,依舊掩飾不了她袅娜的身段。
看來這位才是真正的大小姐。
察覺到來者不善,小丫頭慌慌張張跑到夏柔雲的床榻前,張開雙臂俨然一副護主的模樣,磕磕巴巴道:“你們,你們要做什麽?”
虞喬卿的目光落在語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臉上,冷聲道:“讓開。”
小丫頭搖了搖頭,見少女面色陰鹜,更是吓得話都說不全了,幹脆閉嘴,怒目而視。
虞喬卿意外地沒有責罰她,兀自坐在茶桌前,丹音極有眼色地替她斟茶,“本來是順道看看夏柔雲,也不知北苑的下人怎麽管教的,這麽不合禮數。”
說完她接過丹音遞過來的瓷杯,輕輕啜飲着,溫熱的茶水順着食道,驅散虞喬卿體內的寒冷。
她的腦海中莫名浮現謝聽之的模樣,眉眼帶着幾分煩躁。
真是一刻都不安生,一想到他便覺得心煩意亂,果然是個晦氣的。
聞言,小丫頭一時語噎。
聽聞左相府的小姐住在南苑,和北苑隔着好長一段距離,怎麽看都不像是順路過來的。
虞喬卿安然接受小丫頭的大量,也不覺得失禮。良久,那丫鬟才悠悠開口,“回小姐的話,如今夫人并無大礙,多謝小姐體恤。”
夫人?
虞喬卿不禁覺得好笑,視線瞥向那丫鬟,後者只覺得森冷的寒意直蹿上心頭,朝後瑟縮着。
“那這件事情,有沒有告訴左相大人啊?”虞喬卿故意咬緊“左相大人”四個字,丫鬟反應過來,讷讷點頭。
此人看着眼生,應當算不得夏柔雲的近侍,而平日裏貼心得像個小棉襖的那一位,估計早就腳底抹油了。
時時間緩慢流淌着,小丫頭只覺得分外難捱,又見虞喬卿悠哉悠哉地坐在那裏,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心下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直到聽到匆忙的腳步聲,虞喬卿才停下把玩腰間玉佩的動作,做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果然來了。
沒過一會兒,虞文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環顧一周,目光定格在虞喬卿的臉上,面色愣怔。
顯然沒想到平日裏和夏柔雲勢同水火的人安然坐在這裏。
“你怎麽在這兒?”虞文德開口,說話間帶着些微緊張。虞喬卿站起身來,沖他行禮,目光掃過他濕掉的衣擺,施施然道。
“聽聞主母病了,特意過來看望。”聲音清朗明亮,外人聽起來倒是還要辨別三分。
不過虞文德對虞喬卿的脾性了然于心,身後夏柔雲的近侍也跳出來,有了男子撐腰,她說話的底氣也足了不少。
“你胡說,明明就是你将夫人氣昏迷的……”那個近侍牙尖嘴利,面露兇光,看着急躁的性子和夏柔雲互補。
虞喬卿饒有興味地望着她,目光夾雜着深意,那近侍像是一匹被餓狼盯上的家禽,瞬間安靜下來。
虞文德見虞喬卿沒有辯白,低聲道:“确有此事?”
少女坐在木椅前,歪着頭故作天真道:“我可什麽都不知道,只是主母的膽子未免也忒小了,稍微見點血腥的東西就覺得駭然。”
話音落下,虞喬卿還攤開雙手,露出無辜的模樣,一雙水汪汪的杏眸蕩漾出柔波,讓人忍不住相信她口中的話。
虞文德揉了揉眉心,一時之間反而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好,直接換了個話題,“什麽血腥?柔雲膽子小,一些腌臜東西見不得。”
“是見不得,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嫌棄,這話說出去讓聽的人都覺得新鮮呢。”虞喬卿牙尖嘴利,揚起下巴絲毫不慌亂,看這架勢像是要和虞文德鬥争到底。
聞言,虞文德渾濁的眼珠乍然一亮,臉上的褶皺堆積在一起,指着虞喬卿道:“你将聽之怎麽了?”
虞喬卿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朝着丹音勾勾手指,小姑娘俯下身子貼在她嘴邊,就聽她吩咐,随後離開夏柔雲的房間。
“既然爹爹認為我刁難謝聽之,把人叫過來問一頓便知,看是我有理,還是他有理。”
說到後面的話,虞喬卿的聲音都染上幾分咄咄逼人,在朝堂上馳騁的左相這會兒卻說不出話來,思量着方才丹音出去應當就是将謝聽之喚來,也拂過長袖,坐在茶桌前冷哼一聲。
約莫過了一刻鐘,門口再次傳來腳步聲,為首的那位步伐輕快,虞喬卿呷一口茶,眼眸劃過精光。
日光忽地昏暗起來,颀長高挑的身量遮住大半個門口,虞喬卿掀起眼皮,恰好和少年投射過來的目光對上。
“聽之,你來的正好,坐。”虞文德免去謝聽之的行禮,指着身旁的座位,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邊。
謝聽之看了一眼虞喬卿,見對方并沒有流露出任何排斥之意,才溫潤一笑,坐在離她稍微遠些的地方。
虞喬卿将他的這些小動作盡收眼底,譏諷一笑,恰好被謝聽之看到,他垂下眼眸,捏着茶杯的指尖由于過力而泛白。
虞文德眯起雙眼,循循善誘道:“聽之,聽卿卿說,你犯了錯?”
放置在桌面上的指節微微蜷縮起來,謝聽之沉默半晌,從嘴中悠悠吐出一個字,“是。”
并沒有要和虞文德解釋的意思。
“那卿卿是怎麽難為你的?”都說知子莫若父,虞喬卿的那些任性脾氣,他是知道的,這句話幾乎是篤定是她為難謝聽之。
虞喬卿從鼻腔中發出一絲輕哼,目光別到其他的地方,最後饒有興味地落在謝聽之的身上。
“怎麽不說話了?有什麽便說出來,反正這裏……”虞喬卿的指尖有節奏地叩着瓷杯,懶洋洋地望着謝聽之,“有爹爹給你撐腰。”
謝聽之的面色忽地白了,褪去血色後,唇瓣顫抖着,眸中的光寂滅而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