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烏托邦

第17章 烏托邦

◎回我們的家◎

孟璃想, 她大概會永遠記得今天這特殊的一天。

民政局的電梯正在維修中,所以他們需要步行爬樓梯上二樓,離開也是一樣, 剛剛走進樓梯下了幾個臺階而已,他們就這樣一發不可收拾地吻起來。

孟璃被他抵到了欄杆上, 他的吻明明近乎粗暴,可他的溫柔卻又還在, 不忘用手摟住她的腰,擋住了欄杆的堅硬。

與他接吻,時不時的缺氧感,讓她想起了在洛杉矶的海灘。

之前和他在洛杉矶相處的那短暫的一個夜晚,她明明已經習慣了他侵略性極強的吻, 可就過去了這麽半個來月, 她好像又變成了曾經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菜鳥。

手足無措,心慌意亂。

聽到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耳邊提醒他們已經結婚的事實,耳根子是熱的, 連腿都是軟的。

也聽到他似委屈, 又似算賬的口吻,“只不過, 我的太太昨晚答應給我發消息,我等了很久也沒等到, 失魂落魄了一整晚,該怎麽辦呢?”

孟璃大腦混沌, 好半天才想起來他說的是什麽。

啊對,她答應給他發消息, 可是昨晚回去就洗澡睡覺, 完全忘了這茬兒。

他說他失魂落魄了一整晚時, 咬她嘴唇的力度不由加大,像是在懲罰她的食言。

電梯正在維修,樓梯是唯一的途徑。上樓下樓的人陸陸續續,每每從他們身邊經過都會意味深長地多看兩眼,發出或大或小地起哄聲,靳時躍像是一點都不覺得尴尬,自動屏蔽了所有人,知道她怕羞,還不忘将她擋得嚴嚴實實。

這時,有一對中年夫婦路過,中年男人小聲嘀咕了句:“這一看就是來結婚的。”

中年女人沒好氣怼他:“用得着你說!走快點,別耽誤我時間。”

中年男人語氣兇起來,不過下意識加快了腳步:“催什麽催,我不就感嘆下,我倆當年不也像人家那樣兒,現在還不是又來了......你急,急着回去奶你那私生子啊你,這狗屁婚姻他媽的就是......”

中年男人走到入口,準備拉門進去,緊接着下一秒,就被人叫住。

他停下來,看過去,接吻的新婚小夫妻已經停了下來,男子站姿筆挺,氣宇軒昂。

靳時躍禮貌微笑,謙遜有禮,說道:“無意冒犯,這位先生,我很遺憾您和您的太太走到了今天這一步,但我想告訴您的是————”

“這個地方,我和我太太這輩子只來這一次。”

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字裏行間也有着一股熱烈的、強烈的、專屬于他的桀骜和張狂,意氣風發極了。

孟璃終于回過神來,登時面紅耳赤,拉着靳時躍就匆匆往樓下跑。

她已經社死得頭都不敢擡,離開民政局大樓,一口氣跑到了自己的車前這才肯停下,她松開靳時躍的手,氣喘籲籲,頗有幾分羞憤地瞪他:“你.....在說什麽呀!”

靳時躍理直氣壯地聳聳肩:“我在說實話。”

“........”

孟璃竟然無言以對,但冷靜下來也讀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他的意思是,這一輩子都不會跟她離婚.......

那種心跳加速,臉頰發熱的缺氧感再一次襲來。她別過頭,深深吸了口氣,局促地摸了摸脖子。

懷裏抱着的是他送的茉莉花,剛才那麽激烈地吻了一番,花瓣兒都被壓壞了。

“你把花兒都壓壞了!”

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搖搖欲墜的花瓣,嘴裏明明抱怨着,聽上去卻莫名像撒嬌。

靳時躍心裏發軟,哪裏扛得住這個,又湊上去,雙臂攬住她的胳膊,安撫般上下摩挲,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又去吻她,親親她的臉頰,親親她的嘴唇,又親親她的耳朵。

她今天應該還是噴了那瓶茉莉花味的香水,一時間,痛竟然分不清鼻息聞到的到底是最原始的茉莉花香還是她的香水。

不論是哪一種,他都沒有任何抵抗力。

“回家。”他不由自主去含她的耳垂,用氣音說:“我賠給你。”

回家......

她下意識問:“什麽?”

他說:“我們的家。”

四個字時,讓她的心仿佛被狠狠一撞,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不過下一秒,又聽見他說:“不過在這之前,還需要去一趟你家,去見你爸媽,告知我們已經結婚的事情。然後收拾你的東西,回我們的家。”

“........”

所有的意亂情迷在聽到這句話後瞬間戛然而止,理智也随之歸來。

莫名的,又有那種從幻境中被強行拖出來的割裂感。

讓她不得不面對現實。

孟璃的表情有細微的變化,不過她還是強裝着鎮定,不動聲色鋪墊:“你爸媽都知道了嗎?”

靳時躍:“知道。”

怎麽可能不知道,那天他帶着蔣昭英去孟璃家的面館,蔣昭英表面裝得無比從容,一離開愣是拉着他問了一路。

光自己震驚還不夠,轉頭就把這個第一線情報告訴了遠在歐洲的靳政元,哪怕隔着八個小時的時差,正在睡覺的靳政元收到了自己媳婦兒的來電也第一時間接起,雲裏霧裏的狀态,聽到自己媳婦兒說你兒子自己上一女孩兒家毛遂自薦去了,靳政元的瞌睡瞬間沒了。

然後就打電話問靳時躍到底是怎麽回事。

包括今天要來領證的事,靳時躍專門将他們倆拉了一個群,通知:【爸媽,說個事兒,明天我要去領證了。】

靳政元:【會不會太草率了?女方家裏是什麽态度?結婚事宜都還沒有好好商量。】

靳時躍:【我今晚就在想一個問題。】

靳政元:【你講。】

靳時躍一本正經:【我或許可以向政府寫一封建議信,建議民政局實施24小時營業制度,無數像我這種刻不容緩的情況就能得到有效改善。】

靳政元:【......】

蔣昭英終于冒泡:【躍躍,媽支持你!】

靳政元:【明天你不飛航班?】

靳時躍再一次強調:【我要去結婚。】

言下之意顯而易見。

航班算什麽,就算天塌地陷也阻止不了他去結婚。

......

“可我......”孟璃垂下眼,避開他的目光,輕聲說:“暫時還不想讓我家裏人知道。”

她找了一個還算合理的說辭,“因為......有點太突然了,我想慢慢找個機會再......告訴他們。”

說完,她做了一番心理建設,這才敢慢慢擡頭看他,“好嗎?”

靳時躍神色自若,點頭:“你說了算。”

孟璃松了口氣,牽起唇角對他笑了一下。

随後又猛地想起來,“額還有.....我自己去收拾東西就好,你先回去吧。”

他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不易察覺地蹙起眉,凝眸望着她,瞳孔漆黑一片。

這眼神莫名帶着點審視,壓迫感油然而生,孟璃覺得頭皮發麻,但還是強行穩住心神,腦子轉得飛快,笑着找了個說辭:“因為我有個很要好的朋友,我前幾天就跟她約好要見面的,恰巧是今天,所以我一會兒得去見她了。不好爽人家約的。”

“你把你家的地址發我一下,我下午收拾好東西就去找你,好嗎?”

孟璃知道自己突然說這話很不合情理,哪有人剛一領證就丢下人家去見朋友的,顯得她很無情她知道。

孟璃見他遲遲不說話,猶豫片刻後便主動上前,抱了他一下,踮起腳想親親他,可兩人身高差距懸殊太大,只能吻到他的下巴。

故技重施。靳時躍都懂。

就像昨晚。臨走前,親一親他的喉結,安撫他說回家給他發消息,他便敗下陣來,任由她說什麽是什麽。

即便她并沒有給他發消息。

現在也是,同樣的招式。

又能怎麽辦。

無論多少次,

只要她願意,只需要朝他勾勾手,無論發生什麽,他都會義無反顧,沒有原則。

似有若無地嘆了聲,認輸般低下頭,将自己的唇送上去。

“不是我的家,是我們的家。”

他不滿地啧了聲,懲罰般咬她的下嘴唇,鄭重其事提醒。

“好好好,我知道了。”

孟璃知道他同意了,又長長松了口氣,俏皮地沖他比了個“ok”的手勢。

孟璃看了眼時間,假裝很急的樣子,“那我就先走了,記得把地址發我,我忙完就過去。估計就幾個小時。”

靳時躍很體貼紳士地替她拉開車門。

車門拉開的這一瞬間,從裏面掉落了一個快遞盒。

靳時躍彎下腰,撿起時無意識掃了眼,随後将快遞盒重新放回車內。

在孟璃上車前,又抱住她,吻了吻她的發頂,聲音越來越沉,聽上去磁性又溫柔:“我在家等你。”

靳時躍沒有追問她要見的朋友是男是女亦或者是誰,更沒有去探究她說去見朋友這話的真實性。

她是自由的,即便和他結婚了,她依舊是自由的。

“好。”

孟璃上了車,将茉莉花和包都放在副駕駛,然後啓動車子,在離開前還不忘提醒他記得給她發住址。

她開車離開。

從倒車鏡中看見他仍舊站在原地,望着她離去的方向。

內心已經自慚形穢到了極致。

因為她又騙了他。

她哪裏要去見朋友。只是偷偷回出租屋收拾東西而已。

她也覺得自己撒起謊來,越來越信手拈來。

這并不是一件好事。

可她沒有辦法。

她怕他會提出跟她回出租屋收拾東西,她不想讓他知道她此刻窘迫的現狀。

人越沒有什麽,好像就越在意什麽。她的自卑早已深入骨髓。

就像昨晚,不想讓他去她那個破敗簡陋的出租屋,不想讓他看到她黑暗的生活。

明明知道如果讓劉玉琴知曉他們結婚的這件事,按照劉玉琴的性子,就永遠甩不掉了。

明明知道和靳時躍結婚是一種冒險,可她還是選擇去承擔風險。明明知道和他結婚,就宛如拉他入地獄,可她還是沒扛過內心的那一點私欲。

她不僅自卑,還自私。

可怎麽辦,她想跟他在一起。她貪戀他的所有好。

上帝啊,原諒我這一次吧。

就這一次。

---

孟璃将車停到單元樓門口,這小區環境不好,車子随便亂停也沒人管,壓根兒連停車位都懶得劃。

将車裏的快遞抱上樓,拆開。

是她辭職前買的一些小玩意兒,冰箱貼之類的。結果快遞還沒到冰箱就壞了,修也修不好,所以她就二百塊錢賣了,後來辭職了,冰箱還沒來得及買。

現在倒是不用買了。

快遞拆開,将冰箱貼用一個袋子裝起來。

這房子,年底才到期。

她可以慢慢收拾,先把自己常用的生活用品帶到靳時躍那兒去。

如果劉玉琴哪天突發奇想來這兒找她,看到屋子裏還有她的東西,也不會懷疑。

現在是十月,她就只收着秋天的衣服,然後收鞋子,化妝品。

正當自己彎腰往行李箱裏塞化妝包時,她感覺到身下湧出來一股熱流。

突然有股不好的預感。

她連忙起身去了洗手間。

果不其然,來例假了。

這兩天小腹就有點隐隐作痛,但距離例假來還有好幾天呢,沒想到提前了,還趕在這個時候。

她頗為頭疼,翻出衛生巾貼上。

她最害怕的就是來例假。

因為她有嚴重的宮寒,每次來例假都痛得死去活來,連腰都直不起來。

說到底,這還是音樂盒的事情引起的,當初她站在精品店門口執拗得死活不肯向老板道歉,下起了大雨也不走。當時她還處于經期,淋了那麽一場大雨,渾身濕透,後遺症就是嚴重宮寒,每次例假的劇痛都讓她深深記住那一天。

怕什麽來什麽。

沒多久,她的小腹就痙攣似的疼了起來。

這個時候的她,什麽都做不了,快速翻出一顆止痛藥生吞服下。

連給自己沖一杯紅糖水的力氣都沒有,跌跌撞撞地躺上床,蓋上被子,蜷縮成一團。

孟璃吃了止痛藥後過了好長時間終于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總是半夢半醒的,但時間很久,一直到傍晚六點多才迷迷糊糊醒過來。

她幾乎每一次來例假都會吃止痛藥,應該已經有了抗體,對她沒什麽用了,該痛還是痛,只是會比不吃好上一點兒。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小腹還在痛,冒了一身的冷汗。一點力氣都沒有。

臉色蒼白,剛睡醒連同意識都有些許模糊不清。

恍惚間,記起了高二有一次來例假,她從床上起來想去倒一杯熱水,可腳剛落地,便立刻頭暈目眩兩眼發黑,緊接着整個人就摔倒在地,昏了過去。

不知道過去多久,她醒了過來。發現自己還躺在地上,血側漏,染了一褲子。

她強撐着起身,走出房間,劉玉琴他們一家人正在客廳其樂融融看電視。

沒有人知道,她痛得快要死過去。也沒人在乎她的死活。

而這麽多年,

她也早就習慣了每一次痛經醒來都是一個人。

沒功夫傷春悲秋,肚子有點餓,她拿起手機,打算叫個熱粥喝。一打開手機,發現有來自靳時躍的未讀微信消息和未接微信電話。

他給她發了地址。

是在離南航公司基地不遠的一個花園洋房高端小區。

然後五點多的時候,他問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飯,她很久沒回後,他便打來了電話。

自己現在要死不活的這個狀态該怎麽面對他。

還是不要給他添麻煩了吧。等明天她緩過來再說。

于是她打字回複:【我今晚先不過去了。你不要等我了。】

她在思考着不過去的借口,正要再打字,手機突然自動關機了。

她煩得将手機往旁邊一扔,拉過被子蒙住腦袋,連喝粥的心情都沒了。

房間裏只有她一人,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她早已習慣了獨自承受痛苦,倒也覺得無所謂。

正當又要迷迷糊糊睡過去時,門突然被敲了兩下。

孟璃遲疑,随後第一反應便是————該不會劉玉琴來了?

可想了想,劉玉琴那兒應該有備用鑰匙。劉玉琴也只會撬門,哪裏會敲門。

這時,門又被輕敲了兩聲。

孟璃連忙起身,虛弱地喊了一聲:“來了。”

趿拉着拖鞋,慢慢吞吞走過去,拉開門,“誰啊.......”

伴随着門緩緩打開,她的尾音忽然戛然而止,呆楞在原地。

感應燈應聲而亮。

靳時躍就站在門口。

他像神明降臨人間,出現在,于塵埃之處。

“你…..你怎麽…..”

他身後是雜亂無章的樓道,邁過陳年已久的防盜門,強勢地闖入,她破敗不堪的世界。

她聽見他說:“我的太太不回家,是想讓我結婚第一天就獨守空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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