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剛落了一場秋雨, 空氣潮濕,帶着泥土的腥味和樹木的清香,有些好聞。

整個圍場一片霧蒙蒙的,雨後的朦胧感還未消散, 看不清遠處的高山和樹林。盡管這樣, 陛下打獵的興致未減, 依舊興致高昂。

一早就帶着人在圍場狂奔,侍衛太醫跟在身後,生怕有閃失。

秦策安理應是跟在身邊的, 只是今早起來忽然感到胸口疼,不似以往的錐心之痛, 倒像是心慌不安的感覺。他從未有過這種情緒, 仿佛生命中重要的東西離開一般。

抓不住, 看不到。

男人煩躁揉揉眉心,便找個借口,沒有跟着陛下去。

在營帳內休息了半日,聽見外邊馬蹄呼嘯, 腳步雜亂,便知道陛下回來了。

陛下回來後要休息, 秦策安懶得過去請安,反正有皇後和大臣在, 他可以省了許多事。

盛淩進來就看見男人靠在軟榻上,目光清明,側臉輪廓流暢,隐隐透着幾分淩厲之氣, 跟以往稍稍不同。

他心一跳,莫非又犯病了?

“殿下, 怎麽了這是?陛下回來也不去跟前看看,你是沒看見五皇子的殷勤勁。”

秦策安掀起眼皮,神态冷淡,情緒沒有起伏,“随他,難不成還以為自己有機會?”

盛淩點頭,秦策安是不會給他機會,奈不住五皇子自己有想法,五皇子生母是貴妃,又有昌國公做靠山,想做太子很正常。

“殿下身體好點了嗎?”

秦策安捂住胸口,痛是不痛,就是胸口悶悶的,有些喘不上氣來,難受。

“好些了。”

明日還要陪陛下狩獵,不可錯過這個機會,不然陛下定要責怪他。

盛淩也是怕陛下斥責太子,這才出言提醒,不過看秦策安的态度,似乎不在意。

“別怪臣多嘴,眼下對陛下還是要恭敬些。”

聞言,秦策安看過來,牽起唇角,嗤笑道:“他難道還要廢太子?那我可就是古今第一人。”

廢了又立,又廢的太子。

話中的嘲諷明顯,盛淩聽得出來,他隐約猜到秦策安的想法,只是這想法太大膽,他不敢妄斷罷了。

要說秦策安有沒有那個膽子,盛淩覺得是有,畢竟他就是徹頭徹尾的瘋子,什麽事都幹的出來。

他眨眨眼,望着秦策安譏笑的神情,道:“陛下現在沒這個想法,以後就不知道了。”

秦策安面不改色,依舊笑,年老的父皇,還有以後嗎?

興許是沒有。

男人直起身子,忽然轉了話題,問:“出來十日,你有牽挂的人嗎?”

“沒有。”

盛淩回答的很幹脆,回過味來後,審視他,換了一副嬉笑的表情,“殿下這是在想誰呢?”

“沒有。”

離開盛京的每日每夜,秦策安心裏裝滿了一個人,以前他從不認為,也從不知道,自己會這般的想念一個人。

睜眼閉眼都是她,哪怕在叢林狂奔,腦中都是她。

不過短短數日,仿佛過了一年那麽久,他甚至讨厭狩獵了,覺得沒意思,不如在未央宮,躲着清閑,看她進進出出,如此,心才定。

可是今日不知怎的,竟然心慌意亂,完全靜不下心,不知是不是她的病還沒好?

秦策安的情緒在腦中翻湧,半刻後緩神,故作鎮定,“你是沒人挂念,因為記挂的人帶在身邊了。”

他的話令盛淩斂了嬉笑神色,露出些許心虛的眼神來,秦策安說的人是那日雲柔看見的姑娘,被他關在屋內,手腳都綁住的那個人。

雲柔不知道,秦策安是知道的,盛淩看上那姑娘,可那姑娘性子烈,天天想着跑,沒辦法,盛淩只好日日把人帶在身邊,放心些。

“殿下別打趣我了。”盛淩和那姑娘的事,秦策安知道,他是不管盛淩的男女之事,可盛淩把人帶來圍場,确實該說說,太大膽了。

“別被你爹看見,還有,晚上動靜小點。”

無意中聽見別人的床笫上的事,臉都紅了。秦策安瞥了眼,更想阿柔了。

“這…殿下晚上別來找我。”盛淩心虛,私密的事被主子聽見,确實不大好,但同為男人,太子殿下應該能明白的。

這麽一想,盛淩霎時就不心虛了。

-

翌日。

陛下狩獵興致大增,命人放了猛獸進去,直言:誰要是獵到猛獸,重重有賞。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不止文武官員躍躍欲試,就連五皇子也一副勢在必得的神情。

秦策安瞧了一圈,興致缺缺,一副懶散的神态,不打在意賞賜。他朝後邊看看,給盛淩使了個眼色,盛淩會意,輕輕點頭。

狩獵一開始,秦策安和盛淩便落了下風,跑在後邊,最後看見所有人都進了密林,兩人幹脆下馬,不打獵了。

在林中晃晃悠悠,清閑得很。

盛淩掃視一圈,道:“咱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陛下可等着您收拾那頭猛虎。”

秦策安靠在樹幹上,朝陰森的林中睨了眼,要說他父皇膽子夠大,居然放了猛虎和黑熊進去,只能祝他們好運。

“給五皇子一個表現機會,他不是很殷勤嗎?”

兩人意味深長的對視眼,接着輕笑,心照不宣。

猛虎和黑熊夠他們忙活的,既然五皇子想表現,那就給他機會,看他有沒有那麽好的運氣。

樹木林立,雜草叢生,腳下的泥土未幹,帶着潮濕的氣息,行走困難。

男人衣袍有了微微的濕意,些許水漬暈開,顯出深淺的顏色來。秋風透過衣裳拂過肌膚,涼涼的,濕漉漉的不舒服。

秦策安低頭看眼自己的衣袍,略感無奈,髒了不說,濕噠噠的不幹爽。

就這麽走了一會,隐隐不對勁。

兩人餘光撞到一起,紛紛停下腳步,手撥開眼前的樹枝,沒看見人,只聽見一陣馬蹄聲靠近,聽着聲音,似乎很急切。

莫非是陛下他們遇到猛獸,去找人救駕?

“聽見打鬥了嗎?”秦策安問。

盛淩搖頭,他沒聽見,要是有打鬥聲,不會這麽風平浪靜,“沒有,興許是路過的侍衛。”

路過的侍衛,秦策安勾唇,不信有巧合的事。

兩人走出去,站在稍微平整的地方,等着那人過來。

馬蹄聲逐漸靠近,人影稍微清晰,注視的兩人雙眼一眯,覺得熟悉。

待人靠近後,秦策安眉目舒展,原來是自己人,他身邊的侍衛。

“參見殿下,見過盛将軍。”

來人從馬背上一躍而下,跪在秦策安身前,低頭大喘一口氣,偷偷抹額頭的汗。

“起吧,找我何事?”

侍衛吞咽下,睨了他一眼,膽戰心驚道:“宮,宮內傳來消息,雲,雲柔姑娘…走了。”

秦策安緊鎖眉頭,眸光微凝,“去哪了?”

“不是。”

侍衛知道他誤會意思了,不得不大着膽子解釋,“是,去世了。”

久久的沉默,忽然胸口痛了一下,有了窒息感。

“胡說八道,你敢咒她死。”

“屬下不敢。”

秦策安的唇一下失了血色,蒼白吓人,他捂住胸口,腦袋嗡嗡的響,仿佛方才的話是騙他的。

他彎下身子,被盛淩扶住,“殿下…”

盛淩面色同樣不好看。

他忽然全身沒了力氣,腳下是軟的,站不住,用盡最後的理智,從牙縫吐出兩個字。

“回…宮。”

言罷,高大的身軀應聲而倒,只聽見盛淩急切的擔憂聲回蕩在樹林。

-

入秋後小雨不斷,時不時就下雨,一下就是兩三天。

今日放晴,空氣好了不少天空湛藍,姚春芳把門窗打開,透透氣。

太子殿下自秋獵回來,生了許久的病,整日把自己關在屋內,不出門,也不見人。

期間陛下來看望過兩次,都因太子在昏睡,嘆了口氣便走了。

那日從圍場匆忙回宮,秦策安發瘋一般的回未央宮,沒看見他想看的人,只聽見令他難過的消息。

人被扔去了亂葬崗。

他又跑去找楊貴妃,滿眼戾氣的質問她,為何多管閑事?把他的人帶走。

楊貴妃有理有據,輕飄飄的回他:“陛下皇後不在宮中,宮女病死理應由本宮做主,再則,等殿下回來處置,人早臭了。”

貴妃的話很難聽,說完冷笑聲,沒注意秦策安的臉色變了。

他忍着殺意去了亂葬崗,找了一天一夜,全身布滿髒污和臭氣,依舊沒找着人。

自己倒是犯病了,疼了一夜,喝藥都壓制不了毒性。

好在最後挺過來了。

午時,盛淩過來,進門輕手輕腳,怕打擾他。

“殿下可好些了。”

無人應他,盛淩低眸,看見一旁涼掉的藥,知曉秦策安又沒喝,任由劇毒侵蝕。

或許疼痛能讓他暫時忘掉吧。

可他一直如此,也無濟于事,還有好多事等着他去做呢。

“微臣鬥膽勸殿下,暫時忘了雲姑娘,打消冊她為太子妃的想法,若殿下執意如此,怕是太子之位不保。”

盛淩怕他不聽勸,又道:“群臣守在陛下寝宮,要求廢太子。”

床上的人動了動,側頭過來看他,半晌,牽起嘴角冷笑,“他們想廢了我?”

盛淩颔首,冊立死去的人為太子妃,況且這人還是個卑賤的宮女,就這事,足夠招人話柄。

也正是此事,才讓楊貴妃等人鑽了空子,竟然聯合臣子,要求廢太子。

秦策安慢慢從床上爬起來,陰森森笑着,仿佛地獄的惡魔,嗓音魅惑。

“那就都殺了吧。”

他端起藥,一口喝完,“特別是楊貴妃,哦,對了,讓她兒子死在她前面,最好是在她跟前死。”

盛淩面無表情,毫不吃驚,成王敗寇,他們早晚要死。

“微臣知道了。”

盛淩起身,目不轉睛的注視他,想了半刻,開口道:“殿下不覺得奇怪嗎?”

“什麽?”

“一切太過巧合,就好像事先預謀好的一樣。”

他這麽一提醒,秦策安是有這種感覺,不管是雲柔生病,還是楊貴妃不去秋獵,留在宮中。

聽小梅說,她還遇到過楊貴妃身邊的宮女,所以,其中是不是有什麽他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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