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景福宮, 楊貴妃宮殿。
最近貴妃心情好,連帶着人容光煥發,精神色比之前好了不少,瞧着年輕了十歲。
隔着幾道門, 都能聽見楊貴妃開懷的笑聲, 暢快, 還有得意。
殿內只留下信得過的宮女嬷嬷,至于其他人,都被楊貴妃支開了, 她倚靠在軟榻上,眼波婉轉, 眉目間蘊着嬌媚。
捏着一塊點心放進嘴裏, 表情享受。她低頭看向蘭鈴, 得意的笑了笑。
“眼下障礙已除,你該放心了。”這話是對蘭鈴說的。
“此事要多謝娘娘。”
蘭鈴擡頭瞥了眼,無法掩飾的歡喜,想不到這麽多年過去, 雲柔和當初一樣好騙,她說幫忙, 就認為自己一定會幫忙,根本想不到, 她們不過是順水推舟,要除掉她而已。
畢竟,她是最清楚自己身世的人。
對于雲柔的死,蘭鈴沒有後悔和愧疚, 要怪,就怪她自己, 她不該來盛京,更不該進宮。
點心有些膩,楊貴妃喝了口茶壓壓,接着又道:“知道你身世的人死了,現在,你該履行承諾了。”
蘭鈴臉色微變,藏在袖中的手緊了緊,回她:“自然,娘娘盡管吩咐。”
她的嗓音飄進楊貴妃耳裏,令她很滿意,她要謝謝盛淩,給她找了個這麽聽話的“侄女”回來。
若是把真的侄女找回來,不定有這麽聽話。
楊貴妃用帕子擦拭嘴角,坐直身子,凝視她,“眼下群臣逼陛下廢太子,你有何想法?”
蘭鈴與太子有婚約,是未來的太子妃,要是太子被廢,她也就當不了太子妃了。
眼下楊貴妃問她,是試探她的态度。
蘭鈴心慌了一下,很快鎮定,“我如今的身份是娘娘給的,當然,娘娘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
不管楊貴妃要做什麽,蘭鈴只有聽話的份,以她如今的勢力,反抗不了,只有聽話的份,不然,死的就是她。
蘭鈴看得很明白。
楊貴妃聽完,哈哈大笑,笑她聰明,更讓她暢快的是,自己的權勢。她享受旁人在她面前畏縮的模樣,喜歡權勢給自己帶來的快感。
她很喜歡。
“那便好,放心,本宮不會虧待你。”
蘭鈴點頭說了句是,眼中壓着不甘和惱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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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福宮內熱鬧,歡笑聲不止,一直到傍晚時分才打破。
一位宮人急慌慌的跑進來,等不及通傳,就跪到了楊貴妃跟前,面如白紙,抖着唇說道:“娘,娘娘,出大事了。”
楊貴妃不耐煩的收起笑意,出言呵斥他,“慌什麽?慢慢說。”
宮人抹了把汗,一五一十說來,“有人告密,說五皇子私藏龍袍,這會,陛下派人去搜查了。”
“什麽?”
貴妃驚的起身,又害怕的坐下,滿臉恐懼,她不知自己兒子有沒有私藏,這種事,就算沒有,也會搜出別的東西。
就怕有人陷害,把那龍袍放在五皇子府中,到時候滿身是嘴也說不清。
宮人小心翼翼打量她,觀察她的神色,在楊貴妃沉思的神色中,又道:“陛下還派人去昌國公的府邸,說五皇子結黨營私,兩人密謀造反。”
“啪…”的一聲,茶盞落地,摔成碎片,鋒利的碎片能紮人,更能殺人。
蘭鈴低頭看了眼,比楊貴妃的驚慌只多不少,要是五皇子和昌國公倒臺,她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別說當太子妃,連活命都是奢望。
秦策安不會放過她的,蘭鈴确定。
她看向貴妃,“娘娘,眼下該如何是好?”
殿內噤若寒蟬,氣氛壓抑的窒息,令人恐懼心慌。
須臾,楊貴妃緩過神來,在嬷嬷的攙扶下勉強站直身體,嗓音顫抖,強裝鎮定,“走,去見陛下。”
楊貴妃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口,蘭鈴的神态立即變了,她問身邊的宮女:“身上帶了多少銀票?”
小宮女瑟瑟發抖,如實回答:“一百兩。”
然後又忐忑不安問:“郡主,咱們怎麽辦?”
蘭鈴把銀票放自己身上,面無表情看了小宮女一眼,沉默。
能怎麽辦?要是情況不對,她要跑路,她可不想留下來等死。和楊貴妃不過是互相利用,要是被她們連累,那可就冤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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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濤洶湧的皇宮,暗藏殺機的夜晚,整整熱鬧了一晚,方才風平浪靜。
秦策安剛醒,從床上爬起來,捏着眉心看緊閉的門,此時門板上有個陰影,是有人站在門口。
他冷笑着,早起的嗓音略顯沙啞,“進來。”
話落,門被推開,盛淩一身铠甲進來,殺意騰騰,“殿下,現在要去審問嗎?”
秦策安慢條斯理的穿好衣裳,問:“我父皇什麽态度?”
損失一個兒子一位大臣,和枕邊人,他舍得嗎?
盛淩抓住腰間的劍,道:“陛下說,按律處置。”
秦策安笑了,好一個按律處置,也對,他的父皇最會審時度勢,知道自己年老,大權旁落,也就由他去了。
既如此,那就不客氣了。
“那就別等了,今日審完,今日處死。”
秦策安的唇色略白,昨晚犯病的緣故,現在胸口還是疼的,可他跟沒痛覺一樣,不在意自己的身體。
處死楊貴妃,可以為母後報仇了。
“蘭鈴呢?”
“跑了。”
她倒跑得快,以為這樣就可以逃脫,她想錯了,不管逃到何處,秦策安都要找到她。
“抓回來,不用客氣,不聽話就直接殺了。”
盛淩擡眸,點頭道:“是。”
蘭鈴,一開始是盛淩找回來的,因為楊貴妃和昌國公的命令。盛淩看中蘭鈴,不過是瞧準了她是個一心想高攀的女子。
有野心的女子,能更好達成共識,至于她是不是昌國公親生的,無人在意。
他們想要的,只是這樣一個女子,好掌控,至于是誰,無所謂。
而昌國公真正的女兒,盛淩早就找到了,也把她藏好了。
“等會。”
走到門口,秦策安忽然叫住他,神态凝重,“仔細問問阿柔的事。”
盛淩沒回頭,秦策安不吩咐,他也會問的。
盛淩一走,秦策安整個人落寞傷感,過了這麽些時日,直到今日,秦策安才真切感受到孤寂,阿柔走了。
不回來了。
“嗯…嘶。”
胸口抽痛,比犯病時還難以忍受,秦策安按住胸口,躬着背大口喘氣。
從來不知道,原來有的痛,比犯病更讓他恐懼。
秦策安一步步走去雲柔房內,坐在她睡過的床邊,手指輕輕撫摸,他深吸下,沒有她的氣息。
人走了,氣息也沒留下。
男人喉嚨哽咽,蒼白的臉繃在一起,極力隐忍着什麽,半晌,他的眼眶微紅,按住胸口狂喘氣。
秦策安緩了許久,疼痛稍稍好些,他擡頭,餘光瞥見鏡臺前的匣子,便慢慢走過去。
他記得,以往她的鏡臺前,是沒有匣子的。
秦策安伸手微抖,手指不安的縮了縮,可想到裏面或許有她留下的物品,又忍不住好奇,打開看了看。
看見裏面東西的第一眼,秦策安就控制不住的難受,原來她一直不信他。
對他說的那些話和笑顏,都是騙他的,為的是離開他。
“阿柔,你騙我。”
撕碎的婚書,不要的鈴铛,都說明雲柔從未信過他的話。
霎時,秦策安感到一陣鑽心的痛,襲遍全身,令他痛苦不堪。
“啊…啊…”
胸口的衣裳被自己扯開,尖銳的指甲留下幾道血痕,慘不忍睹。
桌面的物品被他一掃而空,發出沉悶的聲響,巨大的動靜引來姚春芳的主意,她趕忙跑進來,扶起他。
“殿下殿下,又犯病了,您怎麽就不聽勸呢。”
把藥喝了多好,不必忍受撕心的痛苦。
“啊。”
“快,把藥端來。”
小李公公不敢耽擱,飛快的跑進跑出,把太子的藥拿來。可還沒近身,就被秦策安一手拍落。
黑乎乎的藥灑了一地,濃郁的藥味嗆鼻。
“滾,都滾。”
姚春芳哭泣,苦口婆心的勸他,“殿下,要為自己的身子着想,去,把太醫請來。”
小李公公诶了聲,打發人去請太醫,自個在旁邊候着,要是有個什麽事,能幫上忙。
過了半會,秦策安的疼痛只增不減,額頭冒汗,白着一張臉,緊繃下颌,他看了眼屋內的人,大聲呵斥,“都,出去。”
“出去。”
從未有過的暴怒。
姚春芳眼神示意,屋內的人立馬離開,順帶關上了門。
小李站在門口,聽見嗚咽聲和痛苦的悶哼,他表情扭曲,既心疼又無奈。
過了許久,裏面沒了動靜,大抵是挨過去了,小李也松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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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宮恢複日常,秦策安也已睡下。
此時,盛淩急匆匆過來,身上帶着血腥味,有些着急。
“殿下休息了?”
小李點頭,秦策安好不容易睡着,此刻來找他,只能等着了。
“盛将軍請回,明日再來。”
盛淩低頭沉思,想着事情說了也無力回天,便轉身離去,明日再來。
剛走了幾步,身後的門嘎吱一聲,開了。
光線柔和,略顯昏暗,男人緩緩擡眸,了無生氣。淡淡的血腥味萦繞在他身上,仿佛黑暗中走出的惡魔,準備吞噬人間。
“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