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雲起

雲起

下巴傳來痛感,雲一瑤不耐煩地掀起眼睑,盯着彭會卿的臉看,小嘴委屈地撇着,“別弄我,我要睡覺。”

說完就又閉上眼睛昏睡過去。

彭會卿倒是一副無所謂地模樣,右手還托着她腦袋,他伸手掐了掐她泛紅的臉頰,聲音很輕,“到底醒不醒?”

雲一瑤這次直接翻了個身,腦袋埋進他腰間,呼出的熱氣灑到他掌心,癢癢的。

彭會卿放輕動作,将身後的靠枕抽了出來,用手托着她腦袋,直接往她頭下一塞,她沒醒,哼哼唧唧地換了個更舒服的睡姿。

彭會卿彎下腰身,食指輕柔地将遮擋在她額前的碎發撥開,手掌下移,将她的手心整個握住,确認似地又問了一遍。

“雲一瑤,你确定要這麽睡着?”

沙發上的人依舊睡得安穩,彭會卿眉眼輕佻,将後面的話補完,“睡着聽我給你唱歌?”

他起身,關了燈。

室內瞬間暗了下來,顯示屏微弱的餘光投到女孩身上,彭會卿刮了下眉心,索性直接将點唱機也關了。

于是整個包廂再無半點光亮。

他就這麽站在臺上,目光始終看向沙發上凸起的那小團,甚至都沒拿話筒,就這麽直接清唱了起來。

而門外的談靜,就這麽不動聲色地,聽完了一整首《愛轉角》。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的歌聲,如果不是親耳聽到,談靜很難想象平日裏說話這麽冷淡的人,唱歌時的嗓音會那麽深情,很好聽,好似能讓人懸溺。

談靜垂了眼睫,吸了下鼻子,伸手将開合的門關嚴,剛上完廁所洗的手已經風幹了。

卻又因着掌心的汗再度變得濕潤起來,她轉身又去了一趟洗手間。鏡子裏的人在頭頂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白皙,眼尾泛着淺淺的紅。

Advertisement

高考前幾天大掃除時,她被安排去清理牆面,那張卡通便利貼異常突兀,是一個很偉大的願望。她伸手揭了下來,下面是一張粉色便利貼,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字跡。

只有四個字——會實現的。

寫得很重,力透紙背。

那行字下面,畫了三棵很大的禾苗。

耳邊适時響起剛才那口富有磁性的歌嗓,唱起情歌來格外迷人。

談靜躬下身将一捧水嚯到臉上,其實她一點都不羨慕雲一瑤。

她羨慕的,

一直都是彭會卿。

羨慕他的暗戀,

得償所願。

*

這還是自彭會卿記事起第一次唱歌,平日裏他連歌都不怎麽聽,這首歌還是在趙耀的理發店裏無意間聽到的。

他當時聽到第一句的時候就愣了,‘我僞裝着不露痕跡的想在你身邊’,總覺得挺符合他偶爾的心境。

好像,也不是偶爾。

當時聽完就過了,後來其實也并沒有太在意,只是他記性好,聽一遍就記住了旋律和歌詞。

不像她,一首歌要練好久才能唱出來。

今早在游輪上的時候,她坐在他旁邊,戴着耳機,嘴裏輕哼着哼了好些天的旋律,像是擔心會吵醒他,餘光時不時瞥向身側補眠的他,然後又放心地低頭去記手機裏的歌詞。

其實他壓根沒睡。

那句未改的歌詞,說的分明是他吧。

‘不夠謹慎花挑錯顏色,但很矛盾喜歡你的笨。’

“雲一瑤。”他坐在身側輕聲喚她。

彭會卿就這麽靜靜地看着她,借着窗外傾瀉進來的一抷月光,小姑娘還是愛漂亮的,她今天還特意擦了口紅。

那抹酒紅色在唇角周圍暈染開,估計是喝酒時沒注意,彭會卿伸手過去,用指腹替她輕輕擦拭幹淨,很軟。

手指剛要蜷起,雲一瑤忽然伸出舌頭舔舐了下唇瓣,溫軟的觸感,彭會卿仿佛被人下了魔咒,瞬間變得滾燙起來的手掌就這麽僵在半空。

室內仿佛也跟着升了溫,她身上慣有的那股很淡的栀子花香好似突然發了狠,在周遭蔓延開,無孔不入地擾亂人心智。

心底紮根已久的欲念不斷攀升,距離不斷挨近,近到她的呼吸甚至就這麽直接噴灑在他臉上,溫熱的,癢癢的,觸感像鵝毛在心口來回掃拂。

彭會卿用盡全力守住這最後一道防線,手掌整個蜷起,上半身重新坐正。

然後,他将手臂上的紅繩取了下來,聲音沙啞,“雲一瑤,那就聽你的,用這個和那本筆記做定情信物。”

月亮一路撥開雲霧。

她是真的有點光線就會睡得不安穩,那雙生得極其好看的眉眼微微皺起,彭會卿見狀,寬厚的手掌直接朝她小臉上方覆了上去,月光悉數被擋住。

“雲一瑤,再給我一點時間。”

那語氣,似是在懇求。

眼見着她的呼吸逐漸平穩,他就這麽靜靜地坐在她身側,時間好像變得特別漫長,過去的一分一秒都在被記錄。

直到感覺旁邊的包間散場,彭會卿這才擡手去晃雲一瑤,她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整個人都還處于懵圈的狀态,但臉頰上的紅暈已然褪去,他将桌上的檸檬水遞給她。

“喝了。”

雲一瑤順從地接過,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喝完後眼神也變得清明,酒也差不多醒了大半。

“他們都走了嗎?”她還沒發現這是另一個包廂。

彭會卿漫不經心地應了聲,“走吧。”

門口的淩風應該是在找她,臉上焦急的神情在見到她後立馬就松懈了,快步朝她走來,也忘了雲一瑤原先的叮囑,和往常一樣,直接稱呼她小姐。

“小姐,您去哪了?”

雲一瑤笑着沖他擺手,“沒去哪。”她附身湊了過去,淩風配合地彎腰側身,刻意壓低聲音,“不是和你說了別這麽喊我嗎?”

淩風看了眼她身後的彭會卿,“抱歉,我一時情急就給忘了。”

雲一瑤還想同他說讓他下次注意,身後的彭會卿突然出聲,懶洋洋道:“困了,我先回去休息了。”說完擡腳就走。

雲一瑤連再見都來不及和淩風說,直接就追了上去,“哎呀,你等等我嘛。”

彭會卿腳下的步子明顯緩了下來,嘴裏卻說着:“哦,為什麽?”

雲一瑤攀上他的臂彎,非常不要臉地來了句,“我怕黑嘛,你看,其他同學都回去休息了。”

“哦。”彭會卿幽幽開口:“那讓你哥助理送你。”

“哎呀。”她沖他撒嬌,“那人家不是想和你一起走嘛。”

“……”

淩風就這麽站在原地看着,直到那兩個身影漸漸淡出視野,他才慢悠悠地掏出手機,給下面的人打電話。

“收隊吧,人找到了。”

指間燃起一道星火,淩風狠狠吸了一口,頓了幾秒,吐了一口煙圈出來,那個男生,應該就是雲先生口中那個小姐所鐘意的人,只是他看着怎麽這麽眼熟。

那支煙燃得很快,續了一大截煙灰,風呼嘯而過,讓人忍不住想咳嗽。直到指間傳來痛感,淩風這才回過神來。

可是,他回想了很久。

并沒有找到有關那個男生的記憶。

兩人就住在對門,雲一瑤到門口後磨磨蹭蹭地不肯進去,彭會卿再三詢問她也沒好意思開口,直到見他面上耐心全無,她這才破罐子破摔似的開了口。

“那你在這兒等我兩分鐘。”

彭會卿不知道她要做什麽,面無表情地盯着她,不耐煩似的張口回應,“昂。”

說是兩分鐘,但其實雲一瑤過了一刻鐘才打開房門出來。她穿了一身上臺演出時的體操服,純白色的,除去腰間那圈細碎的鑽石外,再無其他花紋裝飾,漏了幾乎整塊後背,整個脊梁骨和雙肩都暴露在空氣中。

她甚至還在眼尾打了細閃,彭會卿能看出她剛剛回房間應該是還補了口紅。

難怪要比別人多拿一個行李箱。

她就這麽不由分說地拉着他上了天臺,上面一樣種滿了花。

或許是有點緊張,她反複做着深呼吸掌心一直在冒汗。可當音樂響起時,她立馬就進入了狀态。

又是那個驕傲明媚的雲一瑤。

彭會卿站在下面,看着她為自己跳了一支完整的舞。看到她在臺上謝幕,他能看出她在緊張,雙肩在止不住的發顫,來回摩挲着自己的手背。

瑩白的月光落在她身上,她像只高傲的白天鵝,脖頸高昂,蝴蝶背挺得筆直,比往常還要精致打眼。

然後,他聽到她說。

“彭會卿,做我男朋友好不好呀?”

兩人隔空對望,氣氛變得極其靜谧,耳邊時不時傳來風聲。就在雲一瑤以為他不會開口,打算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時。

“好。”她聽到他說。

雲一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站在原地愣了許久,就這麽呆滞地看着他。

要怎麽來形容當時的喜悅呢?

就好像日複一日的夢境,你以為還需要千千萬萬個夜晚才能撥開雲霧,尋到路的方向。而那個心心念念的人,帶着一身清明,陪你走向來時的路。

臺上的人遲遲未動,和預想中興奮得直接蹦跶起來的模樣毫不沾邊,彭會卿嗤了一聲,“樂傻了?”

雲一瑤這才相信,剛才的那聲‘好’,原來真的不是夢。

她攥着裙邊,溫聲問道:“你怎麽突然就答應我了?”

她還以為還要再等好久呢。

彭會卿想了想,話裏帶着幾分傲慢,“因為畢業了,成年了,可以談戀愛了。”

雲一瑤搖頭,認真糾正他。

“不是,因為愛自有天意。”

兩人并肩站立,雲一瑤無意間往下看時才發現,那些花壇竟都不是随意擺弄的,每個花壇都是一片雲彩的形狀,傍晚時分,太陽逐漸向海平面沉沒。

正好就是一片藍天。

她抱着他的手臂驚喜出聲,目光盯着下面,将自己發現的每個細節都一一說給他聽,彭會卿就這麽看着她。

他想告訴她,再給他一點時間。

他會将宇宙蒼穹都送給她。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