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雲起
雲起
高考那兩天夜裏都下了雨，尤其是最後一天下午考英語的時候，傾盆大雨說來就來，冰雹似地往下砸，噼裏啪啦響成一片，這成了許多學生發揮失常的理由。
但卻不是劉淺的。
成績出來那天，雲一瑤和這個假期裏的每一天一樣，安然地癱在南嶺街撸貓。
查成績的時候她非要彭會卿給她查，理由再簡單不過：吸點學神的運氣。
大姚和老淩都沒參加過高考，兩人長輩似的叉腰站在身後，一臉嚴肅地盯着電腦屏幕，雲一瑤本人也是緊張到不敢呼吸，抓着彭會卿的手掌就去捂眼睛。
那個過程簡直驚心動魄，三個人的注意力都落在成績查詢頁面上，自然也就無人察覺。
那個面上佯裝鎮定的少年，握着鼠标點下确認鍵時，食指抑制不住地發顫。
502分。
各科分數也都和彭會卿給她估的大差不差。
那時的雲一瑤只顧着歡喜雀躍，全然忘了其他，如果她願意去深想一下，就該疑惑：
為什麽彭會卿給她估分會那麽準呢？
準确到連作文分都可以如此接近。
歡喜過後，三個人的目光再次投向彭會卿，老淩沖他昂了昂下巴：“你的呢？”
然後，在三人殷切的目光下，彭會卿迅速輸了自己的準考證和密碼，随即将鼠标塞雲一瑤手裏。
意思再明顯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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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一瑤心一橫就這麽點了下去，當看到上面的成績都被屏蔽後，大姚瞬間懵逼了。
“怎麽回事？”音量也跟着拔高，“你作弊啦？”
那叫一個痛心疾首。
兩個‘老家夥’半天摸不着頭腦，還是老淩想起來自個兒是開網吧的，趕緊打開旁邊的電腦查了起來。
【高考成績為什麽會被屏蔽？】
餘下兩人對上視線，雲一瑤滿臉嬌憨地沖他笑個不停，彭會卿揪了下她的馬尾，斯條慢理地開口，“傻笑什麽？”
她捉住他的手掌把玩起來，整個人靠了過去，擡起腦袋看他，眼睛盈亮，“嘻嘻，替你開心啊。”
彭會卿眸色微動，蜷起手指往她腦門上敲了下以作懲罰。
因為他覺得她這個回答不夠準确。
應該是替我們。
那天當真是美好的一天。
幾個月的努力終得回報，雲一瑤說要好好慶祝一番，買了各種彩帶和霓虹燈來裝飾，餘下三個人都由着她鬧騰。
午後的日光溫柔極了，她給紅黃綠燈開了罐頭，然後四仰八叉地癱在老淩的躺椅上，巴掌大的小臉被墨鏡擋了大半，簡直像是在海邊度假。
戴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太對勁，于是又将墨鏡摘了下來，彭會卿往冰櫃裏放冰淇淋的時候順便拆了一根塞她嘴裏。
看見被她閑置在一旁的墨鏡，眉眼皺起，雲一瑤适時開口解釋，她将小臉往他眼前湊，“你看，我今天為了查成績，特意化了這麽好看的妝容，就連眼影用的都是開門紅。墨鏡一戴，別人就看不到了，那不是血虧嗎？”
彭會卿眯着眼眸，将她下巴擡起，上下打量了下，确實挺好看的，“行，你要樂意就曬着。”
“對吧。”雲一瑤将彭會卿的臉板正，說的一本正經，“這麽漂亮的臉蛋，你少看一眼都是血虧。”
彭會卿：“……”
哦，這個血虧說的不是她自個兒。
這姑娘還真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那天傍晚，雲一瑤接到了劉淺的電話。
聽到劉淺說要複讀的事情時，雲一瑤正在吃彭會卿給她點的烤魚。她撂了筷子，眉頭緊鎖，喉間仿佛卡着魚刺，許久都講不出半句安慰的話。
身側的彭會卿覺察到她的異樣，給她遞了瓶插好吸管的牛奶，“噎着了？”
那道聲音自然也傳到了劉淺那邊，當即就笑開了，她是由衷地替雲一瑤感到開心。
語調和往常一樣輕松自如，“看來這次是真的要進老彭家的門了。”
雲一瑤喝了口牛奶，混着舌尖上的魚肉一塊兒咽了下去，還是問了一嘴，“一定要複讀嗎？”
“嗯。”劉淺難得正經，“想了好多天了，還是想再試一次。”
雲一瑤長嘆一口氣，她知道劉淺英語沒考好，比平時少了起碼二十分。她仰頭看向天邊的晚霞，語氣幽怨，“都怪那場該死的大雨。”
劉淺哼哼笑了笑，搖頭說不是，輕聲說着，“沒有那場大雨，我也沒辦法和他上同一所大學。”
她吸了下鼻子，很是自然地将話題重新引到雲一瑤身上，佯裝嫉妒的語氣，“雲一瑤，你這小子命挺好啊。”
她是真的，真的很羨慕雲一瑤。
能和自己喜歡的人上同一所大學是什麽感受呢？
她也想知道。
雲一瑤知道她指的是她和彭會卿目前都打算報北清這件事，她沒有立場去對任何人的人生指手畫腳，只是她還是想告訴她：
真正的喜歡并不在于為了适應他的軌道而選擇越軌。
于是她說：“劉淺，我會選擇北清是因為它能給我實現夢想的舞臺，與任何人無關。”
雲一瑤的思緒全放在劉淺身上，絲毫不曾留意着周遭的環境。也就沒注意到身側的少年，帽檐下的光影擋了大半臉，自然也擋住了眼睛，而他就這麽如同從前的許多次一般，不動聲色地盯着她看了許久，目光逐漸轉涼。
她繼續道：“我和你說這個不是為了勸你，我只是想告訴你，永遠不要為了任何人而去篡改自己的答案。”
彭會卿喝了口牛奶，唇角輕扯了下，像是嗤笑了聲。
算了，這樣也挺好的。
管她是為什麽，結果是他想要的就行。
*
志願是回學校報的。
老劉看着何以随的志願表，有些惋惜但還是尊重的，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老師相信你一定會成為一名好醫生的。”
說着又自顧拿起另外兩張紙，推了下眼鏡，“不過好在還有談靜跟彭會卿，咱一中能出兩個北清的學生也是很好的成績了。”
報完志願出校門的時候，又下起了蒙蒙雨。
彭會卿從挎包裏拿了雨傘出來，神色自如地撐開，雲一瑤依偎在他懷裏，輕聲問了句。
“你怎麽知道會下雨啊？”
他自顧将雨傘朝她那邊偏移，“猜的。”
校門口的那條胡同巷子拐出去就是一個十字路口，兩人站在紅綠燈下，馬路對面有個男生拉着女生，在她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麽，女生雙頰一紅，直接将他的手拍開，害羞地跑開了。
雲一瑤忽然擡頭，與撐傘的少年對上視線，她笑眯眯地望着他，好像回到了他們初遇那天。
彭會卿垂眼望她，“學會了嗎？”
雲一瑤轉了轉眼睛，“那要是學不會呢？”
彭會卿看着她，指了下旁邊不聽話被家長打哭的小男孩，“打一頓就會了。”
“啊~~~”雲一瑤撇撇嘴，“那當你小孩還挺痛苦的。”
“哦。”他面無表情地回：“我以後不打算要孩子。”
雲一瑤往他身邊挪了小半步，她将小手攀上男生撐傘的臂彎，蠱惑人心似的，“那正好，我也不要，咱倆絕配。”
綠燈亮起，兩人過了馬路。她就跟袋鼠似的挂在他身上，彭會卿開始還防着不讓她肩膀淋濕，後面索性直接大手一攬，将她整個摟進懷裏。
這場蒙蒙雨還真就成了氣候，逐漸大了起來。
下雨天不好打車，兩人一路沿着街道走，最後找了個公交車站避雨。居然有對情侶在吵架，兩人都沒那麽八卦，偏他們的争吵聲愈加激烈，逐漸蓋過雨聲。
雲一瑤也逐漸聽明白了，争吵的緣由是異地，兩人都在逼問對方為什麽不能報自己想去的那個大學。
她有些措然地看向彭會卿，因為她忽然想起，自己好像還沒告訴彭會卿她沒報北清，她報的是A大。
她扯了下他的衣擺，“彭會卿。”
男生偏頭看她，“怎麽了？”
一陣緘默，只聽得見雨水砸到遮陽板的響動。
雲一瑤想了很多種說辭，暗自比較哪種說過來會更合适些，可開口時還是選擇了最直接的一種。
“我沒有報北清，因為我哥昨晚才和我說，他得到消息，A大明年很可能就會開設巴黎皇家芭蕾舞蹈學院的留學生名額。”
“所以——”
雲一瑤雙手握住他的手心，“我們可能要異地戀了。”
視線就這麽對上，雲一瑤這會兒才開始擔心彭會卿會不會和她分手，她緊張得咽了下唾沫，安慰自己沒關系，大不了再重新把他追回來。
彭會卿閉了閉眼，唇角輕扯了下，毫不在意地回了句，“哦，那我也忘了告訴你，我也報了A大。”
“啊？”
情緒驟然轉成錯愕，“為什麽？你不是要學金融嗎？難道是因為你喜歡A市嗎？”
接連三個問題就這麽抛了出來。
“昂。”他不再看她，視線落向晴轉直下的這場雨，“喜歡那兒的天氣。”
雲一瑤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去，哦，這就好理解了。
A市不怎麽下雨。
挺好的，她也不喜歡雨天。
片刻後——
彭會卿攔了一輛車，将人送上車後，無視雲一瑤的拒絕，态度強硬地把雨傘塞她手裏。
車子開不進她家的庭院。
出租車碾過馬路，濺起一路水花。
少年在雨中站得筆直，再度攔下迎面而來的車。
“師傅，去一中，麻煩您稍微開快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