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新歡

新歡

那光頭大叔确實沒給我們送飯來,不過那又怎樣呢,如果可以用絕食來證明我愛餘謹楓的決心就好了,可事實是事情永遠不會這麽簡單。

我問姜棋剛剛那些變态對他做了什麽,姜棋搖搖頭,幽幽地嘆了口氣說:“他們給我看他的照片,然後電我,跟我說不準喜歡他,然後一直電我。”

我聽得頭皮有些發麻,我知道條件反射對人的影響有多深遠,這樣的厭惡性療法到最終是多麽悲哀,看着最愛的人卻不敢靠近,不敢觸碰,只能在無盡的痛苦之中。

我看姜棋的臉色還算好看,只是有些許蒼白,和我們這裏的其他人相比起來像個沒事人一樣。

小葉的情況是最不好的,他到現在都還昏迷着,嘴唇紫青,臉色蒼白,額頭上沁出一層薄薄的細汗。

他眉頭緊鎖着,好像陷入了一個漫長而令人窒息的噩夢。

他躺在角落的地板上,有幾個與他年齡相仿的男生一直輕聲喚他的名字,可他始終沒有半點回應。

我們這一群人頗有種同病相憐惺惺相惜的感覺,不知不覺間便坐到了一起閑聊。

我聽他們說小葉才15歲,就被自己的父母強行扭送了進來,他雖然害怕,可也沒服半點軟,想到剛剛他和那個男人的對峙,我突然很心疼他也很佩服他。

他還這麽年輕,本來是該在校園裏恣意揮灑汗水的時候,閑時和心上人暗度陳倉傳個小紙條,可現在一切都毀了。

我害怕那些變态用對付我的手段對付他,他會受不了的。我苦笑了一下,現在我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居然還有閑心去管小葉能不能熬住。

姜棋悲涼地笑了笑說:“我知道他們簽了生死協議,我們死在這裏都不會有人知道,你看,有時候要摧殘一個人的生命就是這麽容易。”

我抱了抱姜棋,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膀,“不會的,不會的,我們都會好好出去的。”

“小野,你的生死協議是誰簽的字呢?”姜棋目光幽深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不知道。”我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我又下意識地逃避了,我不敢去想餘謹楓和這件事的牽扯會有多大,他知道我在這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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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默許那個女生的還是他指使那個女生的呢?

姜棋問出這個問題讓我非常不舒服,我覺得作為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的這個問題多少有點越界了。

第二天,我又被關進了一間小黑屋,和昨天那間的陳設幾乎一模一樣,還是那個光頭,不過這次他身邊沒有跟着別人,我的心一下放松了。

看到屋裏擺放着的電擊器和閃光大屏幕,我心裏突然有種不好的想法,果然,如我所想。

我并不是不想掙紮,只是我明白在絕對的實力壓迫之下所有掙紮都是白費心機。

現在就是這樣,對方在人數和武力值上都遠超過我,更何況我不久才經歷了一場折磨,這時候再反抗,換來的不過是一頓毒打罷了。

光頭把電極接入我的太陽穴,屏幕上開始播放着我熟悉的東西,那是餘謹楓的照片和視頻,我的心像是被誰狠狠攥住了一樣猛地疼了一下,餘謹楓啊......那是我日思夜想的餘謹楓。

我有些想哭,可我知道不能輕易暴露自己的情緒,這會成為我致命的弱點。

不知道光頭從哪找來的這些東西,有的照片甚至連我都沒見過,他穿着白襯衫站在自家閣樓上回眸,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應該是剛剛睡醒不久,我認得他家的擺設,因為他曾帶我回過他的家......

那是千裏之外,難道真是他的女朋友......女朋友,其實那個女生我是見過她出現在餘謹楓身邊的,一想到這裏,我的心狠狠抽痛了起來。

屏幕上餘謹楓的笑容被放大了,那麽溫柔的面相,笑起來的時候總是眉目含情,說話總是慢條斯理,不慌不亂,我愛他這股從容不迫的氣質愛過一切。

“滋——”我感覺電流在我腦海裏炸開了,那根粗碩的針又開始在我太陽穴之間□□,我疼得握緊了拳頭,手腕上纏繞着暴起的青筋。

“痛嗎?還喜歡這個人嗎?”光頭大叔在一旁冷冷嘲道。

我咬了咬牙關,從牙齒間擠出幾個字:“關——你——屁——事。”

說完之後,我洩力地松開了緊握的拳頭,大口大口地喘着氣,那電流帶來的疼痛感只增不減。

光頭悶哼道:“沒見過你這麽難啃的硬骨頭,等着吧,有你好受的時候。”

光頭把電極夾在我的十指上,整整十根手指,霎時間我感覺到電流順着指尖流淌進了體內,在我四肢肺腑之間爆炸開來。

那滋味就好像有人把我的內髒丢進碎紙機一樣的疼,我好疼啊,我疼得哭出來了,我一遍遍叫着餘謹楓的名字,我看着大屏幕上循環播放他的照片,疼痛越發刻入骨髓。

過往情節一幕幕浮現在我眼前,我們一起逛操場,在夜風習習的日子裏相偎相依,我們一起吃好吃的,一起喝奶茶,相伴相依。

我們一起看恐怖電影,當我害怕的時候我就縮在他懷裏,他會體貼地捂住我的眼睛,我們在學校外面租了個房子同居,我們一起洗鴛鴦浴,在浴缸裏纏綿。

那個房子的每個角落都留下過我們的痕跡。

他會做飯給我吃,每天早上熱一罐旺仔牛奶給我,我們每天早晨都要一起去買一支向日葵,只是因為我喜歡,是啊,我喜歡那麽頑強的生命力。

後來呢,他身邊多了一個新人,我不認識那個女生,她挽着他的手臂一起逛街,我躲在他們身後尾随,他們一起吃西餐,末了餘謹楓還替她擦嘴。

我很害怕,我很郁悶,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我怕我一但質問餘謹楓這件事就會坐實了我的猜想,我寧願就這樣提心吊膽地愛着他,也不要真的他最後離開了我。

最後的結果,我确實沒戳破這層窗戶紙,可那個女人非要這樣善妒嗎,非要這樣,非要這樣,非要這樣剝奪我最後一點愛人的權利嗎?

餘謹楓真的一點都沒發現我的異常嗎?我平白無故消失了,他有找過我嗎?我不信,他只是在縱容,縱容那個女人這樣折辱我。

我恨,我真的好恨。

“餘謹楓——我恨你——”我被電得失去了理智,白沫從我嘴角流了出來,我渾身抽搐着,像是在篩糠一樣的頻率,在昏迷之前我又虛弱地補了一句:“可我也好愛你……”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躺在姜棋的懷裏,他看見我醒了,高興得落淚了。

“小野,你怎麽這麽傻,有的時候熬不下去了就服一下軟,沒人會笑話你的。”姜棋哥哥心疼地摸了摸我的頭。

我搖搖頭,虛弱地說:“姜棋哥哥,如果是你,你會服軟嗎?”

姜棋沒說話,止不住地嘆氣。

我的腦子裏很空,四肢很乏力,不知道是因為被電了還是因為兩天沒吃飯的原因,我又在想餘謹楓,可一想到他我就好痛,心好痛,被電也好痛,我真的好痛好痛好痛。

我都這麽痛了,為什麽還是要想他,可我真的好愛他,他為什麽要丢下我啊,為什麽啊,為什麽,一開始說好的永遠和我在一起,到頭來都成了我自己一廂情願的了嗎?

如果讓他受電擊,他會說愛我嗎?

我和姜棋靠在一個角落,一言不發。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四個小時……

夜深了,大家都橫七豎八地睡了,姜棋也昏昏沉沉地靠在牆上睡了,唯有我很清醒,要逃出去,必須。

第二天我跟姜棋說了這個想法,姜棋一開始驚了一跳,覺得我在胡思亂想,這根本就是個不可能實現的夢話。

可我很堅定,就這樣堅定地看着姜棋,姜棋應該被我打動了,他低着頭,良久沒說話。

“哐”的一聲,門被打開了,這道門如同監獄的門一半,由幾根鐵棒圍成,可那幾根鐵棒之間的距離實在太小,容不得人鑽出去,況且門上平時還上了鎖。

我眼睜睜看着那人開鎖之後把鑰匙揣進兜裏,反正偷鑰匙這個辦法是行不通的,擺在我們面前的第一道障礙是這道鐵門,鐵門外一定還有重重鐵門。

“我們不是同,同可恥,同染病,同背德。”隔壁傳來一陣男聲齊誦,聽得我心裏反胃,每天吃飯前那幾個被優待的男生就會齊讀一段在我看來無異于□□蠱惑人心的短文,然後他們才開始吃飯。

而我們不僅沒飯吃,還要被拖到牢房後的一片荒地耕作,那是一片土壤貧瘠得不能再貧瘠的土地,周圍生長着能遮過人頭頂的幹枯蘆葦,蘆葦花散漫地四散着,多麽凄涼,又多麽唯美。

今天也是一如既往。

他們推搡着我們,把我們趕到那片荒地上,我們拿着破損不堪的耕作工具,生滿鐵鏽的鐮刀,缺了一個角的鋤頭。

我時常想就着這些破玩意兒沖上去和那些助纣為虐的狗東西們決一死戰,反正我在這人世間真的無依無靠了,可我終究沒這麽幹,因為我并不是真的無牽無挂了。

我不想一聲不吭毫無聲響死在這裏然後被埋屍荒野,白骨爛了黃土,就算是死我也要轟轟烈烈死在餘謹楓面前,讓他這輩子都對我有愧,這輩子都忘不了我。

“動作麻利點,多幹點活就沒閑工夫想着搞同性戀了。”一個年輕的看守員頗為嫌棄地掃視了我們一眼,那眼神仿佛遇上了牛鬼蛇神一般。

呵,這些自诩為高人一等的人,借着與世間大多數人別無二致的由頭大力抨擊那些少數的人,可那些少數人又做錯了什麽呢,難道因為和大部分的人不一樣就應該受到非議受到批評嗎?

我憤憤地用鐮刀割了一把蘆葦葉丢進河裏,看它們自由遠去,反正長在這兒也是生不如死,而我的自由呢,誰來給我。

姜棋不動聲色地出現在我的身後,我下意識警惕地回頭,看見是他我也就松了口氣。

“小野,有個東西想給你看。”姜棋左手背在後面,神秘兮兮的樣子。都這時候了他還能跟我玩懸念,我也是有些佩服他的。

不過我真的沒興趣也沒心情跟他猜來猜去的。

“姜棋,有什麽事就直說吧,我們不是出來野餐的,你看得清楚現在的局勢嗎?我們正處于水深火熱當中。”我幽怨地嘆了口氣。

姜棋的目光一黯,左手從背後伸了出來:“我是想給你看看剛剛我摘到的花。”他攤開手,一朵紫色的小花粲然出現。

這樣的荒郊野嶺難得有這樣明亮奪目的花,我又是個愛花的,心中不由得一動,張嘴正要說些什麽,突然想到前一秒自己對姜棋的态度,又有些愧疚的情緒湧上心頭。

“對不起啊姜棋,我有點煩躁,剛剛不是故意對你發脾氣的。”我揉了揉眉心,很誠懇地和他道歉。

他眼裏的光又重燃了起來:“沒關系的,送你這朵花。”

我收下了他的饋贈,把這朵充滿生命力的小紫花藏進了衣服的內襯裏。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慘叫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跑過去看見有個男孩子受傷了,枯死的稭稈被鏽死的鐮刀割去,留下頂端尖銳的鋒芒。

據說那個男孩子和一個守衛起了争執,守衛推了他一把,他的腹部就這樣直挺挺地插進了稭稈根上,他疼得捂住了肚子,我看着殷紅的鮮血從他的指縫間流了出來,滴在幹涸地面的裂縫裏。

場面頓時失控了,人群沸騰了起來。

“你們這些殺人犯!”有人喊道。

一個叔叔拎起那個守衛的衣領給了他一拳,周圍的人緊随其上,我們十幾個人就這樣和他們扭打在一起。

我也顧不上什麽小心謹慎了,用我殘存無幾的體力和他們輸死拼搏。

像是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我專門照着那些人的要害攻擊,不要命地撂倒了好幾個,當然我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不過我自幼就是在混混堆裏長大的,抗揍能力很強。

我的拳頭破了,嘴角破了,膝蓋破了,除了這顆心,哪裏都破了。

可最終我們終究是寡不敵衆,光頭大叔帶着一群黑衣人包圍了我們,他用電棍擊倒了我們中的一個,并警告說如果我們再做無謂的掙紮,他就殺掉地上躺着那個叔叔。

我們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帶走了那個倒在血泊裏的男孩子和被擊倒的叔叔,而我們則被押送回房間。

我們的情緒都很激動,我不理解,朗朗乾坤之下為何還會有這樣的暴徒,這樣不尊重人權踐踏生命的惡魔行為。

光頭男人進來了,我惡狠狠地瞪着他,想看他要玩出什麽花樣來,他倒也不生氣,慢悠悠地走過來,立在我面前,對我說:“你小子,骨頭硬得很,命也硬得很,看我怎麽收拾你。”

我本想啐他兩口,罵人的話即将噴薄而出,姜棋卻不動聲色地按了按我的手,示意我冷靜一點。

姜棋一直很冷靜,從剛剛那場混戰開始就一直是一種置身事外的态度,我實在不理解,他的心态好得有點過分了,讓我覺得有些奇怪。

不過各自有各自的經歷,興許他就是這樣處變不驚的性格呢。

我深呼吸了兩口氣,覺得我确實應該冷靜一點,冷靜下來為我們的逃跑大計做好準備。

我們必須要逃跑,跑出去才有生存下去的可能,留在這裏只有兩種下場,要麽死要麽瘋。

“你想幹什麽?”我勉強地問道。

他不屑地笑了笑,說:“幾天沒吃飯,餓了吧?要不要吃點東西?”

其實我确實有點餓,可我怎麽會承認?

“不餓,不想吃。”

“這可由不得你。”光頭一揮手,兩個小喽喽押着我就走。

姜棋想要救我,被我喝止了,我不想再連累姜棋跟我一起受苦,我自己犯下的錯該由自己承擔。光頭用眼神惡狠狠地警告了姜棋。

我被帶到一個房間裏,桌上擺着幾條翻白眼的死魚和幾只正在蠕動的甲魚,我突然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光頭揚了揚下巴,對我說:“給我吃了。”

我冷哼了一聲,說:“我說了,我——不——吃。”

剛說完這句話,我就被兩個小喽啰按住了,一個按着我的身子,一個按住我的頭。

我已經幾天沒吃飯,再加上剛剛經歷了一場混戰,根本抵抗不了,我緊閉着牙齒,光頭用他沾滿腥味的手撬開了我的牙關。

我只有眼睜睜地看着光頭把死魚硬生生塞進我嘴裏,滿口都是腥臭與腐爛的味道。

那死魚的味道在我口中彌散開來,滑膩膩的魚皮觸碰到我的口腔內壁,魚嘴抵在我的喉頭,我能想象到那雙死魚眼在我的喉嚨裏偷窺,它想偷窺我的心,是嗎,我被惡心得幹嘔。

死光頭突然松手,把死魚抽了出去,質問我:“怎麽樣,你還喜歡你的謹楓哥哥嗎?”。

我還喜歡他嗎?我這麽痛,這麽難過,我還敢喜歡他,可是他傷我這麽深,對我不聞不問,這麽久了,他有找過我嗎?

所以我只說:“忘不了他。”

死光頭還嫌不夠,他逮了只甲魚塞進我嘴裏,那畜牲的利爪在我嘴裏亂抓,猥瑣的頭往我喉嚨裏鑽。

我覺得喉嚨快被撐爆了,終于我抑制不住地吐出了酸水和白沫,死光頭被我惡心得吓了一跳,連忙收手,那該死的玩意兒在地上緩慢蠕動,被死光頭一腳踩個正着,發出“嘎吱”一聲。

我面如死灰,口裏不斷冒出白沫混合着血絲,渾身止不住地抽搐,好難受,我就快要死了,我就快要死了……

好難受,好難受,胃好痛,喉嚨好痛,我的喉嚨快要燒起來了嗎,我好像吞下去一團火,從我的喉嚨一直燒到下身。

我要逃,我必須要逃,要逃,必須要。我在心裏默默地對自己說。昏迷過去之前,我對着死光頭怒吼道:“我不喜歡他了!我恨他!我再也不是同——性——戀!”

死光頭一步步朝我走近,他躲在我面前,扇了我一巴掌,然後自信地說:“我就知道沒有我調教不好的人。”

傻逼。我在心裏罵道。傻逼。

然後我暈了過去。

再醒的時候,我發現大家的表情都很沉重,姜棋見我醒來,把我扶着坐了起來,我注意到他的表情非常不好看。

“怎麽了?棋哥。”我問姜棋。

姜棋看了看身後低着頭沉默不語的兄弟們,有些悲痛,許久才低緩地說:“小葉……走了……”

我看大家的表情,心想棋哥嘴裏的“走了”應該不會是離開了,而是死了,小葉就是那個年齡最小的小孩兒,很是樂觀愛笑,笑起來總是發着光一般的。

我心裏突然有點哽,眼眶不自覺地紅了,兩行清淚順着面頰滾落下來。這就是無能為力和無可奈何的滋味嗎?

我們都是被強制送進來的,被關到這比地獄還要黑暗還要變态還要不尊重人性的地方來,受盡折辱和痛苦,連死都死不體面。

今天是小葉,明天又會是誰?那兩個被帶走的同伴至今下落不明,誰能說清楚他倆會是什麽樣的下場。

我不怕死,可我不能眼睜睜看着我周圍和我一樣身處黑暗卻堅守光明的夥伴死于非命,我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到出去的辦法。

那道鎖一定是個突破點,也是唯一的突破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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